衛啟濯打量明路幾眼, 眉頭一動:“真是喜事?我怎麽瞧著你臉上不見幾分喜色?”

    明路心道少爺眼真尖, 旋見左右無人, 鞠腰耳語道:“因為是大少爺那頭的喜事……大少爺新納的那小妾秀娘,適才身子不適, 請來大夫看過,說是有了身孕。喜得大少爺當下便拉了秀娘跑去太夫人那裏報喜。太夫人也是歡喜得緊,又報與國公爺知道, 小的適才碰見了那個來報喜的小廝,順嘴問了, 這才知曉的。”

    “二房那頭知道麽?”

    “迴少爺的話,小的也不甚清楚, 小的也隻是聽了一耳朵, 並不知曉詳情。”

    衛啟濯忖量俄頃, 頷首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

    明路應喏, 行禮告退。

    衛啟濯折返房中時,蕭槿已經側臥在榻上睡熟。他在她身畔坐著凝思片時, 見她似乎入眠已深,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 轉身往架子床去。

    他才將她擱到床上,蕭槿就翻了個身, 嘴裏嘀咕著問他外頭怎麽迴事。

    衛啟濯低聲道:“大哥的小妾秀娘有了身孕。”

    蕭槿聞言一頓, 忽地坐起, 揉揉眼睛, 扯著他的衣袖,垂頭撇嘴道:“我們還沒有孩子……你想不想要孩子?”

    她酒醉未醒,聲音嬌嬌軟軟的,又含混不清,像極了小孩子撒嬌,聽得衛啟濯心都要化了。他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到懷裏,在她脊背上拍了拍:“自然想要,隻是這事也不必著急,慢慢來。”

    蕭槿埋頭在他懷裏趴了片刻,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將來孩子不能讓你帶,不然我怕他性子隨你……”

    衛啟濯哭笑不得:“性子隨我又如何?我的孩子,誰敢說半句不好?”

    蕭槿也在他脊背上拍了拍:“可以的,夠霸道。”說著話,身子一軟,又睡了過去。

    衛啟濯低頭在蕭槿的麵頰上吻了吻,將她安頓好,迴身出去了。

    衛承勉打衛老太太那邊迴來後,坐著吃了一盞茶,正要去書房看會兒書,就聽小廝報說四少爺來了。

    衛承勉轉頭果見小兒子挑簾進來,笑道:“你也知道你大哥那頭要添丁的事了?”

    衛啟濯點頭,道:“若那秀娘此番一舉得男,父親可是預備讓那孩子記在大嫂名下?”

    衛承勉歎道:“是有這個打算,屆時再與你祖母計議。隻是終究還是想等一等,你大嫂那頭若能得子,豈不是更好。”

    衛啟濯斂眸。高門尤其看重嫡庶之分,無論父親還是祖母都時常敲打衛啟泓多去郭雲珠那裏過夜,畢竟還是想要嫡長子的。衛啟泓本身就是嫡長子,若再得個嫡長子,那這孩子的出身可說是貴之又貴。然而如今有喜的是衛啟泓的小妾,這就差了許多。隻這孩子若是男丁,那便是國公府頭一個曾孫,故而祖母跟父親心裏雖不甚滿意,但必定也是歡喜的。

    衛承勉見小兒子緘默不語,揮退左右,拉著兒子坐下:“怎麽,是不是想起自己還沒孩子?”說話間拍拍兒子,寬慰道,“莫要懊喪,不打緊的,這種事急不來。”

    衛啟濯搖頭:“兒子不是在想這個。”

    衛承勉挑眉:“你不是來訴苦的?那你這會兒跑來作甚?要壓歲錢?”

    衛啟濯忽而抬頭,鄭重道:“明日朝會散後,父親出來時記得與兒子一道,不要走散了。”

    衛承勉上下端量兒子幾眼,奇道:“此話怎講?你要請我吃酒?”

    衛啟濯笑道:“竟被父親瞧出來了。”

    “那成,到時候我把你拉到酒樓好好敲你一筆竹杠。”

    衛啟濯望著父親含笑的眉眼,想到日子正一點點往父親亡故的那日推,父子之間相處一日便少一日,而他還不知道父親亡故的緣由,不禁心中愀然,倏地抱住父親:“父親樂意敲幾頓就敲幾頓,隻要父親高興就成。”

    衛承勉一臉嫌棄地推開兒子:“走開走開,大除夕跟我這麽黏糊,是不是與媳婦吵架被趕出來了?”

    “是啊,父親可願收留兒子?”

    “顯然不願意,”衛承勉瞪他,“迴去哄媳婦去!要是你把媳婦氣跑了,我可沒銀子給你另娶!”

    大年初一例行五更起身,焚香放炮吃水餃。蕭槿翌日起身後,與衛啟濯一道去老太太那裏拜賀新年。此時已有往餃子裏包銀錢卜一歲之吉的習尚,今年的銀錢被衛啟濯吃出來了,衛老太太對著孫兒好一頓打趣,說衛啟濯今年必能高升。

    蕭槿在另一側廳堂隱隱聽到衛老太太的話,暗暗點頭,算算時間,衛啟濯今年的官位大約還真會有變動。

    與她同桌用膳的都是府上女眷,秀娘因是小妾,原本需要在一旁侍立伺候,但如今有了身孕,又不好壞了規矩讓她跟主母坐在一起用膳,故而衛老太太受了她的禮後,便命她迴去歇息去了。

    蕭槿方才正好瞧見了前來行禮的秀娘。秀娘就是當初郭雲珠跟衛老太太商議後,給衛啟泓新納的那個小妾。

    秀娘是個落魄千金,頗讀過些詩書,是個知禮的,又生得嬌柔雅麗,兼且性子溫順,跟人見禮請安時也是低眉順眼的,因而當初衛老太太為衛啟泓挑小妾時便看中了她。

    蕭槿平日裏不常跟衛啟泓那些大小老婆走動,但她也能看出郭雲珠實質上一直在拿捏蘭玉跟秀娘兩個小妾。兩個小妾雖然都比郭雲珠得衛啟泓的歡心,但從不敢在郭雲珠跟前造次,可見郭雲珠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如今這新來的小妾有了身孕,郭雲珠想來也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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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槿前世也是見多了妻妾之爭的,衛承劭身邊就有小妾,傅氏有時候火氣上來,就在背後罵她們是勾漢子的娼婦,是下賤的婊-子,但轉到人前又是一派妻妾一家親的和諧模樣。蕭槿覺得瞧著這種熱鬧也挺有意思的,

    衛啟濯欲赴朝會時,偏要蕭槿去送他。蕭槿在衛韶容揶揄的目光下起身道了失陪,迴身出去。

    傅氏望了蕭槿的背影一眼,心下不快。

    不知為甚,她總覺得她兒子在碰見蕭槿時,就會變得神思不屬。方才蕭槿跟衛啟濯一道前來,與她兒子撞見,她就發覺兒子的目光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往蕭槿身上落。

    她已經觀察了大半年,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可又覺不合情理,於是給否了,隻當兒子是心馳蕭槿美貌。

    傅氏眼下瞧著大房這邊要添丁,心裏越發焦急兒子的婚事,簡直恨不能按著兒子的頭成禮。可兒子性子倔得很,她真怕為著這事,讓母子撕破臉。

    蕭槿將衛啟濯送到二門上,與他話別時,衛承勉過來等兒子。

    大庭廣眾之下,衛啟濯不好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便隻幫蕭槿係了係披風,說了幾句體己話,讓她等著他,待他迴來,領著她出去四處逛逛,再計議一下明日迴娘家要備的禮。

    語聲溫柔,神態繾綣。

    衛承勉在一旁歎氣,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他頭先都沒想到兒子還能有這副德行。

    衛啟濯別了蕭槿,轉頭跟父親走出一段路後,說起了即將到來的考功。

    國朝定製,凡內外官吏,皆須例行“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評出三六九等,以便黜陟。考功與升遷任免息息相關,眼下便快到了三年一考的時節了。

    衛啟濯道:“父親說,倘若兒子此番考功結果不好,可怎生是好?”

    衛承勉擺手道:“不礙事,你要對自家有信心。再者說,考課不好也不要緊的。”

    衛啟濯正要笑說還是父親好,就聽父親繼續道:“大不了,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蕭槿遠遠聽見父子兩個的對話,低頭微笑。

    這真是父愛如山倒。

    衛啟濯走後,蕭槿迴去補了會兒眠,又窩著看了半晌書,日頭偏西時,仍不見衛啟濯迴來。

    她心中喟歎,可能那件事還是避免不了的,若非朝會不得不去,她都想讓他告個假。隻是衛啟濯應當不會傷著,她也不必擔憂什麽。

    她正坐在後花園的觀景亭內出神,秀娘領著個丫頭迤邐而來,拾級緩上,恭恭敬敬朝她行了個禮,笑道:“四奶奶怎獨坐在此?妾卻才瞧見大奶奶跟幾個來府上賀年的太太坐在抱廈那頭抹牌,四奶奶要不也一道?”

    蕭槿搖頭道不必,她跟那幫人又不熟,一起打牌總歸是不自在。

    秀娘見蕭槿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但又不似厭惡她,便一直規矩站著跟蕭槿閑談。她自道家中也有個弟弟,隻是舉業艱難,如今還隻是個童生雲雲。

    蕭槿抬頭端量她一番。她似乎是為著她弟弟來跟她打交道的,難道是想藉由她,讓她弟弟入衛家的家塾?那為何不去求衛啟泓?

    蕭槿正思量間,就見一丫頭急匆匆奔來,行禮道:“少奶奶,四少爺迴了。”

    蕭槿起身:“那你慌什麽?”

    “大少爺受了傷,如今跟四少爺爭持不下,國公爺見今正勸著。”

    “大伯怎麽受的傷?”

    “聽說是在出午門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被推搡踩踏的。”

    蕭槿心道果然還是發生了,但是這關衛啟濯什麽事?她迴身欲走時,秀娘也跟上來急道:“妾也去看看。”

    ※※※※※※※※※※※※※※※※※※※※

    本章中的考功製度出自《明史》。

    “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並引請,)九年通考”引自《明史》。

    不少地方至今仍舊保留著過年往餃子裏包錢的習俗,就是大年初一晨起吃的那頓餃子,會在包餃子時選一個往裏麵塞硬幣,誰吃到了,就表示這一年會大吉大利,後來才知道原來明朝人就已經這麽幹了,不過古人往餃子裏塞的應該是銀元。

    不知道大家那邊有沒有這樣的習俗~

    感謝以下菇涼投霸王票~

    鉄冬青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6-17 11:55:20

    小院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6-17 23: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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