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啟濯坐在前院正堂裏麵吃茶等待時, 心中感懷萬端。

    他不得不承認,他將蕭槿逼得這麽緊,是因為心頭總是縈繞著一種類似於患得患失的難言惶遽。他也不知這種心緒從何而來,就好似他不明白為何他在初見蕭槿時就覺著莫名熟稔一樣。

    蕭槿一路被丫鬟領到了花廳。季氏見她過來, 揮退左右,含笑招唿她上前來。

    季氏略作躊躇,旋將衛承勉的來意委婉地與蕭槿說了一說, 末了拉著她的手,低聲探問:“啾啾覺著如何?我是瞧著那四公子樣樣皆好,難得衛家那頭也確有做親的意思,若是此番能議定姻盟, 那是再好不過的。”

    蕭槿垂首緘默片晌, 認真道:“我答應。”

    季氏不知個中曲折,聞言略覺意外。她還以為女兒忽聞此事,要踟躕好一番, 如今能當場應下, 倒是最好。想來女兒也是對衛四公子有意的。

    季氏拍著她的手背連聲道好,又笑道:“你父親頭先還與我說你恐怕不會應下呢,我說這可未見得。依我看, 是你父親舍不得將你嫁出去。不過你如今年歲尚小,我們還能再留你兩年。”

    蕭槿點頭。她覺著這樣也挺好, 也能讓她多一些與衛啟濯相處的機會。

    季氏又與蕭槿敘話一迴, 起身去尋蕭安。

    正堂內, 衛承勉吃了一盞胡桃鬆子茶, 瞥眼瞧見兒子微微垂斂眼眸的模樣,知他這是強自掩藏忐忑,心中暗笑,他兒子焦灼不安的模樣可是少見。

    少間,蕭安夫婦折了迴來。衛承勉睃了兒子一眼,轉頭笑問蕭安夫婦的意思。衛啟濯也擱下茶盞,凝神等待答複。

    蕭安的心境很是複雜。倒不是他覺得衛啟濯不好,隻是一想到要將女兒的婚事定下來,他就總有種被割走心頭肉的感覺。

    蕭安壓下諸般思緒,朝衛承勉父子笑道:“這門親做得。”

    衛啟濯長出一口氣,唇角微揚。

    衛承勉領著衛啟濯,起身上前與蕭安夫婦兩個敘禮,跟著又去拜訪了蕭冕。

    蕭冕實則對於衛家的議親頗感意外。如衛家這般門庭,擇選媳婦的餘地實在太大,蕭家從前與衛家往來也不甚多。如今衛家能在三房入京半年之後就決定前來結親,想是那衛四公子對他那小孫女屬意得很了。

    衛承勉與兒子迴府之後,便先去跟太夫人迴話。

    衛老太太這半年看下來,覺著無論是蕭家三房還是蕭槿都是好的,孫兒又一心要求娶蕭槿,於是也就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眼下聽說蕭家那頭也應下了,笑看向兒子:“既是如此,那趕明兒揀定個日子去換庚帖吧。”

    衛承勉點頭應是。

    衛老太太又迴頭看向眉眼含笑的孫兒,打趣幾句,末了道:“好生讀書,若是迴頭中不了進士,我看你如何好意思娶媳婦。”

    衛啟濯連連點頭:“祖母說的是,孫兒預備打今晚開始便懸梁刺股聞雞起舞朝經暮史夙夜匪懈地讀書,屆時好中個狀元風風光光地把媳婦娶迴來。”

    衛老太太白他一眼:“早知道你這麽巴著娶媳婦,就早早給你定個了,說不得你如今也跟你二哥一樣登科了!”

    衛老太太話音未落,就聽丫頭掀簾子報了聲二少爺到了。

    衛老太太笑道:“說曹操曹操到。”隨即對躬身入內的衛啟渢招招手,“來,我與你說件喜事,你大伯父今日去蕭家議親,蕭家那頭已然應下了,你四弟的婚事即刻就要定下了。”

    衛啟渢步子猛地一頓,當下抬頭問:“定的是蕭家哪位姑娘?”

    “自是八姑娘,”衛老太太笑道,“你這是鎮日待在自己院子裏悶傻了不成,蕭家如今在京的那三個房頭裏,未出閣的姑娘統共就三個,蕭家老二又是庶出,能配得上你四弟的自然隻有八姑娘。要是二房那兩個,我可不應。”

    衛啟渢垂斂眼眸。

    衛老太太繼續道:“你四弟都比你先定下,我看你還想上進幾年才肯娶媳婦。我前陣子跟你母親一道選了幾家中意的,都是門庭煊赫、家法齊整的巨室閥閱,迴頭讓你母親治酒請那幾家女眷過來,你也暗裏相看相看,有合意的,便趕緊定下,若是京中適齡的好姑娘都被人搶了去,屆時你上哪兒找媳婦去?且你總是在外奔忙,無人打理中饋可不好。更不必說你父親還等著你成家添孫。”

    衛啟濯見堂兄不出聲,目光一動,步至他身側,笑道:“祖母與二哥說話,二哥緣何不語?”

    衛啟渢輕輕一籲,對衛老太太笑道:“孫兒知曉了。孫兒今日心緒欠佳,祖母見諒。”

    衛啟濯又笑道:“我忽然想起,我婚事得定,二哥是不是應當對我道一句恭喜?”

    衛啟渢默了片時,迴頭恭賀了堂弟定親之喜,跟著與長輩存候一迴,行禮告退。

    衛啟濯瞥了堂兄的背影一眼,微微蹙眉。他有時候實在看不懂這個堂兄的心思。

    他在聊城時親眼看到他私會溫錦,那時候才知道衛啟渢原來和溫家小姐有首尾。後來他迴到自己的殼子裏之後,衛啟渢就總跟他較勁,搶著在蕭槿跟蕭家三房其餘人麵前賣好。前陣子還出了墮馬那一出,他至今都懷疑那道士是得了衛啟渢的授意,否則哪有這樣巧的事,三條全合在蕭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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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衛啟渢聽說他要定親了,又似乎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樣。衛啟濯忍不住要懷疑堂兄是不是移情別戀看上了蕭槿,但若真是如此,依著他堂兄那稟性,勢必會跳出來跟他搶,可眼下看來,衛啟渢顯然是沒有爭奪的意思的。

    衛啟濯思想半日,仍舊沒有頭緒,便暫且將此事丟開。橫豎不論如何,他都不懼衛啟渢。

    衛啟渢從祖母那裏出來後,在外頭立著吹了好一會兒冷風,身子微微戰栗。丹青要為他披一件貂鼠皮大氅遮寒,卻被他陰著臉一把揮開。

    丹青迴頭與幾個小廝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是不知所措。少爺素來脾性溫和,今兒這是怎麽了?

    衛啟渢對著遠方天幕僵立了不知多久,忽而冷聲道:“不要跟來。”說話間便大步往外去。

    衛家宅邸西南邊有一處占地頗大的馬房。衛啟渢到了馬房門首後,命人牽了他的馬來。他接過韁繩後便徑直翻身上馬,一徑縱馬奔到了大門處,幾個門童見狀一驚,尚未及迴神就聽二少爺冷冷喝了一聲“開門”,當下也不敢遲疑,忙忙打開了大門。

    衛啟渢一夾馬腹,馬蹄高揚,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絕塵而去。

    衛啟渢一路揚鞭策馬,穿街越巷,如天馬脫銜,流星趕月,不上兩刻就到了鎮遠侯府的大門外。

    他勒馬而止,坐在馬背上喘息。

    守門的門童雖不認得他,但見他衣冠華盛,也知非富即貴,當即上前詢問他身份。

    衛啟渢卻並不答話。他仰頭望了一眼侯府匾額,按轡不動。

    季氏送杜氏出來時,正瞧見這一幕。她上前笑問衛啟渢過來所為何事,衛啟渢垂首片刻,拱手淡笑道:“路過而已,不作打攪了。”言罷策馬而去。

    季氏覺著有些莫名其妙,衛啟渢神色似乎不太對。

    杜氏到了自家馬車旁,迴頭望了一眼,歎氣道:“真是沒緣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議親,衛家那頭就來了。”她方才聽說衛家是過來議親的之後,便沒對季氏說她其實也是來議親的。十個陸家也抵不上一個衛家,她要是季氏,也選衛家。

    一旁的丫鬟素絹寬慰她幾句,跟著低聲道:“少爺如今專心舉業,太太先為姑娘籌謀婚事也是好的。”

    杜氏聞聽此言,心中稍寬。不過她女兒似乎還對當年衛莊的事耿耿於懷。

    衛家大房這幾日都忙著訂婚事宜。衛承勉發現兒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讀書上頭也用心了許多,心中感慨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衛啟濯讓父親選了個最近的吉日行了過定諸禮,心中這才安定了不少。

    隻是他覺得他舅父尹鴻給他出了個難題。

    自打他母親過世之後,他就跟他舅父一家斷絕了往來,如今他舅父顯然是有心和解,但他卻並不想理會。隻他父親覺著這麽些年過去了,也不必太過計較,這才接待了他舅父一家。

    不過他發現了一件事,他表妹尹淳似乎對衛啟渢有意。而衛啟渢近來麵色總是陰晴不定,瞧見他總是繞道走。

    轉入二月,正是紅杏夭桃,百草權輿的時節,衛啟濯邀了蕭槿姐弟兩個到衛家位於城北的一處莊子上遊春賞玩。

    他從前想跟蕭槿一道出來卻總是束手束腳,如今終於能稍稍方便一些,但總還是不敢太過明目張膽,隻好連著準小舅子一道帶上。

    到了地方後,他支開了蕭岑,將蕭槿領到了一大片花畦旁。

    整個國公府每年開銷龐大,但進項更加驚人。爵祿俸祿實則隻占其中一部分,地租跟房租才是大頭兒。衛家光是在京城這邊添置的莊地就有十幾處,閑置的屋宇宅地更是不可勝數,因而每年光是收租子便拿錢拿到手軟。

    眼下這處莊子占地極廣,麵前這片一眼望不到頭的花海隻算是個點綴。

    蕭槿深深吸氣,花木香氣沁入肺腑,登時神清氣爽。

    兩人席地而坐,有說有笑地閑談。隻是起先還隔著一丈的距離,不消片刻,蕭槿再抬頭時,發現衛啟濯已經不知何時挪到了她身側。

    她想起遴選王妃那件事,忍不住道:“你之前是不是誆我?”

    上元假日過去後,皇帝的旨意頒下來時,她才知這迴定的選妃年紀仍舊是十四至十七歲,實際上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衛啟濯大唿冤枉,並表示她可以去跟他父親求證,末了湊到她跟前道:“我覺著興許是聖上臨時變了主意,不想縱著楚王。也興許是楚王這段時日做了什麽讓聖上不快的事,聖上便依舊照章辦事。”

    蕭槿想了想,點頭道:“表哥說得好有道理。”

    “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衛啟濯凝睇著她,“如果有一個比我長得好看的男子握著你的手跟你說心悅於你,你會不會動心?”

    蕭槿搖頭:“顯然不會。”

    衛啟濯卻是突然繃起臉,眉頭擰起:“你怎麽能讓別的男子握著你的手!”

    蕭槿默了默,這角度果然刁鑽……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嚴肅道:“我是說不會有人比你長得好看,所以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衛啟濯滿意一笑,忽而俯首湊到她麵前,盯著她的眼眸看了少頃,慢慢靠近,即將觸到她嘴唇時,頓了一頓,見她雙頰暈紅,越發心跳如擂鼓,嚐試著在她嘴唇上輕輕一觸。

    他微微一僵。

    他心頭再度漫上那股患得患失的情緒,耳畔隱約有個人在喃喃自語,那聲音低迴悱惻,倒似是他自己。他好像是在跟誰講述著一個故事,隻是那聲音太模糊,聽不清是在訴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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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啟濯一頓,旋丟開紛亂思緒,一雙眼眸宛若滔天渦旋席卷的深潭,緊緊盯著她:“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離。”

    他語氣極重,一字一句好似是從齒縫間砸出來的。

    蕭槿被他吻得滿麵酡紅,正自赧然,發覺他情緒的起伏,心中疑惑,試探著擁住他拍撫幾下,輕聲問他怎麽了。

    衛啟濯的心緒逐漸平複,低低道了聲無事,在她唇瓣上溫柔流連片刻,起身將她拉到懷裏緊緊擁著。

    蕭槿埋首靠在他懷裏,輕輕籲了口氣。這個少年與她一路走來,相隨相伴,從今往後,他們更將攜手同行,她也會盡心竭力去助他。

    雖然她知道他是人生贏家,但有些事能規避終歸是要幫他規避。旁人不說,來自衛啟渢那些明槍暗箭她幾乎都知道。

    衛啟渢所言非虛,溫錦根本選不上,到了諸王館沒多久,很快就被禮送迴家。她一迴來就聽說了衛二太太治酒的事,她豈會不知個中用意,但她一直等到擺宴的前一日也沒等到請帖。

    喜鵲見自家小姐將閨房砸得一片狼藉,苦勸半晌,反被嗬斥一番。

    溫錦陰著臉道:“我縱然出身稍遜,但與表哥兩情相悅,怎就入不得衛家的門了?偏姑母傲得了不得,非要挑個煊赫高門的貴女。這若是她逼著表哥娶誰,我可如何是好?我可等不起了。不成,我得想個法子。”

    喜鵲怯生生問:“小姐想如何?”

    溫錦狠狠瞪她一眼:“輪不著你來打聽!”

    清明前後素有蕩秋千的節俗,因而別名秋千節。蕭槿這日來國公府做客,被衛韶容拉去打秋千。她發現尹淳也在,倒是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事。

    她前世嫁入衛家後,聽說衛啟濯這個舅家表妹似對衛啟渢有意,尹鴻曾想和衛家二房議親,但被衛啟渢給否了。溫錦占有欲強得很,當年不曉得有沒有跟尹淳掐過。

    蕭槿今日尚未見到衛啟濯,跟衛韶容打聽時,被她很是揶揄了幾句。

    “四哥一早就入宮去了,”衛韶容坐在秋千上微微搖晃,“來傳口諭的公公說沒準兒是大好事,也不知是去作甚。”

    蕭槿下意識搜尋了前世這段記憶,跟著輕舒了口氣。

    於他而言,興許還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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