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年前,昆侖山女君西嫫是多麽風光無限,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多少妖獸神靈甚至連大門都不得其入,今天窮奇能讓她一起陪葬,一點都不虧。


    “天罰都動不了孤,你以為就憑你,也能殺孤?”少女立於白虎之上,青絲如瀑垂在臉頰邊,襯得她麵容越發蒼白,可盡管如此,她仍舊狂傲張揚,以一種俯瞰眾生的姿態睥睨萬象。


    窮奇被困在天坑中,舉目遙遙望過去,仿佛又見到了當日不周山上,紅袍妖豔動人的昆侖山聖主,這個女人無論何時何地,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那般慵懶華貴,動人心魄。


    曾經,他認為她冷酷無情,當真是一塊石頭,而如今……


    “嗬嗬,不,我殺不了你。”他搖了搖頭,金身已經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隻有嘴角惡劣的弧度依舊清晰,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輕聲開口說道:“能殺得了你的,隻有你自己,西嫫,你的心魔,會毀了你。咳咳……你不懂沒關係,看看現在處於生死邊緣的這一對小情人,你捫心自問,想的是誰?”


    她想的是誰?


    西珺瑤半睜著眼眸,看著裂縫中苦苦掙紮的兩人,耳畔清晰聽到了孔方的怒吼。


    “許琳,你給我放手,再不鬆手,我們都會掉下去,放開!”


    男女天生在體格上的差距讓這場救援陷入了僵局,山縫裏唿嘯刮起來的風晃著孔方,他身邊沒有任何著力點,而每當他晃蕩一下,便能感覺到許琳的身體也在跟著往下墜。


    他抬頭看著她漲紅的臉以及太陽穴上暴起的青筋,不願意繼續拖累。


    “你閉嘴!”許琳咬牙切齒地說著,反手繼續牢牢扯住了對方。


    可是她力氣有限,一拉一拽沒把人弄上來,反而又把自己帶下去了一截,孔方心口發疼,隻能緩和了語氣,“琳琳,聽話,你先鬆手,我保證不會有事,你忘了,我是長在地底下的人,土地爺爺會保佑我的。你先鬆手,好不好?”


    許琳本不想理他,可乍見他臉上那一抹熟悉的溫和笑容,神情瞬時一僵,漲紅的眼眶裏大顆大顆的淚水突然拚了命一樣往下墜,一滴滴都濺在男孩的臉上,打在他的心裏,“孔方,你混蛋,你騙人,你每次都這麽說,我不信,我一次都不信。要死,我跟你一起死。”


    要死,我跟你一起死……


    西嫫常說世人軟弱,耽於情愛,癡纏怨恨,不得超脫,可在這一刻,無端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她看著山縫裏孔方沾滿淚水的臉,恍惚之間卻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張臉,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龐俊美帥氣,耀眼無比,眸子裏璀璨的光華溫柔繾綣,正朝著她露出好看的笑。


    “唔……”驀地,她感覺到體內神力再也無法壓製,搖動的情緒衝撞著心髒,疼痛讓她悶哼出聲,緊緊蜷縮著四肢,輕輕顫抖。


    “哈,哈哈……西嫫,你當真動了情,當日父神殺你,便是看出你殺戮罪孽,貪戀權勢,如今你還妄動了情念,當真是神靈的楷模,七情六欲,你活得就像是個無知的凡人。”


    “閉嘴。”


    “西嫫,你當年說我為禍世間,判我死刑。現在我倒是要看看,走火入魔的你能殺多少生靈,用你這雙審判者的手,能禍害多少人。”


    “閉嘴。”


    “哈哈,到頭來,我們都一樣,誰也當不了天地共主,你想重鑄金身,永遠都是妄想。隻要你的情念動一分,心魔便會深一分,待你全然沒了理智,你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魔鬼。”


    “閉嘴!”


    西珺瑤跪在虎頭之上,牢牢抱住自己的雙臂,耳畔聽著窮奇不斷傳來的詛咒,她咬牙重複著命令,直到四肢百骸的神力再也無法控製,連著玉葫蘆裏的血煞都被吸進體內,她再也承受不住這磅礴的力量。


    平地上狂風唿嘯,樹木被連根拔起,方圓幾十裏的生靈瞬間發出了悲鳴,而狂風之中少女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升到了高空,倏地睜開雙眼的刹那間,一股詭異的煞氣破體而出,卷過她耳畔的青絲,而後直接射向了窮奇。


    “啊……”這一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猛烈,威力無窮,被煞氣直接貫穿了月匈膛的窮奇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殘留的最後一絲神識終於感覺到了消亡的驚恐,徒勞無望地哀嚎中,他大聲咒罵著,“惡魔,你才是天地間最邪惡的魔鬼……”


    魔鬼……


    直到那聲音漸漸消散,被狂風撕扯成碎片,窮奇的身影再也尋不到蹤跡,天地間殘存的水神徹底泯滅,烏雲很快籠罩了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幕,似乎在悼念神靈的逝去。


    而深山處的狂風卻仍舊在肆虐,底下眾人都開始看出了不對勁。


    “掌門的樣子,像是入了魔障了。”莊升頂著狂風的壓力,企圖上前唿喚少女。


    “不可,現在你過去,隻是死路一條。”巴牧野在一旁趕忙製止了他,同樣神色肅穆地看著半空中。連窮奇都無法承受的攻擊,他們上去隻會死得更快。


    “吼……吼……”這時,連開明獸陸吾都開始發出吼叫,仰頭看著自己的主子,一雙金色的眸子裏第一次露出了慌張。


    這樣的西珺瑤,它未曾見過。


    周遭幾十公裏的森林逐漸被摧毀,天空逐漸被煞氣侵染,連一絲星光都尋不到,濃稠的黑暗似是無邊的絕望籠罩在人們的心頭,這是比天火還要讓人觸目驚心的恐懼。


    難道死了一個窮奇,他們還要麵對一個更加可怕的煞氣之靈?


    心生絕望的當口,半空中凝結出了一道氣牆,自虛空中走出來一個男人身穿黑袍,甫一出現,少女身上繚繞的煞氣便朝他射了過去,後者衣袍一翻,竟是無聲地包容了她的煞氣。


    “唔……”被男人擁進懷中的那一刻,少女嗚咽一聲,徹底失去了力氣。


    “睡吧,我會守著你。”男人自身後擁著她,低沉的聲音湊近她的耳畔,輕聲安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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