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一想到淳於祈極有可能會對婉婉做了什麽,李惟元心中就戾氣頓生,恨不能活剮了淳於祈。


    但隨後他又想著,看淳於祈昨日麵對婉婉的時候言語舉止依然是客套的,必然先前他都是不曉得的。不然今兒也不會隻遣了幾個侍衛就放心的任由婉婉去承恩寺。想必是昨夜他和婉婉見麵時的情形讓淳於祈起了疑心,而他又是個極聰明的人,想來方才在承恩寺裏也看到他的那位真表妹了,前後一聯係,所以他這才曉得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想到這裏,李惟元才暗暗的鬆了一口氣。隨即他麵上的笑容就越發的深了起來。


    婉婉現在在他這裏,而且她現在的身份,淳於祈對他沒有任何辦法。


    淳於祈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其實他都知道,他現在這樣不管不顧的就衝到李府來這樣麵對李惟元,他其實就是在犯蠢,也是在自取其辱。


    李惟元是不會將婉婉還給他的,而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讓李惟元將婉婉還給他。但他總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事發生。


    他到底是何其之蠢?明明這些時候婉婉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但他卻沒有察覺到。等到他終於察覺到了,卻被李惟元給奪了先機。


    隻要想起這事來,淳於祈就覺得自己像是活吞了一盒鋼針下去一般,非但是心,簡直是全身哪裏都在痛了。


    “她迴來了。”淳於祈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硬生生的擠出來一樣,“李惟元,她迴來了。但你這樣的可恥,竟然用了一招狸貓換太子,用我的表妹換走了她。”


    李惟元挑眉:“右相的這話我可就更加聽不明白了。我是聽人說了,年前右相的表妹從青州過來了,但我也同樣聽說了,這些時候右相的表妹不是好好的待在你的永歡侯府?且昨兒夜間我還在宮中偶遇了你的表妹,又親眼看到你同你表妹離開,如何右相現在又說這樣的話?”


    淳於祈為之氣結。


    李惟元說的這番話,他是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的。


    先機都被李惟元給占了,留給他的,隻有無窮無盡的自責和悔恨,還有憤怒。


    自責悔恨自己前些時候為什麽沒有認出婉婉來,憤怒的則是,李惟元現在這樣好整以暇的麵對著他,但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李惟元,”他咬牙怒道,“你心中明知道,婉婉就算跟你在一起她心中也是不高興的,你何必還要這樣的硬將她困在你身邊,讓她日日的不高興?那個時候她想要逃離你,你以為她現在就不會再接著逃離你嗎?”


    李惟元終於動怒,麵色也沉了下來:“我和她之間的事不勞右相操心。”


    又起身站起,用力的一甩袍袖:“謹言,送客。”


    淳於祈卻站著沒有動,隻冷聲的說道:“今日你必須要將婉婉還給我,否則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李惟元聞言,慢慢的迴過身來,見淳於祈麵色鐵青,目光滿是寒氣,他忽然就笑了。


    “你我之間原就不共戴天,我怕什麽你不會與我善罷甘休?”


    又目光掃了一眼廳外站著的那幾十個影衛,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你莫不成是想讓人來我這府中強行奪人不成?我這裏雖非龍潭虎穴,但也絕非是你想如何張狂就能張狂得了的。且你要奪什麽人?你的表妹?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你的表妹不是一直在你的府中?如何來我這裏奪人?私自帶人明目張膽的擅闖朝中大員家中搜尋,若我一封奏疏上達天聽,你這個右相的位置做不做得穩還兩說。我奉勸你可要想好了。”


    淳於祈聞言,垂在身側的一雙手緊緊的握了起來,望著李惟元的目光簡直就跟帶了血煞之氣一般,滿是滔天殺意。


    七年前李惟元雖仕途漸升,但畢竟羽翼未豐,而那個時候他是永歡侯世子,李惟元的勢力自然是比他不上。但這七年來,李惟元卻是慢慢的坐大,現在他羽翼已豐,已隱隱呈現出能壓製住他的勢頭了。


    淳於祈心中也曉得,李惟元身後是有一個極其龐大的組織的。那個時候李令婉死的時候,李惟元悲痛之下,無意說到趙無心這個人。其時淳於祈自己也正悲痛,並沒有在意,但隨後他想起這事來,就讓人去查探了一番這個趙無心的來曆。然後再順藤摸瓜,就讓他曉得了皇極會這樣的一個組織。


    他自然是心中震驚,也曾暗中挑動了皇極會中的兩個頭目,讓他們找個名目拉李惟元下來,他自然會在暗中相幫,但沒想到這事卻被李惟元給血腥鎮壓了下去。而且其後皇極會更加的隱秘,外圍人等閑再接觸不到。


    可他自始至終又拿不到李惟元與皇極會有關係的證據,一切都隻是他的猜測罷了,又能怎麽樣?他什麽都做不了。


    淳於祈這一刻心中滿是無能為力之感。


    而李惟元這時則是目光瞟了一眼一旁丫鬟手中端著的涼茶,好整以暇的笑道:“我看右相心中的這股火氣實在是大,隻怕等閑的涼茶是壓製不住的。右相迴府之後還是自行尋些黃連來吃吧。”


    黃連入口,非但口中,隻怕連心中都是苦的。


    說著,李惟元就一拂袍袖,高聲的吩咐謹言:“送客。”


    然後他直接轉身離去,再不去看淳於祈一眼。


    難得今日他終於能看到淳於祈也有氣急敗壞的時候。而他這樣的氣急敗壞,明曉得到他這裏來會受辱,可依然還這樣決然的來了,淳於祈心中到底是有多在乎婉婉?婉婉心中對他到底又有多少情愫?而且這半個多月,她都在淳於祈的府中度過,他們二人之間到底有沒有......


    李惟元的目光慢慢的陰沉了下去,腳步也漸漸的慢了下來。


    *


    林菀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整顆頭都是暈沉沉的,好半天整個腦子都是一片空白。


    隨後等她想起了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隻嚇的整個人一下子就猛然的坐了起來,又四處張望著。


    觸目所及是一間狹窄的屋子。裏麵的陳設極其的簡單,不過一桌兩凳一床一張洗臉架子罷了。且瞧著上麵的黑漆都剝落了不少,極其的斑駁。四壁牆上的石灰也剝落了不少,但好在中間開始往下糊了紙。隻是這紙瞧著糊的也有些年頭了,邊邊角角的地方都卷起來了不說,還泛黃。而窗子和槅扇門上糊的紙就更是破舊了,是以現在看著外麵雖然是白日,但屋裏的光線卻是極暗。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林菀坐在床上看著眼前的這間屋子,隻覺得腦子裏跟有一團漿糊一樣,讓她壓根就想不明白。


    她記得先前她分明是同宋媽媽等人去承恩寺找大覺法師,隨後在一處大殿中拜佛,突然就覺得頭發暈,然後就昏了過去,可怎麽現在她一醒過來就到了這裏?


    又低頭看了看,見自己身上現在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交領長襖,黛藍色的綿裙,瞧這料子絕非綢緞之類,而隻是一般的棉布罷了。


    這又是怎麽迴事?她記得她今兒出門的時候明明穿的是一件石榴紅灑金緞麵的長襖和一件蜜合色的綾綿裙,可怎麽現在就換成了這個?


    林菀真的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然後她下意識的就拉高了左手的衣袖子,低頭看手腕上是否還戴著那隻滿天星的銀鐲子。


    對她現在而言,這根滿天星的銀鐲子就像是盜夢空間裏的圖騰,沒有它,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


    然後她的手腕上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戴。


    林菀心中狠狠的一跳。她又將衣袖子往上拉高了一點,然後胳膊上也沒有。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心裏隻想著,這是怎麽迴事?難道她又穿越了?這次她又穿成了誰?


    眼角餘光忽然看到桌上放了一麵倒扣著的銅鏡,她趕忙的下床衝過去拿起了銅鏡。


    銅鏡打磨的還算光滑,裏麵現出來的是她自己的臉。


    她想了想,又拉高了衣袖子,然後就看到左胳膊上有道近圓形的疤。


    不過有個趙琦玉跟自己相貌和疤痕一模一樣的事在前,她左手腕上又沒有那根滿天星的銀鐲子,現在她依然很懷疑這個身體是不是她自己的身體。


    她呆呆的看著銅鏡裏那張熟悉的臉,忽然苦笑了一下,怎麽,她這個樣子現在算是批量生產了?怎麽擱哪裏都有?


    而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忽然就聽到砰的一聲,有人伸手推開了門。


    林菀吃了一嚇,忙抬頭看過去,就見門口站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正雙手叉腰,一雙粗短的眉高高的豎了起來,瞪著她,口中罵罵咧咧的:“小蝶,你怎麽迴事?剛剛才分到這院裏頭一天你就挺屍到現在?還不趕緊起來去灑掃院子呢。若遲得一會兒,小心你的皮。”


    林菀越發的蒙了。怎麽她現在叫小蝶麽?她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但麵上還是陪了笑,說著:“媽媽您請息怒,我這就起來。”


    說了一大通的好話之後,又殷勤的給那婆子倒了一杯茶水,請著那婆子坐。


    那婆子見她對自己的態度恭敬,心中的怒氣就消了一些,不過口中依然還是罵罵咧咧的:“喝什麽茶水?我什麽樣好的茶水沒喝過,倒來喝你這隔夜的餿茶?你還不快隨我出去灑掃院子。”


    林菀聽了,趕忙的放下了手裏的茶杯,隨著那婆子出門。


    門外牆壁上靠了一隻大高笤帚,林菀極有眼色的走過去拿了提在手上。一路上又陪了無數笑臉,恭維著那婆子,慢慢的探聽一些消息。


    然後她就曉得這婆子姓周,管著這府內的一幹灑掃小丫鬟和小廝。而自己名叫小蝶,是前幾日剛采買進府中的小丫鬟,經由迴事處分配到了周媽媽的手下。


    林菀再問起這是誰家的府第時,就遭了周媽媽一記白眼:“你睡糊塗了,連自己賣身進來的府第都不曉得是誰的府第?這可是當朝左相李大人的府第,能挑中了你在這裏做個灑掃的小丫鬟,那也是你上輩子燒了高香才修來的福氣。”


    言語之中頗有一種她身為李府管事媽媽的自豪感。


    而林菀則是已經完全懵逼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剛剛她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然後轉頭又有個人來告訴她她叫小蝶,賣身到李惟元府裏,成了一個灑掃小丫鬟?這到底是在玩兒什麽?


    林菀這一刻很有一種想以頭搶地的衝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冰哥攻不攻?


    另外,為什麽叫小蝶呢,因為碗碟碗碟。恩,冰哥親自給取的這個名。


    ☆、第117章 撩妹之路


    等周媽媽帶著林菀到了她要灑掃的院子時, 林菀又懵逼了一次。


    嗯,很好,怡和院,她住了七年的院子。


    院子門口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那人穿了一件淺藍色寶瓶紋樣的杭綢長襖,頭上簪了一根素銀蓮花簪子, 生的十分幹淨秀麗。


    是小扇。


    這會猛然的看到小扇,林菀隻覺得眼眶微熱, 站在那裏沒有動。


    而周媽媽已經兩步上前,麵上堆滿了笑,趕著小扇叫奶奶, 又恭敬的與她說話。


    從她兩個人的對話中,林菀這才曉得小扇已經嫁給了謹言。而謹言現在是這李府的總管家,小扇則是管著這內宅裏的一應之事。


    小扇正在同周媽媽說著:“我聽得說今兒有新丫鬟來這怡和院, 所以我就過來看一看。”


    周媽媽麵上陪著笑:“不過是一個粗使丫鬟罷了,這樣大冷的天, 倒難為您這樣巴巴兒的特地跑一趟, 可是這丫鬟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小扇笑了笑, 沒有說話, 不過目光卻看向了林菀。


    周媽媽曉得什麽?這個丫鬟可是不簡單呢。


    雖然小扇並不知道林菀的真實來曆,可她也是看得出來李惟元對林菀的緊張程度的,一如當年對四姑娘一樣。甚至較那個時候還要更甚。


    隻是她原以為李惟元這樣的看重林菀,必然會留在他身邊,可不曉得為什麽,他親自替她取了個名叫小蝶的名字, 然後又吩咐她,讓她將林菀分派到這怡和院來做個灑掃的粗使丫鬟,還不讓旁人知道這是他親自安排的。


    謹言鎮日跟在李惟元身旁,仿似是曉得些什麽,但這事無論小扇怎麽問他,他一個字都不肯透漏,隻一句話,好好的待那位姑娘,切不可讓那位姑娘受了半點委屈。不然相爺的怒火,我們誰都承受不起。


    小扇見問不出什麽來,也隻得作罷,不過這當會對著林菀的時候她確然是極其的客氣的。


    她親手推開了身後兩扇黑漆院門,示意林菀跟她進去。


    林菀跟在她和周媽媽的身後,慢慢的跨過了院門檻,抬眼看著院子裏的各處。


    然後她眼眶再一次發熱。


    院子裏的翠竹也好,芭蕉也好,梅樹也好,都和以往一模一樣。甚至左手邊她讓人搭的那架葡萄架也還在,下麵還有一張石桌並著四隻石凳。甚至廊廡下還放著一盆石榴花和一盆鬆樹盆景,那都是那時候她一時心血來潮要了迴來栽著,閑暇之時還會修剪枝葉的。


    小扇一麵帶著她往裏麵走,一麵語氣和善的同她說著:“這怡和院是四姑娘住過的院子,相爺極重視的,等閑不讓旁人進來。自四姑娘去後,這院子裏的丫鬟也都一個沒有遣散。隻不過後來大家都漸漸的大了,自然是不能一直這樣的耗在這裏,都許配了人家。昨兒守著這院子的綠兒也許配人出府去了,我在一眾剛進府的丫鬟中就挑了你,往後就由著你來管著這怡和院吧。”


    小扇以往是個膽小的性子,遇事就著慌,但七年過去,她竟然出落的這樣沉穩,林菀見了,心中頗多感慨。


    她垂著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周媽媽在旁邊見了,就有些怪林菀沒眼色,忙嗬斥著:“你是沒吃飯也怎的?奶奶同你說話呢,你就答應的這樣小聲?”


    又麵上堆著笑,對小扇笑道:“奶奶您別見怪,這小丫頭剛進府,好多規矩都不懂。等稍後我再慢慢的教她。”


    “不礙的。”小扇笑了笑,“她還小,那些規矩你慢慢的教,不可約束了她。”


    林菀雖然現年十八歲了,但她天生一張娃娃臉,個子又嬌小,看起來至多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罷了。但周媽媽可是四十來歲的年紀,小扇現在也有二十歲出頭了,所以她們兩個才會這樣說。


    周媽媽這樣說也罷了,但是小扇這樣說......


    她也可以說是看著小扇一歲歲的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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