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婉:做就做,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說這麽令人羞恥的話啊?


    ☆、雪中送炭


    空中的雪還在下著,搓綿扯絮一般。


    小扇打了青綢油傘,快步的跟在李令婉的身後,叫她:“姑娘,您慢些兒走啊。”


    李令婉懷裏抱了裝著棉襖和靴子的包袱,頭上戴著鬥篷上連著的風帽,在前麵走得飛快,簡直都稱得上是跑了。聞言她還迴過頭來,對著小扇招了招手:“小扇你快點兒啊。”


    小扇沒有法子,幹脆小跑了起來。


    一時李惟元住的僻靜小院很快的就到了。


    小院門口兩邊分別栽了一叢竹子。下了幾日的雪,青竹都變瓊枝了。


    院門口台階上也鋪了一層厚厚的雪,極白極平,沒有腳印子,想來是住在院子裏的人自昨晚開始就沒有再出門。


    李令婉也不心疼那一大塊平整的雪,抬腳就咯吱咯吱的踩了上去,然後抬手敲門。


    屋裏李惟元正拿了一本破舊的書在看。伺候他的小廝謹言站在一旁,不時的就抬手放到嘴邊去哈一口氣,又或是悄悄的跺了跺腳。


    實在是太冷了。


    窗子好些地方都破了,屋外的北風卷著雪花撲進來,落到了灰撲撲的土磚地麵上,不一會兒就化成了一小灘水跡。而且這樣大冷的天,屋子裏連個火爐都沒有生,真真是能凍死個人。


    可謹言一扭頭就看到自家少爺正坐在椅中認真的看書,甚至都沒有動一下,仿似他壓根就不曉得冷一樣。


    但他怎麽會不冷呢?謹言望了一眼李惟元身上單薄的袍子和腳上半濕的布鞋,還有凍的通紅的手,心中有點酸澀。


    於是他就走到桌旁,提了桌上放著的茶壺,想要倒一杯熱水給李惟元喝,也好讓他稍微的暖和下身子。


    但是倒出來的水也是冷的。


    府裏的人都欺負他家少爺不得老太太喜歡,所以連這過冬的木炭都要克扣。今年冬天他們領到的木炭原就是最差的,點起來濃煙嗆人也便罷了,還統共就隻有那麽一些,夠做得什麽用呢?早就是用完了。


    謹言心中難受,就想要將茶杯裏的冷水倒掉。但忽然就聽得李惟元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拿來給我喝。”


    “可這水是冷的,”謹言為難的說著,“少爺你還是不要喝了。”


    大冷天的喝冷水,這得有多冷啊。


    但李惟元還是堅持:“拿來。”


    謹言沒有法子,隻好雙手捧了那杯冷水遞了過去。


    李惟元伸手接過,將茶杯湊到唇邊,猛地就喝了一大口下去。


    大冷的天喝冷水,這樣才能時時刻刻的提醒他這世間的人情冷暖。所以唯有努力發奮,出人頭地,才能將以往欺壓踐踏過他的人都能無情的踩在自己的腳下。


    他三兩口就將杯子裏麵的冷水全都喝了下去。謹言在一旁瞧了都覺得冷,可李惟元的麵上卻依然是神色如常。


    將茶杯放在了漆都已經斑駁的案麵上,李惟元繼續認真的看書。


    李府其他的少爺都有各自的父母特地的請了先生來教導他們讀書,但是李惟元沒有。李修鬆雖然心中也憐惜他,但在楊氏的威壓下也並不敢明目張膽的做反對的事,所以在李惟元找到李修鬆,說他想要讀書的時候,李修鬆也並不敢請了先生來教他,隻是偷偷摸摸的塞了幾本書給他而已。


    好在杜氏雖然打他,但始終還是要他給杜家報仇的。而想要報仇,莫過於讓李惟元走上科舉之路了。


    杜氏是識得字的。每次打罵過他之後,她都會折了一根樹枝在鬆軟的地上劃著,教他認字。而李惟元就這樣在身上帶著火辣辣傷口的情況下跟杜氏學著字。


    他學得很認真。他沒法不認真,因為他並不想一輩子被人這樣踐踏。


    又翻過了一頁書,他忽然就聽到外麵有敲門的聲音傳來。


    李惟元抬頭,望向外麵。


    謹言心中也疑惑。


    少爺的這院子原就極破敗極偏僻,而府裏的人也都極不待見少爺,所以平常少爺很少出門不說,也是基本上沒有什麽人會來他們院子的。


    謹言抬頭望了望外麵,還在飄飄揚揚下著很大的雪,他心中隻不解的想著,這樣的大雪天,誰會來敲他們的院門呢?


    敲門的聲音還在繼續,謹言轉頭望著李惟元。


    雖然謹言比李惟元還大著一歲,現年十四了,但他還是習慣什麽事都聽李惟元的吩咐。


    這時就聽得李惟元在說著:“不要開門。在門縫裏看看外麵是誰。”


    謹言答應了一聲,拉開門出去了。不過片刻之後他就迴來了,垂手迴稟著:“是三姑娘和她身邊的小丫鬟。”


    李令婉?她又來做什麽?


    李惟元皺起了眉。


    自打那日李令婉醒過來之後他就覺得李令婉變了好多。先是遇著他的時候會對他笑,甚至還會追在他的身後說要為以前她做過的那些事對他道歉,隨後昨日她會在老太太的麵前說那日是他救了她。但那日原是自己推倒了她的,她為何要在老太太的麵前撒謊,給他討這個好兒?而且昨兒在一起吃早飯那的時候她還給他夾了一塊糕點。這在以往是絕不可能會有的事。


    李惟元心中很是不解。明明他是看得出來李令婉心裏是怕他的,可為什麽就算這樣她還是要這樣的往他身邊湊?


    外麵李令婉還在拍門。而且見裏麵的人總是不開門,她就開口叫著:“哥哥,你開開門啊。”


    公眾場合她叫李惟元大哥,但這種私下場合她還是比較喜歡叫他哥哥。


    叫哥哥顯得更親近嘛。


    李惟元坐在椅中沒有動彈,院外的李令婉則是堅持不懈的繼續拍著門叫哥哥。


    李惟元的一雙眉皺的越發的緊了。不錯過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起身自椅中站了起來,然後不發一語的走到了屋外去。謹言也忙抬腳跟了過去。


    但是李惟元就算是走到了屋外也沒有開門的意思。他隻是頂著空中紛灑的雪花,抿唇站在院門後麵。


    雪很大,不一會兒他的頭上和肩上就落滿了雪花。


    而院門外的李令婉身上也落滿了雪花。不過好在她身上裹了件鬥篷,頭上又戴了風帽,所以裏麵的衣服和頭發都沒有濕。


    小扇雖然在她身後撐著傘,但是風太大了,壓根就擋不了什麽。


    見李令婉的鼻尖也凍得通紅,小扇止不住的就出聲勸著:“姑娘,既然大少爺不願意開門,那咱們就先迴去吧。”


    李令婉也想迴去。


    縱然是她現下身上裹的再厚,可這朔朔北風吹在臉上就跟刀子割一樣,她覺得臉上都已經被凍的冷冰冰的沒有知覺了。


    可還是不甘心啊。興衝衝的買了嶄新的袍子和靴子,不顧風雪站在這裏敲了半日的門,難道就要這樣無功而返了?


    於是李令婉又接著拍了好一會兒的門,又叫了好幾聲哥哥。


    她有一種直覺,李惟元現下就正站在門後麵呢。也許隻要她再堅持一會,他就會開門呢。


    但是李惟元始終都沒有開門。


    李令婉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扛不牢了,整個人凍的都快要和屋簷下掛著的冰溜子一樣了。於是她想了想,就用腳尖踢著門口台基上的雪。等露了一塊沒有雪的平整台基出來,她就彎腰將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包袱放到上麵,而後起身對門裏麵喊道:“哥哥,我走了。不過我放了一個包袱在門口,你要出來拿啊。不然待會上麵積了雪,裏麵的袍子和靴子就會濕啦。”


    說完這些,她就轉身扶著小扇的手要迴去。


    這一番折騰也真是夠嗆。


    不過她在雪地裏還沒有走得幾步,猛然的就聽到後麵傳來吱呀一聲。


    是院門開了。


    李令婉心中一喜,忙迴頭望了過來。


    隔著中間茫茫風雪,她一眼就看到李惟元正麵無表情的站在院子門口。


    哈,他終於還是出來了麽?


    李令婉心中大喜,忙迴身就要跑過去。一麵口中又在高興的說著:“哥哥,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少爺的心是很冷噠,並不是那麽容易就打動滴。


    ☆、首戰告捷


    第十二章


    但下一刻,李令婉就見李惟元彎腰將地上放著的那個包袱撿了起來,隨後又舉高,往她的這個方向扔了過來,口中說出來的話也是冷冰冰的:“拿走。我不需要你的假心假意和惺惺作態。”


    李令婉一怔。隨後她抿了唇,抬腳慢慢的往旁邊走。


    包袱包的不是很緊,李惟元這樣大力一扔,包袱落在雪地上的時候,裏麵的靴子就掉了一隻出來,蹭了許多的雪花在上麵。


    李令婉垂眼看著雪地上的包袱和掉出來的那隻靴子,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她也很暴躁的好不好?這樣大冷的天,頂著這樣大的風雪好心好意的跑過來送溫暖,結果一直被拒之門外不說,而且送出去的袍子和靴子還要遭到這樣的對待。


    李令婉這一刻真想轉身就走,管什麽往後會不會被眼前這家夥搞死的事,最起碼她現下瀟灑自在了就行。


    但是賭氣歸賭氣,最後她還是彎腰蹲了下去,伸手將落在雪地上的那隻靴子撿了起來,又細心的將上麵的雪花都拍幹淨了。


    隨後她又將包袱也撿了起來,拍幹淨了上麵的雪花,抱在了懷裏,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李惟元走過去。


    李惟元扔完包袱之後倒沒有立刻就迴身進院子,而是陰沉著一張臉,腰背挺得筆直的站在院門口。


    他的頭發上和肩上都落滿了雪花,垂在手側緊緊攥起來的拳頭通紅,身上的藍布直裰破了好幾處,腳上的那雙布鞋鞋幫子上又沾滿了雪花,化了的雪水說不定已經浸濕了他的腳。


    李令婉覺得這樣的李惟元就好像一個別扭的孩子。因為以往他接觸到的都是旁人對他的惡意,所以若是有人猛然的表現出對他的好來,他就會覺得對方是假心假意,惺惺作態。


    但其實她確實也是假心假意,惺惺作態。


    想到這裏,李令婉就覺得自己恨不起李惟元來。


    恨他幹嘛啊?他以往,包括現下這樣悲慘的處境可都是她寫出來的。


    於是李令婉就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隨後她在李惟元的麵前站定,柔聲的說著:“哥哥,就算是你心裏再不喜歡我,再討厭我,可你也沒必要和你自己過不去,是不是?呐,”她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凍到了可是會生病的。你想想,你要是生病了,有誰會來管你?到時若是你就這樣的病死了,你覺得會有人為你傷心落淚嗎?”


    既然好話不聽,那就來點狠話吧。反正李令婉覺得李惟元這樣的人必然是求生的欲望很強的。


    隻有活著,才能報複他曾經受到過的那些災難。要是死了,那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李惟元聞言不說話,隻是低頭望著自己的鞋。


    鞋子早就被雪水給浸透了,現下他的腳已經凍的硬邦邦的,沒有任何知覺了。


    李令婉估摸他應當是被自己給說動了,於是就將懷裏抱著的包袱遞了過來:“哥哥,就算你收了這袍子和這靴子,你心裏也是可以繼續的不喜歡我,討厭我的,是不是?我並沒有說讓你收了這袍子和這靴子,從此往後你就會喜歡上我,是不是?”


    不過李令婉還就不信了,若是李惟元當真收下了她送來的袍子和靴子,他的心裏還會如以往那樣的仇恨著她。即便是還有仇恨,那仇恨的程度肯定是較以往淡了一些。而往後她隻要不斷的對李惟元示好,終歸是會將他心裏對自己的那些仇恨全都慢慢的衝淡掉,撫平掉,那到時說不定她非但是不用死了,反倒還會因為她的關心,李惟元不再會是原書裏的那個心狠手辣的大變態,反倒會變成一個溫文無害的小綿羊呢。


    想到這裏,李令婉的麵上不由的就透出了幾分笑意來。


    “哥哥,”她的聲音聽上去甜甜的,一點傷害都沒有,“這是妹妹對你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妹妹的這點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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