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江王登時一怔,腦筋還不太轉得過來,好像是覺得哪裏不太合適,卻又覺得好像自己還是有道理的:“這個……老臣又不是說太後娘娘……”


    “謝允!”靖帝已經無意繼續口舌之爭,直接向外下令,“請右江王和恭親王等宗親過去,所有隨侍宮監與隨從一律分開,擅自傳遞消息者,以欺君謀逆之罪論處!”


    恭親王與右江王的臉色都難看至極,但是身披獵甲、手扶劍柄的謝允已然入帳,也隻得忍氣吞聲地行禮退出。


    隨後靖帝才起身,親自過來牽了紀青盈,又向夏太後微微頷首:“太後先安歇罷。朕與萱嬪先迴去了。等下若是寒統領帶人過來查問,還望太後不要介懷。”


    夏太後從來都不是真的對朝局全無所知,之前屢屢碰壁,說到底還是低估了紀青盈在靖帝心中的分量。此刻眼見靖帝如何發作如何傳旨,哪裏還不明白利害關係,當即和聲應了:“本宮知道了。皇上也早些休息,不必太過憂心。太上皇吉人天相,此番定能化險為夷的。”


    靖帝不再多言,看著紀青盈也向夏太後微微屈膝一福,算是全了禮數,便與她攜手去了。


    靖帝的營帳原本就與夏太後和太上皇的相距不遠,很快帝妃二人就迴到了龍帳內,靖帝卻沒有立刻鬆開紀青盈的手,而是低聲問了一句:“剛才嚇著沒有?”


    紀青盈搖搖頭:“有一點,不過倒不是怕擔上什麽罪名,而是萬沒料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太上皇是叫人刺傷了?現在情形如何?”


    靖帝見她眸子裏並無什麽驚恐神色,這才攬著她坐下,緩緩歎了一口氣:“今日午後太上皇傳召了英國公和右江王等宗親輔臣,原本說是吃茶閑談,君臣敘話,然而英國公等人到的時候卻又見到太上皇身邊的人出來說太上皇疲累,還是不見了。過程中‘無意間’瞧見了有女子過去。到得黃昏時分,才鬧出了遇刺之事。太上皇被刺了一刀,倒不是在要害,隻是刀上有毒,所以現在還昏迷不醒。”


    “那太上皇身邊服侍的人和護衛呢?這青天白日的哪裏就能這樣出事?”紀青盈簡直是瞠目結舌。


    靖帝唇邊滿是諷刺:“守衛的說法,是太上皇命人屏退了護衛。而出事之時,太上皇營帳裏隻有一個近身服侍的內監,已經被殺。”


    紀青盈心裏突然一跳——那被殺的太監不會是顧川吧?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去問靖帝,然而話到口邊,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就算她相信靖帝必然知道她與顧川是多年相識,紀青盈還是從直覺上便覺得最好不要主動向靖帝提起顧川,至少現在還不要。


    幸好忙碌了一整天的靖帝已經很是疲憊,垂目之間應該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微妙神色,隻是頓一頓又重新望向她,溫言寬慰道:“不過你不必擔心,朕會將事情查個清楚明白,無論是什麽人做下的局,也斷然沒有拆解不開的道理。”


    “皇上不必擔心我。”紀青盈雙手攏住靖帝的右手,“我知道你會護著我的。我反而擔心,恭親王他們是不是會借機難為你?”


    “不妨事。”靖帝搖搖頭,“他們有什麽想頭,朕自然明白。眼前的事情雖然嚴重,也未必不是個轉機。你不必擔心朕,且安安心心地等著便是。隻不過眼下謝允和燕晨都要忙起來,你最好不要再離開營帳,明白麽?”


    “明白。”紀青盈和聲應了,心裏卻難以當真安定。靖帝相信她、保護她,她是知道的。可是隨著與靖帝感情的日益深厚,紀青盈更多的會為靖帝擔心。隻不過眼前既然還一切都是未知,就真的不是讀檔重來的時候,隻能仔細聽了靖帝的叮囑,便一同寬衣安歇,等著明日裏再聽寒統領與燕晨等人的迴報了。


    月明星稀,夜風清朗,原本應當是一個清爽宜人的夏苗夜晚,卻注定不會平靜。朝元獵場裏的百餘營帳之間兵甲往來,在燈火的映照下煌煌粼粼,人人皆驚懼不安。


    而到了後半夜,太上皇營帳東側的騷動之聲更是越發喧囂,連靖帝與紀青盈都被往來響動驚醒。


    “德海?”靖帝迅速清醒,便起身召喚德海公公。


    紀青盈的反應比靖帝慢一些,但也趕忙起身披衣。


    “皇上,寒統領派人過來了。”德海公公迎了進來,但壓低了聲音,飛快地向靖帝稟告了幾句。


    靖帝麵色一寒:“知道了。”轉身更衣時看到同樣已經起身的紀青盈,目光還是稍微柔和了兩分,“朕過去看看,你先睡罷。”言罷便由德海公公服侍著匆匆更衣而去。


    靖帝的語氣雖然溫和,但眼下的形勢緊繃卻是不言而喻,紀青盈如何能當真睡著?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吩咐侍女送了些茶水進來,決定等候靖帝。


    誰知靖帝這一去又是許久,紀青盈在這樣敏感而微妙的情形下並不適合主動打發人去詢問探聽,也就隻能耐著性子在營帳裏等候。


    喝完了幾盞濃茶,天終於亮了,可靖帝仍舊不曾返迴營帳,紀青盈雖然心裏牽掛惦記,但枯坐幹等,到底是無聊的很,眼皮也就漸漸沉重,於是在清晨時分便和衣小睡了片刻。


    再度醒來的時候,正好是露珠姑姑帶著宮人送進早膳,紀青盈見到不是靖帝返迴,頗有些失望。簡單詢問露珠姑姑也無所獲,隻得簡單用了食物,又盥洗梳妝,繼續等候。


    又過了兩個時辰,到了正午時分還沒消息傳迴來,紀青盈實在滿心焦慮,索性便找了靖帝的一件寢衣和針線出來。她之前升級解鎖技能的時候已經得到了初級的刺繡縫紉技能,雖然還不算什麽精巧絕倫的手藝,但是給靖帝做件簡單的寢衣還是可以的。這次夏苗啟程之前,靖帝曾經叮囑過她這次行獵行程很難太平,盡量少些單獨走動,最好還是多留在營帳之中。所以紀青盈就帶了些針線用品,預備實在無聊的時候可以打發時間,此刻也就剛好用上。


    穿針引線,才縫了幾針,便聽外間有急促的腳步聲快步而來。


    紀青盈心裏一跳,那銀針便刺到了手指,隻不過心裏所掛的事情實在更大,也就顧不上這點針線和指尖的小傷,將東西一放便起身相應。


    然而營帳的簾子掀開,紀青盈一見來人便怔了怔:“福郡王?”


    年方十四的福郡王在這一年裏長高了些,清秀的麵孔與靖帝還是有三分相似的,此刻神情裏滿是焦急驚慌,仿佛還有些淚痕:“萱嬪嫂嫂!”


    “郡王怎麽了?”紀青盈在有關蘅芳宮的記憶當中,其實與這位福郡王是有過不少接觸的,畢竟是一直養在傅妙莊跟前的皇子,與原來那位紀青盈當然見過很多次,關係也還不錯。尤其是當傅妙莊對福郡王教導嚴厲的時候,紀青盈甚至都曾經為福郡王出言緩場過的。此刻乍然見到這位少年郡王如此模樣,不由就勾起了些舊日迴憶。


    “萱嬪嫂嫂!”福郡王帶著些哭腔,又叫了一句,便如孩童一樣直接撲進了她懷裏。


    紀青盈頭皮一麻,感覺福郡王這動作實在不合適。當年福郡王十來歲的時候倒是沒什麽,現在可就太逾越界限了。


    然而她還來不及推開福郡王,肋下忽然猛地一道尖銳的劇痛,便聽撲哧一聲,閃耀著微微藍光的匕首已經帶著她的鮮血被拔出。


    鋪天蓋地的疼痛瞬間蔓延到心房,紀青盈踉蹌跌倒在血泊之中時隻帶著一個念頭:這一切,竟是要這樣結束麽?


    第124章


    劇烈的疼痛似乎有些減退,濃重的黑霧也漸漸散去,不知過了多久,紀青盈的意識終於漸漸恢複了。


    在睜開眼睛之前,她似乎感覺到了麵前有光線晃動,迷迷糊糊地便在想,自己這是不是死了?還是穿越迴去了?


    要是睜開眼睛,又迴到熟悉的帝都公寓——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皇上,萱嬪娘娘應該快要醒來了。”身邊是露珠姑姑熟悉的聲音,溫柔穩重,“剛才娘娘的手指動過三次,奴婢已經為娘娘請脈,娘娘的心脈比昨日更加平穩強健,想來郗大人的拔毒之方已經見效。”


    所以——自己這還是在獵場麽?


    紀青盈努力地睜開眼睛,肋下的疼痛好像不再是那樣的劇烈而尖銳,隻是四肢百骸的酸痛難受卻仍在,使得她在看清眼前的人事物之前,就忍不住先皺眉哼了一聲:“唔。”


    “青盈。”熟悉的靖帝聲音中帶著失而複得的驚喜,紀青盈忍著難受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眼前的這張俊彥麵孔,劍眉星目,修鼻薄唇,仍然是那個讓自己放不下的家夥,隻是怎麽看著又不太一樣了?


    眼裏有明顯的紅血絲,顴骨和下頜也好像更棱角分明了些,即便是鬢發整齊,麵上還是有掩蓋不了的疲憊與憔悴。


    “皇上這是瘦了?”紀青盈勉強說了這句話,便覺得喉嚨幹澀發癢,有些想要咳嗽。


    露珠姑姑與綠竹趕緊上前相扶,為紀青盈拿了軟墊靠背,又送上溫水給她漱口潤喉。


    紀青盈隻覺得身上難受的同時軟綿綿的,完全沒什麽力氣,由宮女們扶起來的時候,左臂好像也有些明顯的灼痛,竟然是單獨纏裹包紮了白布。


    “你身上可還難受的厲害?手臂痛不痛?”靖帝待她喝了兩口水,又坐得靠近了些,柔聲問道。


    “還行。”紀青盈靠在軟墊上,看著眼前的靖帝,餘光掃見周圍的陳設,才發覺已經不是獵場的行營,而是乾熙殿的寢閣,“我這是昏過去了多久?皇上你怎麽臉色這樣難看?”


    “你昏睡了整整五天。”靖帝望著她的眼睛,言辭間似乎有些斟酌,“真是不中用的很,先前瞧著你習武的時候還很有些樣子,這次卻一昏就這樣久,若是再不醒來,朕便更看不起你了。”


    紀青盈唇角不由微微揚起,勉力用沒有受傷的右手去撫靖帝的臉頰:“瞧不起就瞧不起,那皇上也要瞧得起自己、好好保重才行,怎麽這樣幾天就瘦了呢?”


    靖帝見她醒來之後片刻便這樣絮絮含笑,臉上也恢複了幾分血色,雖然聲音還是虛弱,中氣到底迴來了些,懸在心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還能是為了什麽?這次——”


    話才說了半句,便聽外麵是德海公公的聲音:“皇上,聶大人有緊急軍務迴稟,若是萱嬪娘娘大安,不若先請郗醫正診治可好?”


    “知道了。”靖帝應了一聲,望著紀青盈的目光中仍然滿是留戀,隻是政事壓在心頭,到底此刻也還不是說話的時候。於是輕輕在紀青盈額頭上親了親:“你先休息,朕批完奏章便迴來。”


    “皇上公事要緊,趕緊去罷。”其實紀青盈身上也難受得很,不過是強撐著說話。待得目送靖帝出去,便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眩暈,身上也是燥熱酸痛。


    不過郗太醫已經在外候命,趕緊用最快的速度過來為紀青盈診脈行針。紀青盈雖然有滿心的問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被福郡王刺傷、也不知道朝元獵場後來的局麵如何,但此刻身上的疼痛虛弱實在太過煎熬,反正看見自己能迴到乾熙殿便知道算是平安過關,就算有疑問也沒有擔憂了,索性便先壓下疑問,由著郗太醫和露珠姑姑等人診療折騰,又是針灸又是湯藥,中間勉強喝了半碗米粥打底就又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又是數個時辰,再醒來的時候又是轉日晨起,靖帝已經由德海公公服侍著去上朝了,而露珠姑姑與綠竹小苜蓿則守在紀青盈身邊服侍。這一次她醒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身體狀況好轉了一些,而心中的那些疑問也終於在早膳之後得到了綠竹的解答。


    簡單地說,紀青盈當時遭到福郡王的襲擊,可以說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便是自詡縝密如靖帝,也因為當時將絕大多數的精力放在了對太上皇刺客的追查,以及對右江王、恭親王等人的監視清查方麵,而忽略了年方十四歲的福郡王。


    福郡王的生母順嬪原本是傅妙莊身邊的宮女,當年服侍肅帝的時候連名分都沒有,彼時宮裏承幸的宮女不知凡幾,有孕者也不在少數,因而到了生子的時候也是靠著傅妙莊的提拔才得了一個六品寶林的位分。後來隨著後宮風波起起伏伏,那些有孕的宮女或者低位妃嬪能平安生產者本就不到半數,而產子又能養大者幾乎沒有。連欒皇後的子女尚且夭折大半,像福郡王這樣能順利長大的皇子也算是個小小的異數。福郡王四歲的時候順嬪過世,福郡王也就順理成章地正式養在傅妙莊身邊。


    在傅妙莊橫行後宮的這十餘年中,福郡王固然算是傅妙莊身邊的一枚重要棋子,但也並沒有當真被傅妙莊抬出來與太子打擂台。一方麵是福郡王論出身或是論才華,分量都是不足,再者傅妙莊也未必完全放棄了生育親子的希望。


    這樣的局勢下,宮中眾人對福郡王的態度和期待其實都有些微妙。傅妙莊在培養福郡王的過程中,並不能算是當真視如親子,個性相對溫和的福郡王也很是敬畏甚至懼怕傅妙莊。而靖帝在青宮的那些年,無論是為了分化傅妙莊的勢力、又或者是為了身為兄長那仁德友愛的形象,對福郡王也多有拉攏,待得肅帝退位之後,靖帝更是屢次示恩,幾乎算是許諾待得福郡王元服大婚便封為親王。


    有了如此種種的淵源關係,無論是靖帝還是紀青盈,即便對這位溫和平庸的少年郡王有所提防,也不曾料到竟是出手就動刀子的地步。


    而更令紀青盈瞠目結舌的是,當日在獵場的情形,是寒統領與燕晨在太上皇的營帳附近查到了真正的嫌疑之人,所以靖帝親自過去查看審問,後來又離開了太上皇營帳,說是要先迴龍帳,然而實際上卻是繞路去了一趟英國府的營帳。


    這個意思也就是說,福郡王帶著有毒的利刃到達龍帳的時候,應該是以為當時靖帝和紀青盈都在帳中的,那麽他想刺殺的隻怕不隻是紀青盈一人。


    而當時就在紀青盈倒下之後,這位少年郡王所展現的狠辣一麵更是驚人,大約是靠著那張清秀無辜的麵孔與超神演技,居然還騙了兩個侍衛進帳之後殺死,又在龍帳之中放火,而這把大火就是紀青盈如今左手臂上灼痛傷勢的由來。


    當然,福郡王的這一係列行動也不是完全的單靠自己,彼時還有兩個身手過人、穿宮監服色的下屬協同行事。總之等到謝允帶人趕迴的時候,營帳已然起了大火,紀青盈自然是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


    聽到此處,紀青盈才得以探問露珠姑姑:“當時起了火?那……那我隨身的衣物——”其實她想問的當然是存檔的珠子荷包。


    露珠姑姑立時會意:“火勢撲滅之後奴婢曾經隨著德海公公過去查看情況,娘娘您當時隨身的荷包和香料藥品等物盡皆燒損毀壞了。”


    紀青盈聞言簡直是眼前一黑,那不就是所有的存檔都徹底丟了麽!這一下的打擊可比其他的都嚴重多了,瞬間甚至眩暈了片刻,才能重新再調息定神。


    “娘娘,您且安心休息就好,您所受的委屈,皇上都是知道的。”小苜蓿瞧著紀青盈的神色大變,還道她是因為丟掉了那幾件親手給靖帝做的貼身衣物,也插口寬慰,“您不知道,那天出了事之後,皇上是親自將您抱上車駕就立刻趕迴了宮裏醫治。起初有太醫說您情形可能不太好的時候,那可真是雷霆震怒,連德海公公都嚇得不行。後來郗太醫給您開了方子又行針拔毒,眼瞧著您情況好起來,皇上臉上才有點平靜神色。之前奴婢們可是真的嚇死了,皇上說,您要是真有點什麽,別說太醫院和奴婢們,所有這次朝元獵場裏涉事的宗親們都要跟著陪葬。”


    “別胡說。”紀青盈醒來之後看見靖帝的憔悴神色,便能大約猜到些他這幾日是如何憂心焦急,隻不過小苜蓿這寬慰之言也實在太誇張了些。


    “娘娘,這還真不是小苜蓿誇大了。”綠竹接口道,“皇上真是這麽說的。”


    “真是這樣說的?”紀青盈仔細想了想,便明白了當中的關節,“所以,在朝元獵場裏還有哪些人牽涉到了?”


    第125章


    “此番出事,牽涉到的宗親公卿共有十一位, 相關女眷另有六位。”綠竹應答得毫不猶豫, 顯然是奉了靖帝的旨意要為紀青盈解釋詳情。


    如果按著事情真正的□□開始數算, 大約要將時間倒推迴到肅帝退位之前, 雖然宮中的太醫與宮外的名醫皆診斷為肅帝癔症嚴重、龍體欠安,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 還是有不少人是抵死不希望肅帝退位的。恭親王、福郡王自不必說,右江王府也算是明確親近肅帝、也與蘅芳宮來往頻繁的宗親之首。


    當初在諸多名醫確診無疑、肅帝屢屢當眾癲狂的時候, 皇子也好、宗親也罷,任誰都找不出支持肅帝絕不退位的理由來。然而當大局看似落定之後,為肅帝尋醫問藥、探望診療的行動卻也沒有結束過。就如同當初靖帝拿著肅帝的病情逼其退位一樣, 現在右江王與恭親王等人借口肅帝的病情而頻頻出入天祈園, 靖帝也無法阻止。


    但不阻止也不帶表不監控, 有關今次夏苗之中肅帝會有所行動、圖謀複辟之事, 靖帝還是有所預備的, 因而當肅帝遇刺之事初初發作之時, 靖帝還是按照肅帝圖謀苦肉計的路數去應對防範。


    誰知這真相中的真相,竟然是狗血裏的狗血。


    首先是肅帝的圖謀,按著最最原本的計劃, 肅帝在夏苗之中宣布了傅妙莊有孕之後,是要宣旨晉封傅妙莊為太妃,隨後正大光明地表示自己聖躬康泰,可以再度過問一些宗親之事。從宗親之事開始,三個月後再從宗親之事轉到政事。畢竟靖帝未曾失德, 而帝位傳承也不是兒戲,太上皇總沒有強行重奪帝位的道理,如今也還沒有到直接起兵的時機。


    而在這個部分的計劃裏,主要還是試探靖帝的態度。若是靖帝退讓,太上皇自然要再進一步,而靖帝如果稍有猶疑或抵觸,右江王便會當先發難,指責靖帝不孝等等。總體來說,這都算是“文鬥”。而選擇在夏苗之中發起的原因,則是因為這是太上皇名正言順地公開見到所有宗親輔臣、以及文武百官的最佳時機。


    理論上來說,這個計劃基本算是陽謀,可以說是太上皇“光明正大”地想要走迴政壇的一步,除了傅妙莊其實沒有真的懷孕、所謂的懷孕現象隻是右江王府所找到的假孕草藥製造的效果之外。


    然而太上皇的遇刺,則掀開了第二層的陰謀——傅妙莊真的懷孕了,那所謂的假孕藥草的效果早已被郗太醫發覺。當初肅帝在癔症會診的時候,不知多少位名醫都已經同時診出了肅帝的不能再育,隻是肅帝已經年過五旬,又事關皇家顏麵,名醫們也就都心照不宣,無人提起。


    所以當太上皇以為自己是在和愛妃合謀妙計的時候,其實已經喜當爹。而傅妙莊怕自己的身孕敗露,將來見罪於太上皇,於是策劃了這次的刺殺事件,一石二鳥。一方麵派人假扮紀青盈,以迷香迷藥輔助,勾引刺殺太上皇,另一方麵唆使了她一手養大的福郡王,要福郡王趁人不備,殺死靖帝和紀青盈。至於恭親王這位素有軍功的太上皇長子,也是傅妙莊全盤計劃的最大知情者與協助者。


    因為太上皇的傷勢非常嚴重,縱然搶救及時,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複辟之事再也休提。而福郡王刺殺靖帝與紀青盈之事無論成功與否,看似萬事不沾身的恭親王都會是最終得利者。靖帝若是被福郡王殺死,當然恭親王就是太上皇僅剩的長子,即便靖帝不死,這次太上皇的傷重不治也可以被恭親王解釋為靖帝的不孝弑父,無論是結黨逼宮還是起兵造反,都會有更強的理由與支持。


    當然,紀青盈此刻既然能在乾熙殿聽綠竹一一講述,那也就是代表著無論是肅帝的陽謀還是傅妙莊與恭親王、福郡王的勾連,最終都是一場泡影,贏家仍舊是靖帝。


    “就這樣?”紀青盈雖然身上還有些難受,但是頭腦已經完全清醒,聽綠竹將這些來龍去脈一一解釋得清清楚楚,邏輯上倒是明白了,心裏卻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畢竟這些利害關係,誰倒黴誰得利之類的因果連帶,人人都明白。但是傅妙莊恭親王等人好歹也是前朝後宮裏頭攪弄風雲十幾年的,事關帝位的合謀大船就這樣說翻就翻?雖說當初肅帝的癲狂與退位也不過就是數日之間的山河傾覆,但眼前的事情裏,紀青盈總覺得還有些什麽未曾勘破的關節。


    要知這些罪名一一數算下來,右江王府等擁護肅帝的宗親舊臣是敗落無疑,而傅妙莊、恭親王、福郡王,人人更是萬劫不複的死罪,至此靖帝的直係兄弟算是折損殆盡,他也就當真成了“孤家寡人”。


    “是。”綠竹應道,“這幾日裏,中書省已經發了明旨,幾位王爺王妃都在待罪議處,太上皇的傷情如今也不大好,聽說半昏半醒的時候居多,身邊伺候的人還沒有將傅氏庶人的罪行稟告,是怕氣著了太上皇、再加重病情。”


    “這也是應當的。”紀青盈點點頭,“對了,最終查出來假扮我的是什麽人? ”


    這本是一個順口一提的問題,綠竹卻稍稍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好像,是太上皇身邊的小顧公公。”


    “什麽?”紀青盈這才感覺自己被一個雷劈得外焦裏嫩,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也整個人都不好了,“你說,是原先從禮文館調過去的那個年輕的小顧公公、顧川?”


    “是。”綠竹等人是見過顧川到夢蝶軒、如意軒多次的,即便在內裏對話的過程不曾得聞,但總是知道紀青盈與顧川比較熟悉。就算不談什麽“感情”,見麵三分熟的這點“交情”還是有的,不管是誰被這樣一個常常見到的人忽然陷害了一招大的,也都不是一件特別容易接受的事情。隻不過,紀青盈此刻心中到底是有幾分的天旋地轉、又或多少的萬馬奔騰,就實在沒有第二人可以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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