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


    甘棠被領養,以及在末世前解除領養關係的事情他都知道,或許那個時候甘棠想的是與這一家子劃清界線,再無瓜葛,但現在看來,對方卻不那樣想,甚至是完全忘了或故意不提解除關係的事。


    甘棠沒有看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在婦人忘形的罵聲中一把揪住身後幾步外少年的後頸,將他提起來懸在半空。


    這男孩身高與甘棠差不多,可能是末世後也沒吃什麽苦的原因,肥胖的身形隻瘦下來一點,看起來差不多有甘棠兩個那麽大。此時被甘棠提在手裏,像隻翻殼的烏龜一樣劃動四肢,卻絲毫撼動不了提著他的那隻手臂。


    看到兒子被抓了起來,婦人的怒罵戛然而止,然而隻是一瞬,下一刻,更加尖利高亢的罵聲響起,不僅罵,還帶動作,婦人張牙舞爪一副要撕了甘棠的樣子朝她撲過來。


    “快放開我兒子,你個惡毒的女人,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才好心收養你,沒想到你是這麽個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貨色。”


    在她剛跑出兩步時,雙腳被突然出現的冰塊凍住,頓時一步也邁不出去,罵聲驟止,臉上血色也跟著褪去,用驚恐的眼神望向霍侯。


    這、這個人跟鎮子上那些厲害的人一樣,有特異功能。


    婦人的兒子本來被甘棠抓在手中時,也在一邊掙紮一邊大罵,出口的髒話幾乎完全複製他的母親,連那尖刻跋扈的語氣也學了個十成十。看到母親撲過來救自己時還很高興,仿佛已經再次看到自己母親手撕這個女人的情形,心中還隱隱興奮著,覺得很久沒有看到那樣的畫麵有些期待。


    現在看到向來戰無不勝的母親被一坨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頓時有點被嚇傻了。


    其他旁觀的人看到這一幕,心中也頗為震驚,尤其李故與周敬元。雖然他們之前沒見過冰係異能,不了解這種異能的威力,但現在看霍侯施展時動作的順暢性以及迅捷,可知他對這種異能已經掌握到一定程度。而能做到這點的,在他們鎮上卻寥寥無幾。


    兩人對霍侯的評價又提升了一些,當然,同等待遇的還有甘棠。他們沒想到外表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是一名大力士,輕易就提起了兩倍於自己體重的人。


    在旁人各懷心思時,甘棠提著婦人的兒子朝她走過去,在她麵前幾步處站定,然後隨手一揚,將婦人的兒子扔到她腳下,少年“哎喲”叫喚了一聲。


    聽到兒子的痛唿,婦人立馬忘了自己的處境,抬起頭,雙眉一揚,就要朝甘棠繼續開罵。然而當她的視線對上甘棠的眼神時,嘴裏的罵詞頓時卡在喉嚨,發不出來了。


    近看時才能感覺到,這個以前任她打罵的養女,跟印象當中已經不一樣,雖然還是同樣的陰沉啞巴,眼神卻不同了。之前每當她開罵時,從來是低著頭目光不與她對視,等到她罵累了就默默走開,可是現在——


    婦人望著那雙直視過來的眼睛,覺得點冷,有點想避開這雙眼睛的直視。


    “你買東西,會付兩次款嗎?”甘棠望著婦人的眼神,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地問了一句。


    如果換在以前,婦人是絕對不會迴答甘棠的問題的,但現在她被凍得動不了,而眼前的這個甘棠又實在與她印象中相差太大——不,末世開始前最後一次見麵,甘棠就已經變得和記憶中不一樣了。


    “不、不會。”婦人腦子還沒想清楚,嘴裏已經給出了迴答。


    甘棠的表情沒變,隻是看著她,淡淡說了句:“我也不會。”


    婦人還沒明白過來甘棠的意思,甘棠已經轉身走開了。


    這時在旁邊看了大半天也算看明白了的周敬元,打著哈哈向霍侯說還有幾個地方沒參觀完,他們繼續,繼續。


    而這個時候,另外一個人也終於趕到,看麵相也不過四十來歲,卻已經佝僂腰,而且非常的瘦,一副不堪重負快要被生活壓垮了的模樣。


    他看了眼被凍住雙腿的婦人後,便轉身走向李故周敬元等人,一邊說些好話,一邊給這些人一一鞠躬道歉,動作和說話都顯得非常麻利。當鞠躬到甘棠麵前時,他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仿佛不認識甘棠似的,說為自己的妻子給她帶來的麻煩表示歉意。


    甘棠沒什麽反應,倒是霍侯多看了他一眼,然後再一揮手,解除了婦人的“冰凍”狀態,之後拉起甘棠的手像周敬元說的一樣,繼續參觀。


    當男人拉著罵罵咧咧的婦人,以及不情不願的兒子迴去時,甘棠迴頭看了一眼,眼神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緒。


    李故走在後麵,留意到甘棠的動作,想了想,對她說道:“這一家子是在一個月前來的我們鎮,那個男人倒是老實本分,每天都很勤懇地勞動。我們這裏是按勞分配,他一個人的勞動量分配到的食物自己吃飽問題不大,再養一個人也還勉強。隻是他家裏三個人,除了他自己外,另外兩個基本不參加勞作。他老婆,嗯,跟別人相處得不大好。至於他兒子,可能總是吃不飽挨餓的原因,有點——”李故說到這裏頓了頓,沒想出什麽好的替代詞,隻好直言:


    “有點愛拿別人的東西,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


    他說完之後看了甘棠一眼,見她還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如果不是剛才甘棠開口說了兩句話,他都要懷疑這人真是啞巴了。


    等到把最後幾個地方參觀完,霍侯與甘棠暫時被分配到一間屋子。跟其他人分開之前,甘棠看向李故說了一句話。


    “他們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李故稍稍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甘棠說的是那一家三口,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之前跟甘棠說那一番話,有試探的意思在裏麵。顯然末世前甘棠與那一家三口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從那個婦人和男孩對待甘棠的態度來看,她與這一家相處的並不愉快。隻是,畢竟也算是自己親人,在這個末世,遇到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都不容易,更何況還是曾經生活在一起,算得上是家人的人。


    如果還有牽絆,還有一些不能割舍,那麽他或許就要重新考慮對那一家三口的態度。畢竟,從霍侯展現出來的實力看,以及甘棠本身可能擁有的實力,李故是非常希望他們留下來,並且能成為支持自己的一方。


    結果,甘棠就像她外現出來的一樣,對這一家包括那位老實卻懦弱的男人,都毫不在意,視如陌路。


    這個姑娘的心,和她的外表一樣冷啊。


    李故如此想道。


    第67章 打架


    進到屋裏後,屋裏沒有椅子,隻有長形的條凳和小木墩,甘棠往牆邊的條凳上一坐,雙腿往上一收,抱著膝蓋下巴往上一擱便不動了。


    看到這個熟悉的姿勢,霍侯想起了末世前他剛從墓園帶迴甘棠時的情形,也是這樣的姿勢坐在陽台上,一整天都不說話。


    “棠棠,你如果想做些什麽的話,我都會幫你的。”霍侯在甘棠身邊蹲下,凝視著她的側臉,低聲說道。


    甘棠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之後,她保持抱膝的姿勢不變,輕輕眨了眨眼睛,緩緩說道:“我想起媽媽了,我已經很久沒想起過她了。”


    她的聲音是裏聽不出什麽悲傷難過的情緒,很平淡的敘述口吻,甚至可能還有一點茫然不解,不解自己此時為何會想起已故的母親。霍侯覺得心中一痛,手指動了動,終是克製著沒有將人攬進懷裏,而隻是輕輕撫了下她的秀發。


    “能跟我說說——你媽媽的事情嗎?”


    霍侯不確定這樣是否會挖開甘棠心中的某塊傷疤,但他知道,不管甘棠之前的性格怎麽樣,她現在還是太封閉自己了,從來不會傾述,而傾述,恰是人類最好發泄情緒的方式之一。


    甘棠的情緒雖然很淡,但總歸還是有些情緒的,或許那些情緒,隻是有時她自己也察覺不到而已。


    甘棠偏了偏腦袋,頭依然擱在膝頭,她歪著頭看向霍侯,睜著眼睛聲音淡然地道:“我不記得了,他們死的時候我太小了,又過了這麽久,我已經不記得了。”她說到這裏頓住,眨了下眼睛,語氣有點不確定地道,“媽媽好像抱著我,一直在重複一句話,她說:要活下去。”


    甘棠將頭轉迴,呆呆地注視前方,眼中卻沒什麽焦距,她輕聲說道:“所以,我會活下去的。”


    霍侯雙手扶著甘棠的肩膀,將她扶起來麵對自己,“棠棠,我想你媽媽的意思,不僅是要你活下來,還要你活得好,你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甘棠沒有抗拒霍侯的動作,聽了他的話後,皺著眉頭想了想,問他:“可是,怎樣才算活得好?”


    霍侯一頓,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更加輕柔,他緩緩地問道:“棠棠,你開心嗎?”


    甘棠愣了下,然後又皺著眉頭想了想,這次她想的時間有點久,霍侯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用充滿憐惜的眼神看著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甘棠最後放棄思考,神情迷惘,聲音帶著點不知所措的茫然。


    霍侯心中一慟,手腕稍一使力,輕輕抱住了甘棠,他撫著甘棠的後背,聲音輕緩地說道:“棠棠,當有一天你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開心,那麽你媽媽的臨終所願,便算達成了。”


    而這,也是我的所願。


    第二天的時候,李故帶著兩名木係異能者來找霍侯,向他請教怎樣使用木係異能催生莊稼的方法。


    鎮子裏的木係異能者,除了動手種出來的莊稼比別人長得好些外,就是一點操控植物的技能。比如讓纏在一起的荊棘叢分開,讓夠不著的樹枝彎下一點,方便砍伐,卻從沒往“揠苗助長”上麵想過。


    其中原因之一也是這兩人異能覺醒的晚,又渡過很長的一段虛弱期,直到一個月前才無意間發現自己似乎身具異能,卻完全不知道怎麽使用。


    霍侯自己雖然不是木係異能,但他身邊有甘棠這樣對各係異能都非常了解的人,又有公孫越的示範,所以指導兩個門都沒進入的木係異能者還是綽綽有餘的。


    看兩名木係異能者抱著一盆長高了一寸的西紅柿舍不得放下,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李故轉頭望向霍侯,真誠地向他道謝,末了苦笑地說起自己的異能。


    “我是水係異能,除了給鎮上提供飲用不和灌溉外,對於殺喪屍起不到一點作用,也是因此周敬元才總想著做鎮子的老大,因為他是火係異能,殺傷力非常大。也還好他是火係,我的異能雖沒有殺傷力,卻正好是他的克星。所以現在是,他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他,就這麽僵持著。”


    霍侯聽他說完沒有答話,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抬起手,不一會兒,一個透明的水球在他掌心形成。


    李故驚訝一下子瞪大眼睛,“這、你、你也是水係異能?”


    難道這人竟是雙係異能嗎?


    末世過去半年了,各種異能很多,但還沒聽說誰有覺醒雙係異能的啊。


    “我是水係異能者,冰,隻是另一種形態而已。”霍侯看著李故說了這麽一句話。


    李故不是個蠢人,相反,他的腦子轉得很快,幾乎是霍侯話音剛落,他就已經明白過來霍侯的意思,卻又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說、覺醒水係異能的人,同時也擁有冰係異能,隻要掌握這種形態的轉變就行?”


    霍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可以這樣說,但最終能不能轉變成功,還是要看個人的悟性,以及一點運氣。”


    雖然不是完全肯定的答案,李故卻已經非常滿足了,眼睛閃亮,躊躇滿誌。他本就是個自視很高的人,而且肯下苦力,所以不認為自己會做不到。


    “真的,非常感謝。”李故望著霍侯,感謝的語氣更加真誠,這個人隻來到鎮上一天,就接連幫他解決了兩個大問題。不管這人是否別有目的,又或者最終能不能留下,李故都是感謝他的。


    就在李故要告辭霍侯離開時,一個人匆匆地跑來,是那個叫大山的年輕人,他一衝進屋便劈頭蓋臉地喊了一通。


    “故仔,故仔,不好了,芽仔他們和周敬元的人打起來,你快過去看看。”


    李故臉色一沉,抬腳便要往外走,跨出一步後仿佛突然想到什麽,轉頭望向霍侯。霍侯對他點了下頭,牽起甘棠的手跟在了他後麵。


    等幾人趕到現場時,場麵一片混亂,地上躺了好幾個人,“哎喲哎喲”地叫喚著,好在雖然看起來受傷不輕,但還不至於致命。


    十多個人混戰在一起,還好這些人都還記得,公委會明令禁止不許在鎮子裏以用異能打架,所以都用的是拳頭。隻是這個時候,那些速度與力量型異能者就占了便宜了,因為他們用了異能打重一點,也沒人能找出證據來,隻有被打的人叫得特別大聲。


    而這些速度與力量型異能者,大多都是周敬元的人。


    李故看著自己一邊的人被打得“嗷嗷”叫,一個個躺地上起不來,還被人時不時踩一下,踢一腳。這個時候,站著的人中,沒幾個是鎮裏的人,都是那些外來者,換言之,都是與周敬元沆瀣一氣的人。


    看著那些人囂張的嘴臉,李故隻覺一股怒氣直衝胸臆,他用力揮了下手。正在興頭上的眾人頓時被一潑水兜頭澆下,淋了個透心涼,渾身濕,火氣一下子被轉移,霍地轉頭找人。


    在看到李故時,原來的鎮子裏的人臉上一鬆,露出點高興的表情,而那些外來者,雖然沒有衝李故發火,卻是撇了撇嘴,一副沒將他放在眼裏的樣子。


    “怎麽迴事?”李故邁步走過去,沉著臉問道。他雖然看起來還很年輕,大學還沒畢業,然而大半年時間領著鎮上的人修圍牆,種土地,打喪屍,身上的學生氣早已盡去,本身又是個穩重的人,所以現在一沉下臉,還有一點威嚴的感覺。


    周圍看熱鬧的人見李故來了,架打不起來,便散的散了,沒散的是一些鎮子裏的人,上前來幫忙扶起地上的傷員。


    人群散開後,周敬元慢慢踱步走了過來,也不知他是剛到,還是一直躲在人群後麵看戲。


    “哎呀,這是怎麽迴事,怎麽打起來了?”周敬元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掃了眼地上“哎喲”叫喚的人,驚訝地問道。


    李故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話,繼續望向他之前問話的人。


    “是這些人,他們不按分配的量領取物資,想要強搶。”


    “那點貓食哪能吃得飽,塞牙縫都不夠,我們辛辛苦苦守衛這個鎮子,冒著生命危險保護你們,多吃點怎麽了。本來就該先滿足我們的肚子,再給其他普通人分配嘛。”


    “你——本來分配給你們的食物就已經比其他人多,你們說保護鎮子,難道一天天在鎮子裏閑逛什麽都不做,就叫‘冒著生命危險’了嗎?反而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每天辛苦地勞作,才有你說的那點‘貓食’!”


    “嘿,你還越說越有勁了,正是因為有我們這些異能者在這裏,那些喪屍進不來,所以你們才能安安心心地種你們的地。說的好像沒我們也行似的,那你出去溜達一圈試試看,看你還能不能有命迴來。”


    “我記得——開始的時候就說過,除了當值的異能者外,所有人都需要參加勞動。”李故緩盯著剛剛說話的那幾名異能者,緩地開口,眼神有點冷,“還有,你們當初是被鎮上的人救迴來的,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有兩人連路都走不穩。現在覺得異能厲害了,所以當初的事情,當初的話,就全都忘了嗎?”


    “我們鎮上也有異能者,他們照樣下地幹活。沒道理身為鎮子主人的我們可以勞作,被救迴來提供了棲身地的你們反而坐享其成,不僅如此,還要破壞之前的分配方式。”


    李故的聲音越來越冷,他說到後來,沒看那幾名有的露出愧色的異能者,而是將視線轉向周敬元,聲音冷沉,一字一句地說道:


    “周敬元,做人做事,不是你這樣來的。”


    第68章 犬患


    自恃異能者的身份,不滿平日的口糧分配,做出強搶打人的事來。李故不認為隻是某些異能者的一時衝動,而沒有人在背後指使,尤其類似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周敬元,做人做事,不是你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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