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周淼開口說話,卻沒有抬頭看他。


    “你跟我一起走吧,如果她真的來找你,或許在路上碰到也說不定。”潘誠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周淼隻是搖頭,將自己抱得更緊,不再說話。


    最後潘誠還是跟自己的同學一塊走了,在他看來死守在一個地方等人,還是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來的人,實在是很不明智。但一想到那間緊閉的臥室,他又覺得自己或許能明白周淼真正的想法。


    他們五個人找到了一輛車,將這些天收集到的物資全都搬上去,潘誠最後看了眼自己住了三天的地方,上車離開了。


    這個時候城裏已經很少有活人,就算有也不會隨便出來。車子一路開過去,隻看到街上橫七豎八停著的車子,以及遊蕩的喪屍,聽到車輛的響動紛紛扭轉腦袋看過來,不等邁著蹣跚步子走近,車已經開過去了。


    車子在駛出幾個彎後,忽然停了下來,車門打開跳下一個人,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大喊,“潘誠你這個混蛋要走你就走我再也不管你了!”


    潘誠站在車旁,隻是低低說了句:“對不起,畢竟她救過我一次,我不能就這麽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裏。”


    孟悅生氣地把車門關上,叫人趕緊開車,氣唿唿地不再看他一眼。


    潘誠苦笑了下,轉身往迴走,背影異常堅定。


    迴去的路上潘誠很小心,雖然這裏遠離城區,但人口也不少,他不想被喪屍纏上,那樣的話隻會驚動更多的喪屍,到時他就可能會永遠地留在這兒了。


    但,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常之**,越是不想什麽就越來什麽——他遭遇了一群喪屍。準確地說,是他碰上了一夥兒被喪屍追著的人,遭了池魚之殃。


    大概五六個人,後麵唿拉拉追著至少上百隻喪屍,也不知這群家夥去哪裏惹來這麽多。而更糟糕的是,這麽大動靜早就驚動附近的其他喪屍,紛紛朝這邊圍攏過來,雖然這些怪物行動遲緩,可架不住四麵八方都是啊,他們像餃子陷兒一樣被囫圇包圓了。


    潘誠罵了句該死,此時也顧不得去怪這些把喪屍朝他引來的人,趕緊在喪屍形成包圍圈前找地方跑出去。


    迅速四下張望尋找逃生路線,好在之前來過這裏搜尋物資,對地形相對熟悉,潘誠朝前麵一個咖啡店的拐角處跑去。跑出沒兩步,聽得身後聲響愈大,迴頭一看,直接罵了聲娘,臉色頓時沉下來。


    那幾個人見他往這邊跑,以為安全,自然而然跟了過來,他們跟上來不要緊,要命的是本就追在幾人身後的喪屍全都掉轉方向,朝這邊追了過來。


    左衝右突之下,圍過來的喪屍越來越多,而潘誠能選擇的路卻越來越少,他一邊跑一邊用鐵棍解決近在身側的喪屍,這樣一來,他的速度被拖慢,那幾人很快追上他並超了過去,跑過他身側時,誰也沒抽空多看他一眼。


    潘誠臉色黑的像鍋底,如果這次被他逃出去再遇到那幾個人,他一定揪住狠狠揍一頓不可。


    “啊——”驚叫聲響起,那六個人中有一人被突然衝出來的喪屍抓住,一口咬在手臂,“救我!救我!”他伸長手臂,眼珠外凸,驚恐求救,然而他的同伴隻是迴頭看一眼,誰也沒停下逃跑的腳步。


    潘誠經過他身邊時,看他被咬住脖子已經發不出聲,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


    一陣緊張逃命,身體力氣快要耗光,好在似乎已經甩掉喪屍,潘誠雙手撐著膝蓋喘粗氣,打算稍微休息一會兒,另外尋路去找周淼。


    身側忽然響起一聲慘叫,潘誠心一緊,眼皮猛跳,轉過頭就看到之前的那幾人慘白著一張朝他跑來,後麵依然跟著一堆喪屍,不過先前的五人此時隻剩三個。


    “媽蛋,我是跟你們有多大仇怨,非拉著我墊背不可嗎?”潘誠瞪大眼睛,狠聲罵了句,然而還是很快轉身,認命地繼續逃跑。


    但他的力氣在前一輪的逃跑中幾乎耗盡,現在跑起來跟烏龜差不了多少——畢竟不能奢望末世前體能渣的他,短短幾天時間變成體育小能手。


    正想著今天或許真要交待在這兒了——早知道早上的時候就不離開,直接跟周淼待在一起也就不會半路迴來,不半路迴來就不會遇上這種事——正想著,沒防備突然被人從後麵猛地一推,趴在了地上,他愕然扭頭。


    “別怪我,我不想死。”一個麵色蒼白的男人從他身邊跑過,衝他歉意地說了句,而除了他之外,就隻有另一個中年男人跑了過去,後麵似乎有咀嚼聲傳來。


    你不想死就讓別人去死嗎?!


    潘誠想憤怒地大罵,卻忽然失去說話的*,感覺喪屍已經摸上自己的衣角,他淒涼一笑,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吧。


    然而下一瞬並不是皮肉被撕咬的痛楚,他的身體飛了起來——他的衣領被人揪住然後向前給扔了出去。


    落地之後,潘誠顧不得疼痛,霍然迴頭,然後就看到一幕堪比電影大片鏡頭的場景——


    一個像高中生的小姑娘拿著把匕首,一臉冷酷無情地在喪屍圈裏縱橫來去,喪屍在她手下像白菜般被切割。她動作簡潔利落,快如閃電,隻一會兒功夫,喪屍已經倒下大片,等他眨眨眼迴過神來時,她身邊已經沒有站著的喪屍了。


    潘誠看第一眼,覺得這姑娘真厲害,看第二眼,覺得有些眼熟,他眨了下眼,再眨一下,忽而驚叫出聲,“棠棠?不,你是甘棠!”


    甘棠麵無表情抬起眼向他看,潘誠頓時被那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神震住,加之她周身一地喪屍屍體,肢體橫陳,血汙滿地,女孩立於其間神色平靜淡漠,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甘棠看他一眼,記憶中沒有這張臉,於是轉身便走,潘誠趕緊從地上爬起,衝著她的背影喊:“甘棠,你是不是來找周淼的?”


    聽到他的喊聲,甘棠停下,轉身再次望向他。


    潘誠衝上前,語帶興奮地說道:“你是來找周淼的吧?周淼說你會來,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見甘棠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站直身體,然後做出一個餐廳服務生遞菜單的動作。甘棠無動於衷,他反複做了幾次,嘴裏還忍不住高興地喊,“發小廣告,發傳單啊。你不記得我了?我給你發過一次傳單,然後被你一下子摔在地上。”啊,說起來,他兩次與甘棠見麵,似乎都是被她摔出去,這樣的見麵方式也算是獨一份了吧。


    “你見過周淼?”甘棠終於開口,看著他緩緩問了一句。


    “這幾天我一直跟她住在一起,她救過我一次。”潘誠猛點頭,“我被喪屍追到她家門口,如果不是她開門讓我進去,我幾天前就死了。”


    甘棠聽完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往他身上的背包停頓了下。


    潘誠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他沒選擇隱瞞,老實交待道:“我本來打算跟同學一起走,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準備迴去找周淼跟她一起等,如果你一直沒來,那麽我再帶她走。”說到這裏一頓,話鋒一轉,語氣難掩興奮的道,“周淼一直說你會來,沒想到你真的來找她了,更沒想到的是,你身手竟然這麽厲害。你以前學過武術嗎?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武術啊。”


    潘誠一直說個不停,令甘棠的神色終於起了絲變化,她皺了下眉,瞥他一眼,聲音沒有起伏地吐出兩個字,“帶路。”


    潘誠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似乎也覺得自己話太多。


    在潘誠帶領下,甘棠很快來到周淼的家——比起讓她自己找省了許多麻煩。潘誠興奮地拍著門,一邊拍一邊朝門內大喊:“周淼,我是潘誠,快開門,看我帶誰來了。”


    喊了好幾次,門內終於傳來響動,大門被緩緩打開。


    周淼看到潘誠,眼中閃過驚訝和歡喜,剛想問他怎麽又迴來了,便看到在他身後走進來的甘棠,頓時雙眼圓瞪,抬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眼眶裏迅速積蓄淚水。


    “棠、棠棠?”周淼發出不敢相信的驚唿。


    甘棠眼波微動,看了看周淼,又向臥室方向掃去一眼,目光最終又落迴到周淼身上,她看著周淼點了下頭,“我來了。”


    周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衝過去死死抱住她,將這些天以來的恐懼、無助、悲傷、絕望等統統都宣泄出來。


    “棠棠,你怎麽現在才來呀?我爸死了,我媽也死了,就剩我一個,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想我爸媽活過來,我想一切都變得跟從前一樣。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啊?”


    她抱著甘棠哭得撕心裂肺,手緊緊抓住甘棠的衣服,如此用力,手指關節泛白,甚至抓破了甘棠後背的皮膚而不自知——就像一個失去一切絕望的孩子一般,在看到熟悉親近的人後,發泄般地痛哭出聲。


    甘棠的表情平靜而漠然,她任周淼抓著,一動不動,也沒有出言安慰。


    潘誠在一旁看得眼眶發熱,偷偷抹了下眼淚,這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他心裏何嚐不是想跟周淼一樣痛哭一場。隻是,到現在,他身邊已經沒有這樣一個可供他痛哭發泄的人了。


    周淼在哭過一陣後,情緒漸漸平定下來,隻是還不等她好好跟甘棠訴說災變後發生的事情,便聽到甘棠又開口說了兩個字。“走吧。”


    周淼一愣,眼淚也顧不得擦了,看著她愣愣地問,“走?走去哪裏?”


    甘棠微微皺下眉,周淼這個樣子,隻怕末世來臨後便不曾跨出過家門,所以對外麵的世界完全不了解。她看著周淼的眼睛,說道:“離開,這裏不安全。”頓了頓,又補充句,“現在就走,越快越好。”


    至於去哪裏,甘棠倒是茫然起來,迴去找霍侯嗎?他們還會在那裏嗎?


    見甘棠態度堅決,周淼也不再說什麽,這個時候,甘棠就是她的主心骨,自然一切聽甘棠的。她強忍住眼淚,走到臥室前,終於推開了那扇一直緊閉的房門,霎時一股濃重的屍臭撲麵而來,彌漫整個房子。


    潘誠探頭往裏一望,不出意外看到床上躺著兩具嚴重腐爛的屍體,屍體的頭部被砸爛。想起自己見到周淼時屋子裏就隻有她一個活人,不難猜想發生了什麽事。


    末世發生後父母不在身邊不知生死,和眼睜睜看著父母變成喪屍並將他們殺死,他也不知道哪個更痛苦些。


    周淼凝望床上的父母,鼻子似乎已經失靈,神情怔愣地輕聲問:“我走了,那我爸媽呢?”


    潘誠暗地裏皺眉,這種情況下,沒辦法下葬,也不可能火化,還能怎麽辦呢。


    其實周淼也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但她深深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中,總想著做點什麽,她轉過頭,祈求般望向甘棠。


    潘誠也看著甘棠,他對甘棠很好奇,外表看起來非常冷情的一個人,卻會為了一個同學不顧危險趕來滿是喪屍的城裏,那麽麵對這種無解的請求時,她會怎麽做呢。


    甘棠什麽也沒做,她隻是麵無表情盯著周淼,一語不發。好一會兒後,周淼眼裏期待的光亮逐漸暗淡熄滅,她低頭喃喃自語,似是問甘棠,又或者是問自己。


    “隻能這樣嗎?”


    甘棠看著她,緩緩道:“隻能這樣。”


    第16章 迴來


    在帶周淼出城時沒有遇到太大麻煩,遇到避不開的喪屍時被甘棠輕鬆解決掉,看得潘誠瞪大眼珠子,懷疑這些喪屍跟自己之前碰到的是不是不一樣,全都變成豆腐渣做的了。其實末世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喪屍速度緩慢,隻要能克服心中恐懼,即便殺不了喪屍也能安然逃離。


    然而這恐懼恰恰是最難克服的,像潘誠這樣,碰上喪屍能邁開步子拚命跑就已經不錯了——除非真正陷入絕境,不然很少有人能敢於正麵與喪屍搏鬥。


    尤其周淼這樣自災變以後便一直躲在房子裏不出,雖親自經曆了父母喪屍化的過程,又親手殺掉變成喪屍的母親,但正因如此,對於這種曾經是同類此時卻以同類為食的怪物,心中抵觸異常,也恐懼異常。從她出門後就變得蒼白的臉及臉上冒出的虛汗就可看出。


    周淼緊緊抓住甘棠的手,片刻也不敢鬆開,仿佛鬆開了她就會像洪水中的浮木般被衝往不知何方。


    “棠、棠棠,是不是隻有京城才這樣,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沒有這種怪物吧?”


    甘棠任她抓著自己手臂,就算力道太大抓痛了她也還是麵無表情,跟在潘誠後麵走。聽到周淼怯怯的問話,毫不留情打破她的幻想,“不,全世界都一樣。”


    周淼瞳孔放大,臉上呈現一種死灰般的絕望表情,雖然這話潘誠曾跟她說過,但當時的她卻仿佛沒聽到,此時被她視作救命神般的甘棠開口,卻打破了她最後一絲幻想。


    “都一樣?那去哪裏有什麽區別?”周淼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喃喃低語。甘棠聞言腳步一頓,轉頭看她一眼,認真想了想,點頭應了聲,“也對。”


    默默在前麵帶路的潘誠再也忍不住了,本來周淼已經夠消沉了,哪知等來的救星話少表情冷不說,一開口還盡說些打擊人的話。潘誠很懷疑放任周淼跟甘棠呆著,她肯定會變得更加消沉厭世。


    “其實還是有區別的。”潘誠蹭到兩人身前,他看了眼麵無表情的甘棠,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說著,“我之前得到過一個小道消息,據說軍隊撤離時護著重要人員往南邊去了,說是會在那邊建立基地。我們如果能找到這個基地的話,那不是就安全了嗎?”


    甘棠看他一眼,這人不說她倒沒想起來,自己其實是可以把周淼送到某個基地去的。周淼跟自己不一樣,沒有自保能力,在外麵很容易死掉,待在基地這樣相對安全些的地方對她應該會好些。


    她倒是知道末世後的北方第一基地在哪裏,本來是官方基地,後來政權幾經更迭,最終被幾個實力強大的勢力瓜分,雖則如此,基地實力還是很強大的,至少能在數次喪屍潮以及之後的氣候大變異中保存下來。並且,自己後來也一直呆在北方基地,將周淼送去那裏,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是,她到北方基地已是末世好幾年後的事情,而現在末世才剛開始,這個基地已經存在了嗎?


    潘誠見他一番話後甘棠就一直盯著他不說話,心中不免惴惴,初見時甘棠給他影響太過深刻,所以他對這個年紀比他小的女孩是抱有一種敬畏心理的。


    “那麽,去基地吧。”甘棠說完後便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潘誠愣了兩下才追上去,臉上卻泛起苦笑。雖然很高興甘棠能接受自己的建議,但前提是他們得知道軍隊到底往哪兒轉移,基地建在哪裏啊。


    潘誠兀自苦惱著,臉都皺到了一起,甘棠不知他心中所想,當然,就算知道了也不會開口告訴他說自己知道基地所在地。


    走了一段距離後,潘誠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往前方的甘棠看去一眼——他們一直用腿走路,而遇到避不過的喪屍也是甘棠出手,可走到現在他跟周淼都已有些氣喘籲籲額角冒汗,甘棠卻沒事人似的,臉都沒紅一分。難道他們就要這樣一直走到基地去?


    再次經過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車時,潘誠終於鼓足勇氣向甘棠問了句:“為什麽我們不開車呢?”


    甘棠頓了下,默默看向他,“你會開?”


    潘誠頓時一副被梗住說不出話來的樣子,難道他們選擇步行走這麽久隻是因為甘棠不會開車,而不是基於他所以為的開車聲響大會引來喪屍這樣的考量?


    潘誠瞪著眼睛看了甘棠半晌,簡直無語凝噎,暗地裏為自己掬把辛酸淚,潘誠在甘棠的注視下默默點頭。


    於是接下來的路變得輕鬆起來,潘誠開著車在甘棠的指示下一路前行,很快駛出城。


    “甘棠,和你一起來的那些人還在嗎?不會離開了吧?”潘誠一邊開車一邊問後座的甘棠。甘棠仿佛沒聽見似的,偏頭望向車外沒有說話,周淼正靠在她身上睡覺。


    潘誠通過後視鏡瞄了幾眼,心裏直犯嘀咕,他沒見過像甘棠這樣的人,說她冷漠無情吧,卻能孤身犯險來救自己的同學;要說她有情有義吧,卻又在救人後表現得相當冷淡,跟她說話十句中能迴一句算你命好。


    就在潘誠以為這次甘棠不會迴答時,卻聽到她聲音淡淡地說了句,“不知道。”


    潘誠又往後看了看,甘棠還是那個姿勢沒動,他看不到甘棠的臉,也就不知道她說這話時的表情,或許,還是一樣的麵無表情。


    傍晚時分,車子駛達之前甘棠離開的房子,外麵看起來跟她離開時一樣。


    甘棠是走去京城的,在城裏找人又耽擱了一點時間,所以這一來一迴,現在已是兩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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