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倫丁盯著手裏的糖看了一會兒,而後丟進了嘴裏,含糊不清道:“怎麽感覺更淒慘了。”


    黎鴻瞥了他一眼,也咬著糖含糊道:“你要和我比慘嗎?”


    範倫丁看了看她,想了想克雷吉現在的情景,和利昂格裏菲茲告訴他的大致真相,頓時真心實意道:“你比較慘。”


    黎鴻:“……”你不迴答我也是可以的。


    兩人玩密林而去的前七天都很順利,以至於範倫丁認為聖女和林恩的注意力此刻應該都被利昂牽製在了帝都,從而無暇他顧。便也放下些心來,在進入最後一處城鎮時,帶著極盡疲憊的黎鴻去了旅館,打算稍作休整。


    事實上,範倫丁仍是低估了林恩。低估了這位曾與利昂共同爭奪騎士長之位的強大騎士。


    在進入旅館的那一刻,範倫丁便察覺到了氛圍不對。


    他看人很準,並且也一直非常信賴自己的直覺。


    黎鴻揉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範倫丁抓住了手腕轉身便跑。黎鴻一個激靈,立刻明白恐怕出事了,連忙戴上了自己的兜帽,跟在範倫丁身後拔腿就跑——甚至連馬都來不及重新騎上。


    可他們卻仍舊沒能跑出去。


    小鎮上原本的居民忽然間便被藏在各處的聖殿騎士所替代,黑甲的騎士策馬立於兩人的最前方,手執長槍,如同一座無法橫越的高山!


    但對於範倫丁而言,這世上除了利昂格裏菲茲外,絕不存在任何無法翻越的大山。


    於是他鬆開了抓住黎鴻的手,握上了自己的劍柄,連同他慣來嬉笑的表情也在看清了來人後一瞬凝肅。黎鴻注意到了範倫丁的緊張,隻抬頭看了一眼,便認出來來人。


    林恩梅瑞狄斯。


    他怎麽會在這裏!?


    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是範倫丁想要問的。他相信利昂的能力,既然利昂下了決心要保護黎鴻,便不可能放任林恩這樣要命的角色離開王都前來截殺他們。除非——


    除非“林恩梅瑞狄斯”並沒有離開王都。換句話說,此刻的王都裏,依然有著一位披著“林恩梅瑞狄斯”外表的槍騎士陪伴聖女左右。


    範倫丁猛然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他盯住林恩,嘿笑了一聲:“是我們小看你了,驕傲的梅瑞狄斯閣下竟然會允許別人使用藥劑偽裝成自己的模樣陪伴在聖女身邊,想來此刻你的內心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咧開嘴角,一字一頓:“是不是恨不得立刻迴到王都,最好殺了那個可憐地、隻是聽你命令行事的無辜騎士?”


    林恩冷漠地看著馬下的範倫丁,槍尖微抬:“閉嘴範倫丁,你還沒有質問我的資格。”


    範倫丁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哈”了一聲:“誰和你說的?真要論到資格,你這個貧民窟爬出來的家夥可沒資格和未來的伯克伯爵說話。”


    黎鴻聞言有些驚訝,在她的認知裏範倫丁從不是個在乎階級身份的人,他這話說得太過刻意了,刻意的讓黎鴻有些心憂——鉤這麽直,林恩會咬嗎?


    事實證明,鉤不彎,願者上鉤就行。


    出生似乎是林恩梅瑞狄斯永遠都越不過去的坎,他聞言大怒,竟是忘記了聖殿騎士的教條,一槍向他刺來!


    範倫丁見他先出了手,雙眼發亮,哈哈笑道:“你們都看見了,是他先動的手,到時候可別說我違規在先!”


    說罷,他一劍迎了上去!


    槍尖與劍刃擦出尖銳的火花,馬上的黑騎士壓住了範倫丁的劍勢,冷笑道:“放心,你根本沒有機會登上審判庭。”


    範倫丁的眼神漸漸變了。


    他低低對黎鴻道:“快跑,哪怕隻是到了密林能感知的地方——”


    黎鴻咬了咬牙,看了看小鎮周圍呈包圍態勢的十幾名聖殿騎士搖了搖頭:“不行,看起來他們是下了狠心要抓住我們。”


    “不,有機會。”範倫丁看著她認真道,“梅瑞狄斯雖然擁有很大的權利,但聖殿騎士長畢竟是長官,這些騎士終究還是顧忌著長官的,他們並不敢真正動你。你隻管跑,而我隻要殺了林恩,一切就都結束了。”


    黎鴻盯著他,問:“我上次忘了問你,你劍術第一,那這第一的劍術比上第一的槍術,誰贏誰負?”


    範倫丁眨了眨眼,笑道:“不知道。”


    黎鴻歎了口氣:“你贏不了。”


    範倫丁苦笑:“你對我有點信心,好歹我是伯克伯爵的獨子,梅瑞狄斯怎麽著也得顧忌我的父親,不敢真正殺了——”


    “在你刺激他前或許,現在我看他恨不得把我們倆都殺了。”


    過了好半晌,黎鴻才道:“唉,早知道不休息了。像利昂那樣工作狂一下,原來也是有好處的。”


    範倫丁忍不住被她逗笑:“喂喂,他可是真的想殺了我們。”


    黎鴻:“我們也是真的想活命啊?”


    範倫丁看了看林恩,又看了看黎鴻:“你放心,你會活著的。”


    黎鴻微微笑了:“你也會活著的。你才效忠了七年,至少要奉獻個二十年,多賺幾顆糖吧?”


    黎鴻在心裏問天審:“‘日輪’有什麽能力嗎?就好像聖女能織結界。”


    天審:“有啊,她能招龍,還能令萬物複蘇。不過這些都要經過訓練,而你——”


    黎鴻打斷了天審:“沒事,我學習能力強,可以現學。招龍緩一緩,來來來先教我個能裝逼的。”


    天審:“日輪並不能……算了,我教你別的吧。反正以‘日輪’的力量,應該能用出來。”


    黎鴻點了點頭,按照天審說得去做。有著常儀與木之桃的經曆作為基礎,她在嚐試天審教她方法的時候顯得遊刃有餘,甚至覺著熟悉。


    原本已經做好了死戰準備範倫丁看見了有史以來最不可思議的一幕。


    此刻明明已近黃昏,紅色的晚霞在天邊火燒火燎。但在下一刻,他們似乎聽見了某種鳥類的啼鳴聲,這聲音清脆悅耳,似以春天最嫩的那一片竹葉吹出的聲音,又像是夏日第一滴朝露墜入池塘。


    原本已經消沉的太陽在陡然間爆發出了比夏日正午還要燦爛的日光!從晚霞盡頭,從日輪處——爆發出了極亮、極熱烈的金芒!


    這樣刺目的光線令人所有人都睜不開眼,林恩逼迫自己強行睜開眼睛,卻看見了最不想看看見的東西。


    枯樹生花,絕處逢生。


    這是最為純粹、最為光明的力量,任憑誰也無法說出“邪惡”這樣的判斷。


    這太陽太過熾熱,太過耀目,以至於照亮了圍繞著克裏斯帝的三大帝國,照亮了克雷吉昏暗的教堂。這金色的光線像是一把啐了劇毒的利刃,深深插進了端坐於教堂內的聖女。


    她像是再也接受不了這樣的光線,歇裏斯底地命令高唿著“神跡”的修女們立刻關上窗戶!


    “門也給我關上,我不要看見這種東西,讓它消失!!”


    可光線要如何消失呢,即使關上了窗,它仍會穿透彩繪的玻璃。即使拉上了厚重的布簾,它仍會透過細微的一角掙紮而出。


    即使你閉上眼,它也依然存在於你的眼前。


    黎鴻睜開了眼。


    她整個人都在發著光。所有的聖殿騎士終於反應過來,無論聖女是何等命令,擁有光明之人都絕不會是“邪惡的女巫”。聖殿騎士裏大多都是聰明人,到了這時候,差不多也清楚這件事恐怕是一件教廷內部的爭鬥。既然爭鬥沒有結果,他們也大可不必去趟這趟渾水。


    不知是那位騎士帶了頭,聖殿騎士們一一向黎鴻單膝下跪,低下了頭顱。


    他們口稱:“聖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恩若想殺了她,便隻能連在場所有的聖殿騎士以及三大帝國全部見到了這陣光的人,都殺死。


    但他做不到,或許他能殺了這裏的聖殿騎士,屠了這一陣。但他必將受到詰難,他受到詰難無妨,聖女必將也會因此受到牽連——因為他是隻聽從聖女命令的騎士。


    林恩的表情難看極了。


    如今站著的便隻有範倫丁和騎在馬上的林恩。範倫丁效忠了利昂,按理說,不必向黎鴻屈膝,但他想了想仍舊是單膝跪地,衝黎鴻比了個拇指,滿臉都寫上了“這個逼裝得漂亮”。


    雖然如此,但範倫丁臉上的表情也沒能變得舒緩。黎鴻也是一樣。


    因為他們知道,林恩在抓住他們的一刻,這一局他們就已經輸了。剛才的做法不過是臨死一搏,將立即死刑緩成緩期罷了。


    無論如何,黎鴻是去不了密林了。如今能搏迴最好的出路,便是重迴克雷吉王都——至少利昂和克雷吉皇帝夫婦,都是他們這邊的人。


    果然,林恩開口道:“原來是流落在外的聖者,看來教廷的裁決是一場誤會。”


    林恩死死地盯著她,看起來恨不得生啖她的肉。


    槍騎士道:“即是聖者,便隨我去一見聖女吧。”他微微眯起眼睛,“這將是你畢生的榮幸。”


    第49章 日輪17


    再迴去的路上, 黎鴻認真迴憶了蕾歐娜伍德的一生。


    幼時不幸, 被脫離宿主後的日輪看上,擁有了黃金之瞳,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了“日輪”。成為日輪後不久, 作為獵戶的父親被狼群咬傷,不治離世,母親沒多久也改嫁去了別的村子, 沒有帶上她。因無人看護, 加上原本琥珀色的眼睛異變為金色的瞳孔,村落裏的人視她為不祥。村落裏的大善人憐憫她可憐,收養了她, 但也就是給口飯吃罷了。


    沒有朋友, 被排擠的蕾歐娜無意間走入了黑暗森林, 遇見了沉睡於森林中的黑龍荷魯。這隻巨龍一直在沉睡, 但卻是個極好的傾訴對象,蕾歐娜沒過幾日,便來與黑龍聊天。她怕沒有人說話,漸漸的會連說話的能力都丟失。


    沒想到,某一日她隻是日常來尋找荷魯, 迴去後, 村莊已經變了樣。自己被扣上了女巫的帽子,被送去了最牢固的監獄,而後遇見了利昂格裏菲茲。


    從蕾歐娜的一生來看,她最幸運的事, 或許就是遇見這位騎士長了。


    黎鴻對天審道:“這次就算迴去被架上火刑架,其實也沒什麽了。”


    天審難過道:“……鴻鴻。”


    黎鴻麵無表情又接下了一句:“但我絕對不會上去的。”


    天審:“……”我竟然會相信你會悲春感秋!


    範倫丁被林恩扣住的雙手,繳了佩劍。黎鴻看向範倫丁,這名騎士恰巧轉過頭看向她。


    範倫丁笑了笑,張合唇齒對她道:相信他。


    相信誰?


    黎鴻勾起了嘴角,鄭重地向範倫丁頜首。


    林恩不是利昂,他絕對不會考慮黎鴻的承受能力。但他們再次趕迴王都,黎鴻隻覺得骨頭都快被馬顛的散架。但即使她再疲憊,麵對眼前金碧輝煌的教堂也絕對不可以後退一步。


    黎鴻咬緊了牙,下了馬。在林恩輕蔑的眼神下,挺直了背脊,看向教堂數十台階之上的人。


    身著教廷長袍的少女麵若皎月,此刻正辨不出喜怒的,自上而下的看著她。


    黎鴻微微抬起頭了,向她露出一抹笑容。


    她開口無聲道:篡、權、者。


    聖女臉色陡然大變!


    她握緊了拳頭,像是在忍受著某種難以言述的苦痛。好半晌,她最後看了一眼黎鴻,林恩會意,將她推搡上教堂的台階。


    教堂內空無一人,或者說僅有的那些“人”,都不會為黎鴻說上一句話。


    她踉踉蹌蹌的走進教堂內部,仰頭便能看見巨大的聖主創世圖。夜色昏暗,月光透過彩繪的玻璃照亮一隅方寸,教堂內的蠟燭成百的燃起,越發映照著聖女身後的聖主像悲憫仁慈又威嚴肅穆。


    黎鴻站在禮堂的中央,站在巨大的蠟燭吊頂之下。


    明亮的燭火將她每一寸發絲都映照得閃閃發光。


    ——至少在聖女眼裏是。即使滿麵蒙塵,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樣可怖。那雙金色的眼睛,就如同刺穿阿咯琉斯腳踝的暗箭,深深紮在她的心髒裏,無聲的宣告著她心中的敗壞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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