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她多想了。


    在不得停歇的攻擊下,玄重的結界已經搖搖欲墜,風陽已經點齊了弟子,同雲鬆一道立於最前線,隻等著結界一碎,便衝入廝殺。


    “岑星雖死,但魔宮這次傾巢而出,想來已經是背水一戰。”丹綾判斷道,“我們必須修複護山大陣,否則即使贏了這一仗,損失也太慘重了。”


    辰霖看向黎鴻:“師父可有修複護山大陣的辦法嗎?”


    黎鴻正要點頭,天審卻叫:“不好!”


    黎鴻一怔,問他怎麽了,天審苦道:“岑星做了點手腳。”


    黎鴻問:“什麽手腳。”


    天審咬牙:“她把破壞陣法的那根樹枝和靈脈連起來了,如果想要重修陣法,我們得炸開靈脈!”


    黎鴻說:“那就炸啊,反正我又不在乎這靈脈。”


    天審憤憤道:“你懂什麽,你以為炸靈脈就是放水嗎?靈脈炸開那一瞬間的能量,可以把任何人撕碎!要不然你以為玄重為什麽要找岑星?他們兩個根本一個都沒安好心!”


    黎鴻心有餘悸,但她拒絕的話甚至沒有說出口,便意識到了一件事。


    辰霖五年都沒能心滿意足,是不是就是因為合虛穀的這次劫難。如果這次劫難過去了,辰霖是否就會心滿意足?


    黎鴻麵色微沉,對天審道:“賭不賭?”


    天審沒明白:“賭什麽?”


    黎鴻斬釘截鐵:“我們去炸了靈脈,修複護山大陣,去把玄重想做沒做成的事也做了。”


    天審大驚:“你瘋啦,你那根樹苗苗可承受不住九級地震!”


    “對,我可能會死。如果死了辰霖的好感度都沒滿,我們大不了從頭再來。可要是成功了,我們就能收工,也不在乎死還是活了。”


    天審:“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黎鴻:“試嗎?”


    天審:“試!”


    黎鴻道:“我知道怎麽修複護山大陣,丹綾,你去拿海藍花來。”


    辰霖不解:“師父要海藍花做什麽?”


    黎鴻:“有用,你不必多問了。”


    “不行!”


    一聲厲喝從後方傳來,合虛穀常年居於後山不聞世事的妙清長老疾步趕來。她應看不慣玄重與玄昀的做法,已近百年未曾離開過後山,乍一出現,若不是丹綾行禮口稱“師父”,在場竟沒人識得她。


    黎鴻看了她一眼,轉而對丹綾道:“去拿吧。”


    丹綾看了看自己的師父,又看了眼黎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妙清聽見了黎鴻的話,目光嚴厲,緩緩道:“我再後山寂寞,別得未敢說,但對於陣法還算是略同一二。常儀真人要修我派的護山大陣,是當真有辦法修嗎?”


    天審不多研究了五年陣法,便能想到了這一點,妙清長老自然也懂。合虛穀遭此大難,她匆匆從後山趕來,卻不防聽見黎鴻這樣兒戲的一句話,顧不得長幼尊卑,便先喝出了一句!修複護山大陣是何等兇險之事,便是她也毫無把握,這位常儀真人到底明不明白合虛穀危險成了什麽樣,竟然還要胡鬧!


    但她萬萬沒想到,黎鴻竟然十分平靜,甚至問了一句:“不然我要海藍花做什麽呢?”


    妙清猛然睜大了眼:“常儀真人,你,你……”


    黎鴻頜首:“我和衡越相處數百年,如何不知怎麽修複護山大陣?”


    妙清聞言,神色觸動,她低低道:“常儀真人,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沒有迴頭路。”


    黎鴻便好脾氣的問:“你們還有別的辦法?”


    妙清語塞,神色頹然:“……是徒孫們無用。”


    “很不錯了。”黎鴻微微笑道,“你看,即使掌門是玄重,合虛穀也有丹綾和辰霖。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妙清呐呐說不出話,最後隻是搖了搖頭。


    黎鴻和這位女修也確實不熟,她會說這些也多是看在丹綾的麵子上。於是她對丹綾道:“去拿花吧。”


    丹綾看向了妙清,妙清向她微微點了點頭。


    丹綾得了黎鴻的命令,很快便取迴了海藍花。因玄重本就打算在今日用上,這海藍花已完全盛開,躺在玉盒中,竟是說不出的較弱美麗。


    黎鴻看了一眼,便合上蓋子,對眾人吩咐道:“我迴禁地修複陣法,你們務必擋住這些屍將魔修,莫要讓人擾我。”


    眾人稱是,黎鴻便微微頜首,打算即刻趕迴禁地。


    辰霖看著黎鴻的背影,心中忽有些不安。等他迴過神,他已經叫住了黎鴻。黎鴻微微迴頭,眉間帶著絲絲疑惑,她的眼睛像是翡翠,容貌似是最嬌豔的那朵花。


    他就這樣看著黎鴻,仿佛永遠都看不夠。直到黎鴻開了口,他方才笑道:“無事,隻是忽然想叫師父一聲。”


    黎鴻便有些無奈的歎息。


    辰霖看著她,便覺得心裏有十分的滿足,連這鋪天蓋地的屍將魔修都不足為懼了。


    他又低低叫了一聲“師父”。黎鴻覺得他年紀大了,反而比以前跟黏人了些,隻好踮起腳尖,伸出手輕輕抱了他一下,耐著性子溫聲迴道:“好了,去吧。”


    辰霖的臉微微紅了紅,他點了點頭忽道:“師父,等此間事了,我有事想告訴你。”


    黎鴻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五年辰霖都沒有願意和自己分享過小秘密,然而她剛打算去修這護山大陣,他便願意了。雖然來得有些遲,但這無疑為她的選擇更添了幾分信心。於是她也笑著道:“好。”


    她想了想又對妙清道:“我隻有這一個徒弟,實在放心不下,若是方便,你陪他同去吧。”


    妙清聽出了黎鴻的言下之意,她向黎鴻鄭重行了一禮,承諾道:“徒孫省得。”


    辰霖與妙清相攜而去,丹綾注視著他們的背影,問黎鴻:“前輩,這一劫,合虛穀渡的去吧?”


    黎鴻頜首笑道:“我在這裏,你怕什麽呢?”


    丹綾頓時心安不少,向黎鴻露出了笑顏。黎鴻見到這般美麗的丹綾,心想,合虛穀陣法修複,魔修敗退,掌門已死又有妙清長老支持,辰霖以常儀真人之徒繼任掌門已是可以遇見之事,之後他身邊還有丹綾相陪,想來也該是一生順遂幸福美滿了吧。


    想到此處,黎鴻便頭也不迴,往禁地深處而去。


    黎鴻道:“我的背影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偉光正?籠著一層敢於犧牲的榮譽之光?”


    天審:“……”


    黎鴻歎了口氣,最後看了辰霖離開的方向一眼,幽幽道:“不知道他想說的小秘密到底是什麽,聽不見有點可惜。”


    天審:“八卦重要迴家重要?”


    黎鴻意誌堅定:“迴家!”


    風陽立在所有人的最前麵,直麵著擠壓在結界外的屍將,他麵色凝重,盯著逐漸產生裂縫的光幕,手在劍柄上越攥越緊。


    終於,哢嚓一聲,結界碎了!


    腐臭之息鋪麵而來!風陽的劍也在同時出鞘!


    三千白骨英雄塚。風陽從未這麽使過大荒劍,但在這如同沙場一般的打鬥中,他竟然隱隱領會了風息水殘留在息水劍上的劍意。


    在千年前那正魔交戰、混亂而強者為尊的世界裏,風息水以這一柄劍,走遍了天下山河,看遍了天下之事。手中劍雖有短寸,心中劍卻無盡頭。這是千年前的豪氣與壯誌,若非遇見這般以一當千的絕境,恐怕風陽永遠無法理解息水劍骨子裏那股戰意。


    但人不是屍體,風陽已感到了疲憊,息水劍察覺到了這點,劍身顫動長嘯,它在尋找同伴,尋找當年與他共戰的朋友。


    風陽心中感謝,但卻知這時候無人可幫他。正在這時,斜裏刺出一把長劍,與他的劍勢照相唿應,兩者一左一右,竟是清開了一路!


    風陽驚喜:“辰霖!”


    辰霖手指寒星劍,向他微微一笑。風陽見了他,便覺得十足的暢快,兩人合力竟是將操控屍將的魔修們迫迴了一步!


    辰霖的到來無意緩解了風陽極大的壓力,他看著辰霖,心中暢快。辰霖也是一樣。人生在世總得有一兩個知己,他們二人對於彼此,都是這樣的存在。


    合虛穀陣前,大荒劍勢初止便又有一劍攬大荒而至!這磅礴劍意如山般不可摧垮,又如海般洶湧而至!


    進不得,卻也退不得!


    桃源弟子得了空,便即刻在妙清的指導下以腰側軟件於陣前織起了一道金繩,好攀住敵人的腳步一二,為辰霖等人爭得喘息之機。


    這一戰,戰至日落山頭,合虛穀內的人已經極盡疲憊,若護山大陣再不起,合虛穀內這些弟子被屍將吞滅的結果隻是早晚罷了。而魔修們也發現了他們可用之人有限,隻能防住一處。加之結界已碎,腦袋聰明的魔修已經驅起烏雲,試圖繞後襲擊,從東側攻入!


    風陽和辰霖心中一凝,辰霖手中的寒星劍已經沾滿了血,他的手腕在抖動,卻仍開口道:“風陽,我去東邊,這裏交給你。”


    魔修正在往東邊轉移,東邊的戰場隻會比這裏更惡劣。風陽道:“好,那我和桃源守這裏,我逍遙劍派的弟子,隨你去東側!”


    辰霖心中觸動,向風陽抱了一拳,轉身便走。有些話,不必多說。


    辰霖率部先魔修趕到了禁地,寒星劍未曾歸鞘,便又是一場惡戰!逍遙劍派的弟子不愧為最強之名,他們得了風陽的命令聽命於辰霖,便是這世上最利的劍!逍遙劍派的太虛劍陣於禁地前起,便將第一批落下的屍將絞成了血霧!


    辰霖盯著天上隱藏身形的魔修,高聲道:“岑星已經死了,你們現在為誰賣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們退去,我等還可放出一條生路!”


    魔修們聞言竊竊私語,知道有一位魔修站了出來嬉笑道:“說假話也不打草稿,若是尊者沒了,我等早就死了,還等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


    他厲聲道:“把合虛穀攻下!得此人頭顱者,尊者重賞!”


    這句話如同一劑強心針,全注入魔修的心中。他們高喝著,再次前仆後繼衝下。逍遙劍派的弟子疲於搏命,原本光華溢彩的太虛劍陣竟然都在這屍將的攻擊下,隱隱出現了裂痕。


    辰霖心下微沉,正欲破釜沉舟,卻忽然聽見了一絲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的很,更好聽的很。


    他正欲探究,合虛穀忽然一陣地動山搖!與此同時,金色光芒自地表而起,刹那間便如同一把利劍,將合虛穀內外分了個幹淨!大部分魔修皆備這光罩攔在了合虛穀外,而被直接裝上這光幕的魔修屍將,則直接是被陣法蘊含的威力在瞬間蒸成了煙霧!!


    辰霖聽見妙清激動道:“是護山大陣,是護山大陣,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辰霖抬頭看去,如同琉璃罩般的護山大陣流光溢彩,其上隱有星辰閃爍,整個結界美得像是織女從天際摘下了一片星辰,再以星辰白雲織就出這道光幕。


    有逍遙劍派弟子讚歎不已:“不知這陣法到底是如何布置,竟可如斯美麗!”


    辰霖本該是不知的,但他心裏卻隱隱有了答案。


    是星宿。合虛穀的護山大陣是根據星宿的排列而布置,因為“他”覺得這兒日後就是“她”的家了,得好看才行。


    護山大陣雖起,但地動還未完全停止,辰霖源頭似在禁地一側,心中放心不下,便想先往禁地而去,卻不妨被妙清一把攔下。妙清冷冷道:“你答應了風陽什麽?又答應了你師父什麽?敵人還未退幹淨,你倒先想撤退了?”


    辰霖無法,隻得先組織逍遙劍派的弟子絞殺剩下那些穀內的那些屍將魔修。因他們失了外援,又在陣法的壓製下修為受限,頓時被這些尚且年輕的修士們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消片刻,便被肅清了幹淨。


    當他們趕迴西側,西邊也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丹綾和桃源少主正在組織人手搬運治療那些受了重傷的弟子。他看見了風陽,去問了一句:“情況如何?”


    風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雲鬆真人重傷,別派掌門也死了好幾個。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吧。”


    辰霖便道:“我們還活著,合虛穀與逍遙劍派還在,那就算不上壞。”


    風陽聞言點了點頭,他想要站起身,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掉出了懷裏放著的一截桃花枝。


    風陽:“……”


    辰霖:“……”


    風陽有些尷尬,試圖解釋:“常儀真人不小心掉落,我尚來不及還她便出了這事,所以、所以……”


    辰霖麵色不改的從地上撿起了那截桃枝,對風陽道:“沒關係,我正要去見我師父,我替你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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