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事兒嗎?”


    紮克必須問,因為巴頓夫人到達格蘭德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卻沒對紮克說一句話。


    她在幹什麽?她在紮克的辦公室裏用了十分鍾品茶,然後在杯子見底的時候在格蘭德二樓轉了一圈,臥室、娛樂室什麽的。


    然後去了生活區,在一堆前罪犯所呆的公共空間裏坐著,也不知道在幹嘛,就是坐著,看每一個經過的人。


    當然這個過程中,有些前罪犯感覺到了被冒犯,但有紮克這個家夥在旁邊站著,沒人‘敢’做些什麽。大家懂這個引號的意思吧,嗬,可不是怕紮克這個吸血鬼,怕的是和紮克對個眼,就會被老漢克送迴監獄!


    差不多一刻鍾的時候,紮克覺得巴頓夫人這種行為一定有原因。比如,以實際行動來向紮克展示,私人生活被‘外物’入侵的討厭感覺~紮克覺得自己該受這罪,保持安靜的等著了。


    在生活區看了半個小時吧,巴頓夫人又轉移陣地了,到了格蘭德的展示廳,占了賽瑞斯的位置,坐在櫃台後,看著格蘭德開啟的正門。也不知道在看什麽。紮克也隻能陪著。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什麽,格蘭德還真來了個客人。不是葬禮,隻是來墓園訪問故人的平民。在格蘭德這裏買了些花和小玩意兒。有意思的是,來的家夥似乎不認識紮克這個格蘭德殯葬之家主人,把一副老臉的巴頓夫人當成了……售貨員。


    巴頓夫人居然也配合了,還和這客人聊了兩句,內容嘛,有好奇的麽——


    平民,“我能問你件事情嗎?”


    巴頓夫人,“你問。”


    “我以前一周來一次,然後一個月一次,然後半年一次。”思索狀,“上次我來,已經是一年多前了。今天,我突然想起來了,我曾經也是個有祖父母的人,所以我來了。”呃……殯葬業,話題也就這樣了,“你覺得我祖父母會怪我嗎?”


    巴頓夫人迴答的到快,“至少你想起來了。”動作居然異常熟練的在給對方找零。


    “謝謝。”平民笑了一下,“不用找了。我都沒準備送東西過去,到墓區門口還是保安提醒我你們這裏可以買花的。”補了一句,“你們這裏變化也挺大的。”


    巴頓夫人又異常熟練的收迴零錢,“祝你今天愉快。”


    “謝謝。”走了。


    這一段兒結束後,紮克就有點兒忍不住了,一直準備和巴頓夫人說話。但巴頓夫人一直一副冷淡看著格蘭德門口的神情,不給紮克機會。


    到了現在。紮克不得不開口了,因為紮克怕不開,巴頓夫人住這兒了。


    巴頓夫人看了眼紮克後視線又飄迴格蘭德正門口,答非所問的“你們這裏生意真差。”


    “我們是殯葬之家。”紮克抿了下嘴,隻能如此迴應。


    “所以?人每天都在死,你們比不上餐廳,至少應該比旅館要繁榮吧。”


    這邏輯……無法解析。


    紮克皺了下眉,這一個小時中早就醞釀好了話出口了,“巴頓夫人,如果你是不滿愛麗絲她們在巴頓莊園,我抱歉又不抱歉。”罪已經受過了,紮克覺得自己已經夠真誠了,“我不能左右青少年的交友……”


    紮克被打斷了。巴頓夫人抬手,一次長吸氣代表她接下來的話,略長,“我在你們格蘭德二樓轉了一圈,是我個人的好奇,你這種成分組成的家庭組成是什麽過生活的。結果,沒有一點兒超出我認知的地方,休息、清潔、娛樂放鬆,都是人類的習慣,人類的必需品。這讓我……我不知道,失望?好像不對,輕蔑?好像更合適些。恩,輕蔑。”放下手,看紮克了,“你的生活,讓我覺得輕蔑。”


    紮克一時有些困惑,不太明白巴頓夫人想表達什麽,隻能隱約的感覺到一點——“不然巴頓夫人預期會看到什麽?”


    “我沒有預期。”巴頓夫人搖頭了,“我該怎麽預期一個不是我種族的東西的生活。”她還補充了,帶著輕蔑,“我怎麽預期一隻狗是什麽生活的,我怎麽知道一條魚是怎麽生活的。哼。”


    紮克側了下頭,倒不是反感巴頓夫人的例子,相反,紮克還覺得有些奇妙——巴頓夫人,好像比一般人更謙遜。嘖,該怎麽解釋呢……


    這樣:


    巴頓夫人沒有因為某物也長了鼻子嘴巴眼睛,就臆測對方應該和自己一樣。


    “那您大概應該去看一下地下室,如果你想看我的吸血鬼的生活,那裏才是你可能會感興趣的地方。”


    巴頓夫人繼續輕蔑,“地下室有什麽?你的食物嗎?”繼續搖頭,“其它生物的血麽,就這樣?現在我都感覺悲傷了。”


    “為什麽?”對啊,為什麽?


    “我是個人,我們的哲學家、科學家、社會學家們研究了多長時間,都沒弄清楚人類是什麽。”這迴答的開頭,有點兒寬啊,但馬上,收緊了,“我們連我們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種族,但看看我們建立了什麽。我們建立了所有東西,我們定義了我們人類的生活。哼,而你們,你們有那麽明確的種族定義,結果,你們生活中唯一和你們有關的就地下室的那幾瓶血。我不該為你們感到悲傷難道還該感到羨慕麽。”


    紮克歪了下頭,如此迴應這來自一個人類老女人的種族歧視——“我不能代表我的種族,就像我確認巴頓夫人您也不能代表人類種族一樣。”這可是實話,直白一點兒,窮人和富人、平民和權利階級的區別,“如果巴頓夫人堅持用您的生活境況類比的話,您應該西部增長一下見識。”


    紮克也不想說這些的,但事關吸血鬼的種族優越感,隻能把勒森布拉的魔宴捧一捧了。


    巴頓夫人似乎沒什麽興趣,微微的晃晃頭,歎了口氣,沒有預兆的推進話題了,“去生活區看你的員工,才是我這次來的正事。”


    什麽鬼。


    巴頓夫人給紮克解惑了,“至少是我家裏人認為我應該幹的正事。我問你件事,你們格蘭德對你們的員工控製力有多強,你們要他們做任何事,他們都會去做麽。”


    紮克在琢磨巴頓夫人嘴裏的‘任何事’,先試探一波吧,“殯葬業的業務?”


    巴頓夫人:“哼。何必這麽小心。”居然不耐煩了,“我在問你,你們格蘭德的員工,那些前罪犯,有沒有可能走走舊路。”


    紮克覺得現在應該和巴頓夫人聊的人,不是自己,是老漢克才對。但現在去叫顯然突兀,紮克決定替老漢克繞過這個麻煩,“巴頓夫人又何必在意格蘭德的員工。”無奈的指著自己,“如果巴頓夫人有什麽事情需要處理的話。”需要說完麽。


    巴頓夫人莫名的笑了一下,視線轉開,“我是知道不用關心那些員工,但我家裏人不知道。”搖頭,“我兒子不知道。而我兒子,是巴頓家族的家主,所以他需要確認格蘭德的執行力。”


    紮克聽著巴頓夫人的話,覺得有異,首先是巴頓夫人的語氣,似乎……嘲諷。對的,這位夫人在說自己是家族掌握者的兒子時,語氣是嘲諷。難理解麽?不解釋了。


    然後是巴頓夫人話裏的內容,格蘭德的執行力?聽起來巴頓家族即將向格蘭德委托一件重大的……犯罪行動。


    巴頓夫人突然歎息了一聲,“我在你們生活區裏坐了那麽長時間,為什麽你的員工都不過問一下?”


    “這個嘛,解釋起來有些複雜。”紮克又幫老漢克擋了一刀,不求迴報的,“但如果巴頓家主需要確認格蘭德的執行力,巴頓夫人迴複……”紮克頓了一下,“很糟,完全無法托付就是了。”紮克是個良民,紮克不犯罪,紮克不……“和最初那樣,格蘭德也就適合處理下家事什麽的,太重大的職責,格蘭德肩負不了。”紮克看著巴頓夫人,巴頓夫人也看著紮克。氣氛有點兒尷尬。


    巴頓夫人先轉開的眼,“那你就當我在問你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吧。”


    紮克好像沒法阻止巴頓夫人說出那個‘太重大的職責’。


    “過去的一個季度中,巴頓在接濟紐頓的流浪者,紐頓的無業者也在湧入巴頓尋找工作機會,不是投資、紐頓的平民在巴頓購置房產並定居。你怎麽看這一現象。”


    雖然謹慎,但事關市長安東尼的政績,紮克自然不會有壞話,“紐頓正在經曆一段艱難的時期,我們巴頓提供了我們能提供的最大幫助。我為自己是巴頓市民感到驕傲。”哎,紮克還能說什麽。


    “那你覺得巴頓應該更多的提供幫助嗎?”


    紮克看了眼巴頓夫人,這可是巴頓第一位市長的夫人,紮克不覺得自己能含糊,巴頓夫人一定有什麽值得聽的……呃,教誨要說,“怎麽提供,我覺得我們的市長已經做的夠多了。”


    “改變一點政策,很簡單,比如購置土地房產提供優惠、流動人口的居住標準放低、紐頓工業的產品交易更頻繁……”


    紮克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紐頓工業的產品,記得麽,曾經紐頓的前幻人領主提過,如今控製紐頓的天使克勞莉想依靠這個來填補聯邦出口共和商品的缺口,幫助紐頓的經濟恢複。但當時紮克考慮到西部對出口共和的商品有打算,說明了自己的顧慮交給紐頓那邊自己考慮,沒參與後續的進展。


    現在聽到巴頓夫人說這個,紮克猜測以巴頓夫人所在的層級,能說出‘交易更頻繁’,大概是紐頓天使已經和西部魔宴做了什麽交涉。紮克略在意的點是,自己居然沒被通知,也不知道是魔宴太看得起自己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還是魯特·勒森布拉‘單純的忘了’告知紮克。


    巴頓夫人發覺了紮克的走神,“這些東西讓你無聊了麽。”


    “不。”紮克歸責於自己站累了,沒控製好表情,“我隻是意識到我對這些事情有任何看法都無足輕重。我隻是殯葬業主人。”


    巴頓夫人哼了一聲,“哼。你倒是對了,些事情本來就不該是任何城市管理者以外的人該有看法的東西。辛苦的隻是那些政策的製定者,他們要分清楚,什麽是巴頓應該幫紐頓的,什麽是巴頓不該讓出的利益。巴頓,就是巴頓,紐頓,就是紐頓,我們是鄰居,不是一家人。”


    紮克挑了挑眉,紮克以為自己聽出巴頓夫人的意思了。說起來的話,如果不是我們早就知道巴頓夫人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的話,隻聽巴頓夫人在格蘭德說的話,我們會認為巴頓夫人,想表達什麽?


    紮克馬上皺眉,“巴頓夫人,西區人對市長安東尼對紐頓的支援有什麽不滿的了嗎?”紮克聽到的關鍵字是,利益,“西區人的產業,被紐頓擠壓了嗎?”結合之前紮克試圖閃避掉的、需要格蘭德員工執行力的犯罪委托,“動安東尼,所有人都會後悔。”


    “你急什麽。”巴頓夫人似乎有些無語,是不爽紮克結論下的徹底歪到反方向去,絲毫沒有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意識到是她自己的表達方式出的問題,“我話都沒說完。”


    紮克收了表情,做了請的手勢。


    巴頓夫人擺擺手,“接著我剛才的話,紐頓和巴頓不是一家人,決策者在平衡巴頓自己,和紐頓的利益之間,就會辛苦的去考量那些政策。”看著紮克,“其實,有個方法,可以省去這麻煩的。”


    紮克沒接收到,主要是思維有點固化,紮克現在麵無表情的看巴頓夫人的眼,看的是一個安東尼的潛在威脅者。在瞬間,巴頓夫人和昆因夫人的關係,西區人和魔宴的關係,各種思緒都在紮克的腦中衡量著。


    巴頓夫人略失望的撇嘴,“紐頓和巴頓變成一家人。”


    紮克還是沒有表情,現在是腦中有點兒空。


    “你聽到了麽。”巴頓夫人抬手在紮克麵前晃晃。


    紮克有表情了,“我聽到了。”扯著嘴角,“你兒子想委托格蘭德做的事情是……”等巴頓夫人補完。


    “去解決掉紐頓剛上任的城市管理階層,再次清空紐頓的上層階級讓城市陷入混亂。”


    “然後?”


    “我們吞並紐頓。”


    “吞並紐頓。”紮克重複了一遍,然後,“我需要發表一下我的看法嗎?”


    輪到巴頓夫人做請的手勢了。


    “能成。”紮克如此說了。


    巴頓夫人從櫃台後站起來了,“最後一件事,你是殯葬業者,哼。”搖頭,“你永生。這是常事麽,人忘記自己曾經愛的人,隻是因為那些愛過的人已經……死了。”


    突兀麽,不吧。巴頓夫人說了她在格蘭德前兩個定點的原因,這是最後一個。


    “還蠻常的。”


    巴頓夫人看了一會兒紮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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