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萌萌出院迴到娘家,看著躺在身邊熟睡的小豆丁,總覺得好似在夢中。想想這個小東西竟然在自己的肚子裏生長了近十個月,就好象是一個早已熟悉卻從未謀麵的朋友,在經曆了劇烈的顛簸和磨難之後,悄無聲息地、完完全全地、率性自然地展現在眼前。

    “咱們可是老朋友了!”萌萌在心裏說。懷胎十月,母子倆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跳一起叫。前幾個月,萌萌吃東西或者聞到一點不喜歡的氣味就會惡心嘔吐,有時實在難受得不行,就會躺在床上摸著肚子和胎兒談話:“乖乖,媽媽得吃東西,要不然沒有營養你會長不高的。”說也奇怪,談完再吃就能吃下一點了。為了梁國華出國的事,萌萌曾經悄悄哭過,她以為誰都不會知道,可是肚子裏的胎兒卻知道了,在媽媽的肚子裏輾轉反側,好象比媽媽還痛苦。現在,他終於來到了這個真實的、並不完美的世界,卻是這麽純潔、柔弱,帶著對媽媽無條件的依賴,等待媽媽的哺育和保護。曾經浮躁好動的舒萌萌,沉浸在母愛的星空下,第一次懷著沉靜的心情,如醉如癡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保護他、給他所有的愛和柔情──這樣一種發自於內心的、強烈的願望就象童話裏小王子種下的魔豆,飛快地成長;象地下的溫泉水,永不停息地噴湧而出;象寬闊的海洋,在情感的世界裏無限地延伸和擴展。

    媽媽,這個詞語所蘊含的豐富的內涵,讓舒萌萌平生第一次感到無以言表的責任和力量。

    豆丁長得不漂亮,卻也不算醜,頭頂稀疏的頭發,粉白的皮膚,厚重的眼皮,突起的小鼻子從側麵看上去線條極其柔和,鮮紅的小嘴唇起伏有致,讓人很想親一下。嬰兒的日常生活就是睡覺,在睡眠間隙,他有時會費力地抬起眼皮,睜開小眼睛,茫然地盯著屋頂,煩了就會哭鬧起來;有時繈褓的被子角不小心貼在了嘴邊,他就會想方設法地歪著小嘴去尋找;握著拳頭的小手急著要伸出來揮舞,小指甲甚至劃傷了臉上的皮膚。萌萌看到豆丁臉上的血絲,不由得一個激靈,好象內髒的某個部位被針刺了一下。

    “月子”比日子難過得多。白天還好說,早上一起床,用柔軟的濕毛巾給豆丁擦擦小臉,換上幹淨的尿布,抱在懷中喂完奶,他還會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一小會。經常是萌萌低下頭疊尿布的功夫,他已經無聲無息地睡著了。晚上比較困難,因為豆丁每天夜裏會醒來好幾次,有時是要吃奶,有時是要換尿布,這對貪睡的萌萌是個極大的考驗。剛開始姥姥不放心,晚上陪著她們娘兒倆睡,可是隻要夜裏豆丁哭一次,姥姥醒了就很難再睡著,想想姥姥的高血壓,萌萌主動表示自己和豆丁睡就行了。隻有自己也做了母親才知道做母親不容易,萌萌現在越來越知道心疼姥姥了。

    老人們說:“孩子一天一個樣。”這話可真不假。豆丁變得一天比一天活躍起來,眼神裏傳達出探尋的意思,有時還在睡夢中露出甜甜的微笑。

    萌萌最喜歡逗豆丁開心的把戲就是拿一個色彩鮮豔的小皮球,向空中拋起,然後用手接住。豆丁躺在床上,盯著小球看,興奮的小腳一蹬一蹬的。有一天,萌萌一不小心把球扔偏了,落下來的時候正好衝著豆丁的小臉,萌萌急忙探身,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小球,可是等了好久也沒有感覺到小球落下。迴頭再看,小球早已落到窗台邊的地上。萌萌撿迴小球,拿在手裏仔細觀察,然後再拋高接住,似乎並沒什麽奇特之處。

    豆丁喜歡看跳動的東西。萌萌幹脆買迴幾個橡膠的小動物,係上彈性很強的橡皮筋,踩著幾層椅子,貼在天花板上。紅色的小人,黑花小牛,黃色的大香蕉,用手一拉,就在空中上下彈跳著舞,豆丁看著會高興地笑出聲來。

    因為晚上起床太多,萌萌白天總是睡眠不足,有時哄著豆丁,自己倒先睡著了。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萌萌用手指遠遠地點著掛在屋頂的玩具,點著點著,玩具自己跳動起來,豆丁興奮地“呀呀”叫著,萌萌已經睡著了。

    帶孩子的歲月象風一樣快。

    秋天的陽光幹燥而明亮,遠處山上的草已經變成了灰黃色,黃河的水黃的厚重深沉,河邊的楊樹高高舉著明黃的葉子,搭配得真是有型有致。路邊的隔離帶裏,落滿微微卷曲的槐樹葉子,象一片片的花瓣,更象一撮撮的羊毛,把大地包得暖暖和和的。

    舒萌萌推著躺在嬰兒車裏的豆丁,在小區的花園邊散步。豆丁已經快三個月了,大腦袋把線帽子撐的滾圓,小脖子舉不住似的晃晃悠悠,兩隻臉蛋胖得垂下來,禿禿的眉毛下麵,荔枝核似的小眼睛不停地東張西望。

    舒萌萌把車子停在草坪邊上的長椅旁,坐下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裏空氣還算清新。最近隔壁鄰居正在裝修房子,家裏不時飄來濃濃的甲醛氣味,熏得人頭暈腦漲。

    “喵──喵──”萌萌抬起頭,仔細地遁聲找去,看到五樓的窗台上有一隻小貓,似乎想跳下來,正在窗台的邊緣局促地轉來轉去。五層樓足有十幾米高,小貓跳下來,恐怕兇多吉少。萌萌看到近處有一堆清潔工掃起的落葉,想出一個好辦法。她要把落葉堆推到小貓正對的窗台下的位置,這樣貓落下來會有個緩衝,應該不會有事。可是主意不錯,實施起來卻很難,清潔工把掃帚拿走了,萌萌用手去推那堆樹葉,結果一碰就散開。用手去捧,每次捧的數量又太少,速度太慢。萌萌蹲在地上看著眼前的落葉發急。她不由得伸開雙臂想用力去抱那堆樹葉,突然,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左手邊傳來,然後迅速衝遍全身,兩隻伸開的手臂象是產生了巨大的能量,推動了所有的樹葉向前移動。落葉堆先是最前麵的葉子從兩側向前移動,接著上麵的葉子掉下來,落到底下又開始向後移動,很快整堆的葉子就在地麵上平鋪為薄薄的一層,並向小貓所在的窗台下移動過去,好象樹葉也有了生命。看到這一切,萌萌也呆住了。就在她發愣的功夫,小貓跳下來,重重地落在樹葉堆上,打了一個滾,然後輕捷地跑開了。

    萌萌傻傻地站起來,奇怪地看著自己纖細的雙手,下意識地抬頭看到左邊的樓邊掛著一隻大鐵箱。正好看到姥姥走過來,萌萌指著那個鐵箱問:“媽,那個箱子裏是什麽呀?”

    姥姥看了一眼,迴答到:“是總電閘唄!”

    “剛才五樓那隻小貓跳下來……沒摔死。”

    “貓有九條命,不怕摔。”

    “可是……”

    姥姥一走到嬰兒跟前就叫起來:“唉呀!你怎麽也不看著豆丁,被子全踢開了!”

    晚上吃奶的時候,姥姥還在埋怨萌萌沒看好孩子,這要是凍著了可不是好玩的。果然,到了準備睡覺的時候,萌萌發現豆丁耳朵後麵起了幾個小紅疹,腦袋也有點熱。萌萌不敢給豆丁胡亂吃藥,隻好每隔半小時測一次體溫,好在體溫不是太高。外麵下起了雨,豆丁也已經睡著,萌萌憑著自己是護士的基本功,綜合判斷不是什麽急症,決定暫時不必去醫院,便在水瓶裏加了一點專為嬰兒解熱退燒的衝劑,給豆丁喂著喝了。然後一邊觀察一邊打盹。

    半夜豆丁哭鬧起來,萌萌慌忙起來一看,孩子的肚子上起満了丘疹,紅紅的連成一片,體溫也陡然升高起來。萌萌用溫水給豆丁擦浴了四肢,用熱水帶灌上涼水,枕在豆丁頭下做為冰袋,小額頭搭上濕毛巾,幾分鍾換一次。豆丁的小手小腳摸上去很涼,萌萌給他加上一床小薄被,過了一會,豆丁的小鼻尖上沁出了小汗珠。出汗就預示著體溫下降,萌萌把手伸到豆丁的小脊背上,濕乎乎的,小嘴巴還在動,似乎在夢中吮吸著什麽。萌萌心裏難受極了,眼淚在睛眶裏打轉。天快亮的時候,豆丁的體溫已經接近正常,萌萌靠在熟睡的豆丁身邊,睡著了。

    一睜開眼睛,天已經全亮。豆丁肚子上的丘疹已經連成一片,變成紫紅色,萌萌心裏沒了底。和姥姥一商議,還是把豆丁抱到萌萌所在的醫院。

    小兒科門診的黃醫生當年是萌萌的狂熱追求者,他看到萌萌抱著豆丁來看病,眼神裏流露出複雜的感情:“萌萌,你來了?好久沒見到你了。產假休完了嗎?”

    萌萌指了指懷中的豆丁:“還沒休完,孩子就病了。”

    黃醫生一邊利落地給豆丁檢查,一邊問萌萌:“梁醫生還是沒迴來?”

    “嗯。”

    黃醫生用手指輕輕按按豆丁腹部的丘疹:“萌萌你看,用手指觸壓皮膚,丘疹顏色變淡,應該不是出血性的,可能是過敏性的。你別太著急了。但是由於麵積比較大,占到嬰兒全身麵積的五分之一以上,還是住院治療一下比較好。”黃醫院一本正經地解釋著,然後偷偷看著萌萌。

    萌萌點點頭,同意住院。姥姥迴家去取日用品,黃醫生把萌萌母子倆送到了兒科的病房。這間病房有三張病床,已經住進兩個小孩,孩子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加上姑姑小舅的,十幾位家屬站都站不下。豆丁換了新環境,倒是很乖,東張西望的,並不害怕。黃醫生開完醫囑來看了看,說要輸點葡萄糖酸鈣,可以減輕過敏症狀。

    很快,護士們來給豆丁打“頭皮針”了。因為嬰兒的手部血管又細又不好找,相反頭皮上的血管雖然很細卻很清晰,而且易於固定。正好林小柔來了,她怕萌萌看著自己的孩子紮針會受不了,就故意拉她到門口說話。萌萌盡管不放心,但是看到幾個小護士按住豆丁的大腦袋,一位老護士動作很利索地消毒,然後輕輕一進針就看到一絲迴血,第一塊膠布固定上之後,豆丁才哇的哭了出來。萌萌這才跟著小柔走出門口。

    “萌萌,你知道嗎?這次人事製度又改了,咱們還得重簽同合。”

    “為什麽呀?”萌萌還在向病房張望,心不在焉地問道。

    “來了一個新的人事處長,姓李,比周扒皮還狠。”

    “反正早晚都要改的,對咱們待遇有什麽變化嗎?”

    “你可能要比我好些,你是本科畢業的高級護士,我們這些大專的全成了臨時工了。這次對學曆的要求比較高。對了,按這次的政策,你再幹兩年就可以競選護士長了。”

    “嗬嗬”,萌萌笑了,指了指自己龐大的胸前:“你看我,象個大奶牛,還當護士長?”

    “那可不一定。對了,我還上著班呢!我走了,下班了再來看豆丁哦!”小柔一邊走一邊還在叮囑:“你別忘了去人事處辦手續呀!”

    萌萌走進病房,豆丁已經不哭了,大大的腦袋上貼著膠布和輸液管,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憐,眼睛上還掛著眼淚,已經被護士們遞上的小東西吸引住了。萌萌對護士說聲謝謝,坐在床旁鬆了一口氣。

    姥爺來了,把豆丁的奶瓶、小被都帶來了。萌萌想豆丁哭了這麽久一定早就餓了,急忙去取奶瓶沏奶粉。德國產沉甸甸的玻璃瓶,洗後很滑,萌萌沒拿住,眼看著就要跌落在地,就在落地的一刹那,萌萌彎腰伸手穩穩接住,並沒有跌碎。病房裏的人都感到驚奇,連姥姥都奇怪,笨手笨腳的萌萌,現在身手可真是敏捷。

    連著輸了四天液,豆丁身上的小丘疹絕大多數已經消失,甚至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萌萌看看病情穩定,和黃醫生打了招唿,抱著豆丁迴了家。

    萌萌想給梁國華打個電話,卻沒人接。算算在美國,應該是深夜了。也許他睡著了。孩子的父親總該有知道自己的孩子的身體是否健康的權力吧。以前梁國華每周打一次電話都是在晚上十點以後,因為時差的關係,過去萌萌都是等著盼著,現在經常是打過來時萌萌已經陪著豆丁睡著了。這次豆丁生病,忙得幾天都沒顧上給他說,可能他打來的電話也沒有接到。但願他的身體不要出問題才好。萌萌就睜著大眼睛看著窗外胡思亂想。

    看看豆丁睡得很香的樣子,萌萌也躺下來。迷迷糊糊中,被子自動打開,蓋在豆丁和萌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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