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進福駕著馬車送姐弟兩去姚家, 陳進福提著‘咕咕’叫,撲扇翅膀的母雞去感謝萬秋。

    麥穗背著大包袱小包袱胳膊上還挎著仨包袱,像是一個移動的包袱山, 笑嘻嘻跟在采萍後邊:“麻煩采萍姐姐了。”

    采萍笑著迴身瞥一眼陳長庚,清清爽爽隻端著銅盆,銅盆裏整整齊齊裝著茶壺水杯, 整個人麵無表情背著書袋。

    隻一眼旋即對上麥穗笑嘻嘻臉蛋,笑道:“麻煩什麽,倒是你怎麽背這麽多東西?昨兒個不是說隻拿幾身衣裳就行, 府裏什麽都有。”

    一邊說一邊伸手:“我幫你提兩個。”

    麥穗斜著身子讓了一下,笑嘻嘻渾不在意:“沒事沒多重,我把崽崽被子褥子枕頭都背來了, 崽崽沒離過家,我怕他認床。”

    采萍不由再瞥一眼陳長庚, 依然麵無表情。采萍暗自嘖舌,這位爺可真夠穩得。

    幾個人左拐右拐一直到姚家最後邊,又進了一座青磚小院,薑采萍才停下笑道:“就是這裏了, 這院子隻住著劉管家一家清靜,院裏還有井取水也方便。”

    麥穗從包袱下抬眼,比她家院子寬闊些, 青磚青瓦房屋旁種著些石榴榆樹之類。其中兩棵榆樹間繃著繩,太陽下邊晾著些紅紅藍藍軟綢衣袍。

    “這兒比我家院子大還整齊。”麥穗笑眯眯。

    陳長庚端著盆站在一邊聽兩個女人說話,要是以往他會生氣覺得麥穗丟人。可昨晚在娘墳前冷風讓他明白, 過去的榮耀終歸過去, 他活在此時此刻得認清自己處境。

    當年娘能為了家用低頭, 他現在為了自己為了陳家, 為什麽不能低頭?至於姚太太目的,再有什麽目的也是將來,現在他應該做的是抓住機會。

    積蓄力量且待騰飛。

    陳長庚看了一眼麥穗,眼睛又看向別的地方。更何況麥穗沒說錯什麽,這院子比他家院子幽靜而且全是青磚青瓦。自己以前太幼稚,事實就是事實不敢承認那是懦夫,他要學會坦然。

    采萍見兩個孩子沒意見,笑著將人引到西廂最南邊那間推門進去:“原本該給你們準備兩間屋子,下人那裏擠一擠倒是有,太太嫌棄雜亂,畢竟陳少爺是來求學的。”

    麥穗背著包袱楞了一下,立刻笑眯眯把肩上包袱往上聳聳:“一間屋挺好我和崽崽彼此好照應,再說這屋子寬敞住我們兩足夠。”

    陳長庚把銅盆放到盆架上,麥穗把包袱放到炕上,拽拽勒出痕跡的衣裳,對采萍彎起眼睛:“謝謝采萍姐姐,等我們收拾好了請你來喝茶。”

    薑采萍下意識瞥一眼陳長庚,見他麵色平靜無波,笑著對麥穗說:“張姑娘太客氣了,這屋子奴婢昨天領人收拾過,你和陳少爺看看有什麽不滿意的,要添置什麽隻管跟奴婢說。”

    “嘿嘿”麥穗笑出一口白白牙齒“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姑娘呢真有意思。”

    ……心思靈透做事清爽的采萍,接不麥穗的話,隻能笑出酒窩。

    “采萍姐姐太客氣了”麥穗彎著眼睛自顧自說下去“你給姚嬸嬸幹活我也給姚嬸嬸幹活,咱都一樣你叫我麥穗就好。”

    薑采萍遏製不住瞥向陳長庚,陳長庚拱手:“麥穗說的對,采萍姐姐不用太客氣叫我長庚就好。”

    這位爺鬆口就好,薑采萍心落下來。不知為什麽明明才九歲一身藍布衣,可偏偏氣質與眾不同,薑采萍總覺得自己似乎看見隱隱貴氣。

    收迴心思薑采萍又笑著指向窗外:“井台就在東牆腳下,我跟來福說了替你們打水。”

    麥穗連忙笑著搖手:“不用不用,我家水都是我打的。”

    這一次薑采萍遏製住不去瞟陳長庚神色,笑著對麥穗點點頭,再大大方方對陳長庚點頭示意,才笑著走了。麥穗鬆口氣捶捶肩膀四下走動查看:

    青磚牆白紙窗,窗上還有新帖的石榴花。青磚通炕鋪著藍白格子床單,擺著素底兒亮藍被子,靠牆兩口油亮薑黃色描花炕櫃。

    地上同色八仙桌兩把靠背椅,桌上白底兒素蘭花茶具,窗下盆架銅鏡。

    麥穗驚唿:“這比咱家房子敞亮整齊多了。”話出口想起陳長庚不喜歡她羨慕別人家東西,收迴喜色麥穗眼睛踅摸著陳長庚臉色,尋思著挪到他身邊低聲哄勸:

    “崽崽,在別人家忍一下,姐姐給炕上掛個簾子隔開好不好?”麥穗努力觀察陳長庚神色,想從中間分辨出高興不高興。

    陳長庚看著深藍色窗花凝神,薑采萍做事真周到,處處顧著他的孝期,沒有一點違製東西。

    “崽崽?”耳邊響起麥穗試探的聲音,還有她拉自己袖子的感覺。

    陳長庚現在對麥穗感覺很複雜,複雜到自己也理不清。在他眼裏麥穗是什麽樣子的?愚蠢、輕浮、整天隻知道傻樂。可他看見她躲在人後偷偷哭,可她在娘走後想盡一切辦法努力把日子往前過。

    “崽崽?”麥穗有點點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點慫陳長庚,尤其陳長庚拿黑漆漆眼睛盯著她。

    “你要在別人家釘釘子?”陳長庚終於開口,沒什麽情緒。

    “那咋辦?”麥穗急“要不我搭個架子?”

    陳長庚把書袋從身上取下來,放到桌上:“待會兒大堂兄過來,請他幫忙把炕櫃擺在炕中間,再迴村裏找人做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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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崽崽你真聰明”雲開霧散笑容明媚燦爛。

    ‘哼’明明陰鬱的心似乎滲出一點點甜,陳長庚冷臉不讓這種感覺蔓延。

    陳進福對於姚家隻給孩子們安排一間屋子不滿意,可看看這幽靜整齊的院落,寬敞亮堂的屋子也挑不出毛病,隻對陳長庚說:“你放心最多後天堂兄給你把架子拿來。”

    麥穗給陳進福倒杯茶,陳進福坐下喝了才繼續開口:“長庚這次以德報怨,族裏人不知該怎麽感謝你,但凡你的事情大夥兒都會記在心裏。”

    陳長庚並不想理會那些族人死活,隻是萬秋教會他‘絕境要施恩’,再說沒有族人他就少一條退路。因此陳長庚這次離家,沒按麥穗說的攢著租子贖地,而是拿出一半讓陳進福接濟族人。

    晚上因為是月初月亮很細,屋裏光線就特別暗。那個說她緊張的睡不著的人早已睡得香甜,陳長庚呆在黑暗裏久了,也不覺得暗。

    雙手放在身側安安靜靜平躺,不一會兒聽到旁邊翻身的聲音,然後被子被踢到一邊。

    陳長庚繼續雙手放在身側安安靜靜的躺著看屋頂,一根檁、兩根檁、三根檁……

    黑夜寂靜無聲,半天掀開被子下炕,給她蓋好。

    “崽崽……”一聲噫語似有似無飄散。

    ……陳長庚愣

    “乖……”

    陳長庚冷漠上炕睡覺。

    第二天窗紙微微泛出淺青色,麥穗睜開眼迷糊一會兒猛然起身。看看櫃子那邊,陳長庚睡得規規矩矩,被子沒一個褶兒。

    黃大娘是廚房管事,她今早心情不好。廚房總共四個人,大廚程雲秀是萬秋從京城帶來的,每日裏隻管幾位主子吃食。整日挑剔這個調料那個菜蔬,沒讓她舒心過一天,現在又來個什麽張姑娘和太太沾親帶故!

    這讓她怎麽管!

    氣唿唿走進園子,發現地已經掃得幹淨,大小兩個廚房水缸蓄著清澈井水。正納悶一個十二三小丫頭,搖搖晃晃提水進來。

    “大娘好,我叫麥穗來廚房幫忙的。”放下水桶水滴一點兩點濺出來,臉上笑眯眯裝可愛。

    ……黃大娘楞了一下,看著麥穗笑眯眯的樣子,脫口而出:“這麽勤快別是三天香吧。”

    “大娘真厲害,這都猜得到!不過我真勤快而且很能幹。”麥穗笑眯眯介紹自己“我會劈柴、提水、掃地、洗碗、摘菜,跑腿也很快。大娘有事盡管叫我,不過三天後我就不來這麽早了。”

    笑嘻嘻:“表現三天就夠了。”

    黃大娘哭笑不得:“你這丫頭倒實在。”很容易讓人喜歡,黃大娘教她“以後你看日頭爬上牆頭過來就行。”

    麥穗嘴甜討喜幹活不挑,在廚房居然混的不錯。第三天辛山散人休沐,麥穗纏著黃大娘討了半天假,提著食盒迴房陪陳長庚一起吃。

    姚家的規矩,主子吃完仆人才開飯。

    麥穗提著食盒路過花園,發現一個漂亮女孩兒站在深紅色月季花間。

    “你是月季花變的?”麥穗看呆了,玫紅襖纖腰細細,墨綠裙裙角百蝶飛。

    麥穗說不上來女孩兒哪兒長得好看,就是覺得好看極了,微微上翹的眼尾好看,長長的眼睫毛好看,尖尖的下巴好看。

    看到她就明白世上為什麽有個詞叫嫵媚,雖然她還沒長大。

    姚茶飯後到園子裏消食,不想碰到麥穗,看見麥穗驚豔傻呆呆的表情不由好笑。

    這一笑把麥穗魂都笑飛了:“我天~你比崽崽還漂亮,你真是月季花變得吧。”

    論容貌萬秋當年能色、誘京府通判,當然很漂亮。可是姚茶卻更漂亮,神似她外婆當年京城第一花魁。

    “你是麥穗吧”人美聲也美“我叫姚茶。”

    “哦。你是四小姐啊,你長得真好看!”

    姚茶不去看麥穗肉滾滾沒上下的腰,看著麥穗眼睛笑道:“你也很好看,眼睛黑白分明很亮,裏邊好像有許多小星星。”充滿朝氣,

    被美人小姐誇了,麥穗嘿嘿傻笑,眼睛彎彎牙齒白白。

    姚茶看的心裏一動脫口而出:“你笑起來很可愛,特比可愛。像四月的陽光,沒有一點雜質純粹快樂。”

    迴到母親屋裏姚茶跟萬秋說:“娘,麥穗好可愛,我喜歡她。”

    萬秋笑:“你比她還小半歲,怎麽覺得人家可愛?”

    “就是很可愛,給人很幹淨的感覺,”姚茶想了想,補充“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麥穗提著食盒開開心心迴到屋裏,陳長庚正在看書。麥穗把食盒放到桌上,喜滋滋趴在陳長庚麵前八卦:“崽崽,我今天看到四小姐了,她長得可真好看。”

    陳長庚腦海迴憶起那個天天能看到的人,精致而溫婉:“嗯”

    沒什麽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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