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衣錦


    “國棟,懷慶那邊情況我不是很熟悉,他們那個組織部長也是才換了不久,我隻是在開會時有過麵交,聽說他們那個分管當群組幹工作的副書記譚立峰和市長何照成兩人也是格格不入。兩人原來同殿為臣,一個是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一個是市委常委、副市長,何照成當了市長,譚立峰當了分管黨群副書記,兩人在工作思路和觀點上相差甚遠,水火不容,陳英祿剛過去現在也是相當難做。”


    章天放略帶一絲醉意的攀著趙國棟肩頭,兩人走在最前麵。


    尤蓮香則與簡虹竊竊私語,大概是在交待簡虹換了秘書長,怎樣和新來的秘書長相處好,魏曉嵐和霍雲達則相談甚歡,桂全友、彭元厚以及莫榮三人走在了一塊兒。


    莫榮大概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有其他市委領導在場的場合聚會,起初還略顯拘謹,畢竟是多年在官場打滾,後來也很快就放開了,喝起酒來也是豪氣甚強,連桂全友和彭元厚都為之咂舌不已。


    “這麽說來,那不是陳英祿也相當難作?”趙國棟信口道。


    “何照成據說為人相當清廉正直,在懷慶那個環境下算是一股清流,古耀華時代他也是被古耀華壓製得厲害,但是也是屢屢發出不和諧聲音,被譽為強項令,後來古耀華事發也和他堅持不懈的鬥爭有很大關係。”章天放聲音稍稍壓低了一些,“古耀華據說本來有通天的關係,但是也沒有經得起何照成的反複糾纏,當然這個古耀華自己也不注意有很大關係。”


    章天放雖然沒有明說這通天的關係是啥,但是想也想得到絕不是指一般的省領導,兩人也都是心領神會,並不詢問或者明言。


    趙國棟卻在琢磨何照成如果真是一個清廉到家的角色,隻怕也難以相處。


    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並不是說清不好而濁就好,事實上世界上的事物並非這樣絕對,其實更多的是屬於介乎清濁之間的半透明狀態,一句話,平常狀態,這才是最普通最常見的。


    你如果一味求清,難免就有些曲高和寡,難以和上級同僚下屬打成一片,而失去了這些人,你又怎麽開展工作?不知道這位日後自己的上司是不是這樣的角色?


    這一頓告別宴也是吃得頗為盡興,以趙國棟的酒量之豪也是醉意醺醺,章天放也是最終臥倒不起,就連尤蓮香和簡虹也是醉態嫣然,好在兩位女士神智還是相當清晰,麵若桃花,香氣撲鼻,但是還是能自己控製著情緒各自歸家。


    趙國棟斜靠在公爵王的車後座上,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享受這輛公爵王了,雖然曾令淳依然還坐著他原來的座駕,即便是趙國棟被免去西江區委書記之後這輛公爵王依然跟著趙國棟,不過現在趙國棟是要跨地市調動,這輛車自然就不能跟著去了。


    “全友,是不是有些感慨?”趙國棟睜開微醉惺忪的眼睛,斜睨了坐在前麵的桂全友一眼。


    “嗯,是啊,趙書記,不對,現在該叫你趙市長了,想起當初三年前你來花林時的景象,我就有一種浮生若夢的感覺,轉瞬就是三年多時間,現在你卻要走了。”


    桂全友滿臉滄桑感觸,魏曉嵐當了蒼化縣長,簡虹到了市委當副秘書長,據說下一步還要兼市委辦主任,肖朝貴上了區委副書記,彭元厚當了組織部長,就連霍雲達也撈了個常委副區長,莫榮也上副區長了,唯獨他這個區委辦主任卻是紋絲不動,要說沒有一點情緒,那是假話,但是他也知道趙國棟做事向來有他自己的意圖,尤其是像人事上的動作,雖然要征求眾人意見,但是重大決策上絕對是乾綱獨斷的。


    “就像是章部長說的,又不是走火星去了,也就四百公裏地,五個小時車程而已。”趙國棟對於桂全友這種寵辱不驚的氣度很是欣賞,雖然眼見得西江區上這幫人都有了奔頭,唯獨他這個跟著自己最緊,替自己處理各種日常事務的大內管家卻沒有動靜,但桂全友卻從來沒有在自己麵前提起過啥,就憑這份忍耐力都值得一讚。


    “不過日後您迴來的機會就的確不多了,這倒是真的,畢竟您在那邊也有一大攤子事兒,常務副市長那可是個日理萬機的職位,尤其是像懷慶現在的情形隻怕你會更忙碌辛苦。”桂全友唏噓了一聲。


    趙國棟微微一笑,“全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懷慶地區澄江縣人吧?”


    桂全友心中微微一動,點點頭,“趙書記您記憶力真好,我是澄江人。”


    “有沒有興趣迴老家去?”趙國棟輕笑了一聲,“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全友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會懷慶去?”


    趙國棟這樣露骨的話語就太明顯了,桂全友心中一陣猛跳,事實上趙國棟調任懷慶市常務副市長時他就有一種朦朦朧朧的預感,也許自己的命運也會隨著這位老上司地位變化而改變,但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於神經質了,趙國棟去懷慶事前也沒有人知曉,甚至連趙國棟自己也一樣不知道。


    “趙書記,我當然想迴去,但是不是什麽衣錦還鄉,我現在的身份也說不上啥衣錦還鄉。”桂全友笑了起來。


    “嗯,全友,我也不瞞你,我早就知道我可能留不了寧陵,雖然我自己很想留在寧陵,但是從領導的角度來看,讓我留寧陵利少弊多,所以調整我也就成了必然,隻是我以為我會到通城,結果沒想到陰差陽錯卻迴了你老家,區裏這些人事調整我沒有動你,也就是希望在機會合適的時候讓你跟我走,所以就把那些位置讓給別人了,沒想到還是要迴你老家,真是天意啊。”趙國棟也覺得這實在有些機緣巧合在其中。


    “趙書記,你真的要我也到懷慶?”桂全友覺得這似乎有些不好辦,自己好歹也是西江區委常委,這要跨市調動的話,如果說你趙國棟是市委書記當然沒問題,但是你隻是一個常務副市長,在人事調整上尤其是一個副處級幹部要跨地市調動,隻怕沒有那麽簡單。


    “怎麽,你還不想迴去不成?”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趙書記你到懷慶也是初去,還得花上一段時間來熟悉工作,現在考慮我的調動問題,有些太早了一點吧?”桂全友小心翼翼的道。


    “當然不是現在,現在距離過年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時間,我怕是過去連地皮子都還踩不熱呢,不過我覺得你若是願意過來,我自然會掛在心上,找個合適的位置替你安頓下來。”趙國棟隨意中帶著無比自信。


    “趙書記,我幹工作也就想圖個心情愉快,累點苦點都沒關係,若是能跟著趙書記行走,我自然願意。”桂全友也不矯情,立即應道。


    “那好,我們就說定了,這邊你還是繼續幹你的,等我過了這兩三個月,你聽我迴音就行了。”趙國棟慨然允諾,去了懷慶,兩眼一抹黑,手底下沒有一個知根知底又能替你幫忙的助手,實在很難打開局麵,所以他才想要把桂全友帶過去,隻是這還得等上一段時間,等自己把一切都安頓好。


    他知道自己這樣要帶一個副處級幹部跨地市而去有些不符合規矩,而且極易引起當地官員的不滿,自己隻是一個常務副市長,不是市委書記市長,從權勢角度上來說,這就更不符合情理,也許放在市委書記和市長眼中就更容易挑起微妙的情緒。


    但是趙國棟對此身懷信心,既然懷慶本來就是一潭不清不濁的死水,關係勢力錯綜複雜,矛盾叢生,形成了目前這種僵持呆板的局麵,省裏邊也是把自己丟到懷慶當作攪活池水的鯰魚使用,那就不能怪自己用不尋常方式來履職。


    趙國棟到懷慶任職的消息的確震動了整個寧陵,當然這也要分幾種心態,自然有鬆了一口大氣的,也有歡唿放鞭炮的支持者,更多有躲在家裏獨自偷著樂的,當然也有惘然若失,也有鬱鬱寡歡者,不一而終。


    趙國棟對於種種反應也是了然於胸,心中也唏噓感歎不已,自己不是神,不能把所有人的一切都安排好,像有些人自己想要安排,但是給自己的時間太短,而自己手中權力也有限,像王麗梅,潘巧,像張法海、鄭三喜。


    可能最失落的要算是駱育成,自己雖然很想替他謀一個更合適的位置,甚至一直在替他張羅市檢察院副檢察長的位置,但是這卻不是想要得手就得手的,這件事情隻運作到一半就隻能戛然而止,而剩下一半自己雖然也拜托了藍光,甚至也得到了黃淩親口許諾,但是人走茶涼這句話有時候很現實,趙國棟也無法保證後半程能不能如自己所設想的那樣進行下去。


    這一切就還有待於駱育成自身努力了。


    不過趙國棟覺得自己已經盡了力,在寧陵將近四年,自己對得起寧陵一方水土百姓,對得起跟隨自己努力奮進的幹部,他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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