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杭給你的那些資料,都看完了嗎?”荊泓軒側過頭問。

    米媚點頭。睫毛在燈光下忽閃忽閃,倒映出一層剪影。

    “董杭業務能力不錯。”荊泓軒沒有反駁調查結果,他垂眼,聲音無波無瀾:“那些陳年舊事腐朽、糜爛,全都透露著一股腐臭味。我不想你去接觸那些。”

    米媚心頭微顫。

    “董杭的資料在外人看來,可能會以為阮輕語在跟荊雷霆互相博弈,遊戲人間。但其實事情沒有那麽複雜,阮輕語,是一個永遠活在夢裏的人。”

    “她嫁給荊雷霆,出軌倪冬軻,生下私生女,甚至最後搭上所有身家離婚私奔,全部都出於她心中所認為的真愛。也許,在她的世界裏,愛就等同於氧氣吧。”

    荊泓軒的聲音平淡,眼底含雜無盡嘲諷。

    從他有記憶起,幾乎就沒有見過他們所謂的一家人,同桌吃過飯。阮輕語在那棟房子裏,從來都是鬱鬱寡歡,荊雷霆更是幾乎不露麵。貌合神離的夫妻倆形同陌路。

    偌大的別墅裏,上上下下,隻有他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爸爸媽媽對於他來說,幾乎隻是兩個代號,都沒有保姆來的親近。

    他以為,這就是家。家裏就是這個樣子的。

    書上也說,家裏有爸爸,有媽媽,有我。我們是幸福快樂的一家人。

    等他再長大一點,他才發現,他錯了。原來別人家的爸爸媽媽,都不是這樣的。別人都有父母接送上學,都有母親溫柔的親吻,有父親寬闊的肩膀。

    他們才是家。

    他沒有。

    第一次,他迴家跟爸爸媽媽哭。他們兩個當時都是什麽反應呢?

    啊……不記得了,時間太久了。

    他隻記得,他很傷心的跑到外公外婆家,跟外公外婆們哭喊,為什麽他的家跟別人的不一樣?

    卻把最疼他的外婆也給惹哭了。

    “外婆,你不要哭,泓軒不乖,泓軒以後再也不惹你不開心了……”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在外婆麵前提起家裏的事情。他的家不好。惹得他不開心,也惹得外公外婆不開心。

    他不要家了。

    小時候的他真是天真啊……荊泓軒嘴角勾起嘲諷,繼續無痛無癢地緩緩說道。

    “但是夢裏不會平白無故送給她大筆金

    銀揮霍,她跟倪冬軻的感情,在沒有的經濟支持之下,逐漸變得岌岌可危。我外婆心軟,隻有這麽一個女兒。總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淒苦,偷偷在背後資助她。好景不長,倪冬軻車禍腦死亡,阮輕語的滿腔情愛,終於抵不過現實的磨礪。”

    “她逃走了……”

    米媚心裏湧上濃濃的厭惡,蹙緊眉頭。阮輕語真的是她見過的,最糟糕的人了!

    無知、自我、軟弱、自我為中心、毫無責任心!所有的貶義詞放在她身上都不為過!

    什麽叫為了真愛?全都是為自己的自私和欲望找借口!

    荊泓軒平鋪直述的語氣就像在說一個毫不相關陌生人。但他口中的這個糟糕透頂女人,就是他媽媽。血親這一點,沒有辦法改變。即使他內心再厭惡。

    從母親身份來說,阮輕語沒有盡到一丁點母親的責任。對比米家爸媽,阮輕語簡直差勁兒到可以迴爐重造了!

    荊泓軒那時候才多大啊?剛生下來還沒斷奶呢,阮輕語在他剛出生沒多久就去“尋找真愛”了,對年幼的孩子不管不顧,一心沉浸在情感追逐當中。隨後的幾年裏愈演愈烈。從他出生到九歲,阮輕語就一直醉生夢死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哀歎婚姻不順,痛苦遇人不淑,情不自禁愛上年輕畫家,最後為愛挺身舍棄一切。是不是每天都要把自己感動哭了?!

    呸!恣意消磨身邊所有親人愛意,把其當為理所當然消耗品的愚蠢行為,終究會自食惡果!

    米媚真是越想越生氣,胸膛都不自覺起伏,抿唇咬牙切齒。

    給她個機會,她一定要穿越到十幾年前!狠狠diss那個奇葩的女人,然後抱走可憐的小荊泓軒。

    哦對,荊雷霆也不是什麽好人,荊虹菲這麽大一個私生女……

    崩潰!這到底是個多麽奇葩狗血的家庭背景……一定要這樣,才能凸顯出男主的氣質嗎?!

    米媚心中對荊泓軒湧起強烈的不忿和心疼,太慘了!這種原生家庭下生活,能沒長成變態真的是謝天謝地。

    荊泓軒看到米媚胸口起伏氣憤地直喘粗氣,頻頻看向他的目光複雜滿滿,眼睛裏全是揉碎的珠光。

    心口忽然滾燙,他展開一抹輕笑。

    “她於我就是一個陌生人,早就不在意了。你聽聽就好,別往心裏去。”

    這下米媚連嘴巴附近的肌肉都控製不住抽動,嘟起老高。荊泓

    軒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小鼻頭。

    “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麽錄用倪一琳嗎?”荊泓軒話鋒一轉,把注意力轉移到倪一琳身上。

    “因為阮輕語?”米媚問。

    荊泓軒點頭,聲音帶有無法訴說的無奈:“阮輕語有千萬種不好,但跟我外公外婆的子女親情,是永遠無法斬斷的。他們磊落一生,可能天生帶有子女劫難吧。從她離婚到倪冬軻出車禍,到離開腦死癱瘓的倪冬軻再次選擇逃避。都沒少找外公外婆幫忙。這期間裏他們都有聯係。”

    “我外婆當時有跟她說,如果想通了就迴家來,但是阮輕語一直沒有。接下來的幾年裏,她差不多每個月都會跟我外婆聯係一次,有時候還會視頻。她沒有說自己到底去了哪裏,在做什麽。但是能看出來她生活的不錯。”荊泓軒說道這裏,聲音忽然低沉下來:“一個從來都生活富足,本身又沒有生存能力的女人,卻生活的不錯……”

    米媚聽到這裏,大腦響起警鍾,嘴唇不自覺張開,心頭狂跳,一個荒唐的想法在她腦海中隱約冒出。

    擺放在腿上的雙手忍逐漸攥緊。她雙眸灼灼,盯著荊泓軒棱角分明的下顎骨,等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她在給人做情婦。”

    果然!!!

    米媚腦中炸響,一個名字破口而出:“寧光甫!”

    說出口後,她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氣。空氣中有片刻的安靜,荊泓軒低下頭看著她。二人目光對視,暗影幽幽,一時無話。

    米媚看懂了他眼中的默認。

    “她!她……”米媚張口結舌,她她她了半天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千言萬語化成一句怒斥:“什麽毛病!”

    有病啊!生活是有多難?腦袋是有多殘?一個從小心肝寶貝養大的千金小姐,去給人當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婦??

    想沒想過父母的感受?想沒想過她孩子的感受?想沒想過,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真愛的感受?

    啊啊啊啊啊啊!

    荊泓軒還要繼續說,嘴上忽然覆上一直溫熱的手心。他順著纖細的手臂看向米媚。米媚對著他搖頭。

    “別說了。”

    她扯出一個自己都知道不會有多好看的微笑。搖著頭,讓荊泓軒別再說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心口發酸,一股股往上湧,喉嚨緊縮,甚至快要頂出眼淚。

    這些難以啟齒的

    事過往,難以下咽的糟糠,從荊泓軒這麽驕傲的一個人嘴裏說出來,她不忍心。

    別說了,真的。

    荊泓軒伸出手,輕輕扣住覆在他唇上的溫暖手掌。二人的手指在動作間一點點纏住,握緊。

    “我們去把垃圾扔掉吧。”

    荊泓軒一手牽著她,另一隻手拎著空掉的關東煮袋子。二人並肩朝著遠處的垃圾桶走去。

    “大概在一年多前。外公外婆跟我說,他們感覺,現在的阮輕語不對勁。在這之前,阮輕語已經很久不跟她們視頻了。有一段時間,甚至消失了好幾個月。”

    “不同的人,即使模仿的再像,也會有破綻。更何況是親女兒。”

    “真正的阮輕語,失蹤了。”

    啪嗒。廢紙盒子被扔進垃圾桶。

    “這個被複製成阮輕語的人,就是藍惠。”

    “隨後我開始調查這裏麵的事情。倪一琳剛巧頻繁地出現在我麵前。我知道倪一琳接近我別有目的。因為她的樣子,跟阮輕語太像了。”

    “我留她在身邊,是想看看寧家到底在搞什麽鬼。還有一點,她的出現可以當成一道吸引走荊雷霆和寧家對壘的擋箭牌,我從中能抽出一些時間方便行事。”

    身側傳來一聲小小的啜泣聲。荊泓軒驚訝頓住腳步。輕柔歎息。

    “你哭什麽啊,傻姑娘。”

    米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她就是特別難過。

    荊泓軒說的阮輕語、倪一琳,真是寧家的事情,她早就猜到了差不多,董杭的調查結果也為她補充了信息。

    但是她不知道荊泓軒在這裏麵扮演的角色。她不知道,從那麽小他就要獨自承受那麽多。

    到底是有多失望,才能如此平淡冷漠。

    荊泓軒在她麵前一直以來的表現都是強大、恣意、氣運豐厚,風光無限。他是多少人眼中的天之驕子。然而事實上,本該恣意瀟灑的他,居然要生活的這麽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他比誰都辛苦。

    姚三尾說這個世界的人都是真實的,所有的事態發展都是自然發生。

    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是鮮活飽滿,荊泓軒的經曆的一切,全部都是他一天天,親身經曆而來。

    她一想到荊泓軒這麽風光霽月的人物,就忍不住心痛。

    不應該的。

    二人站

    在一個無人的角落。米媚低垂頭默默流眼淚。她一時間有點走不出來。

    “真是拿你沒辦法。”輕歎寵膩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荊泓軒上前一步。

    米媚感覺自己的雙頰被兩隻大手輕輕捧住,慢慢托起抬高。她驚異地瞪圓雙眸,視線順著荊泓軒胸膛第四顆紐扣逐漸向上。

    三、二、一;

    越過胸膛、鎖骨、喉結……最後對上的,是一雙閃爍溫柔的眼眸。

    荊泓軒在米媚水光瀲灩的眸光中。低下頭。

    肌膚相親。四片嘴唇,緊密地,貼在一起。

    觸感溫熱,柔軟嬌嫩,還有點甜。鼻翼間全是沁人心脾的芬芳。荊泓軒忍不住加深力度,手掌順著臉頰慢慢向後,最終托住米媚的後腦。

    拇指摩擦她精巧圓潤的下巴,輕輕一扣,芳唇微啟,金風玉露,水乳=交融。

    燈光下,兩個人的身影,最終融合成一個人。

    空氣都害羞地逃走。

    米媚陷在一個寬闊的懷抱裏,周身被牢牢包裹住,密不透風。鼻息間濃鬱的男性氣息擾的她手腳發軟。

    她狂亂眨眼。渾身打過電流延綿不斷,心髒跳起了桑巴。然而腦子還是懵的。

    發生了啥?什麽情況?荊泓軒你在幹嘛!

    橋、橋豆麻袋……那亂動的是什麽!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腿、腿好軟……

    “嚶……”

    呻吟聲全部被隱沒在糾纏的唇齒當中。

    在她即將無法唿吸的時候,荊泓軒終於放開了她。在雙唇分離的瞬間,他還輕輕咬了她一口。

    米媚當下一個急喘氣。雙手止不住顫抖地撐在荊泓軒胸口,嘴唇在燈光下閃著紅潤水光。

    “滋——!”

    滋溜鼻涕的聲音突兀響起,米媚瞬間僵住身體。接吻都沒來得及害羞的她,刹那間臉色瞬間紅到滴血。

    臥槽……好大聲……

    此時她擔心的居然是,我吸鼻涕那麽大聲好low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魂不附體羞憤欲死的時候,荊泓軒的聲音再次把她拉迴現實。

    “這裏邊有報警器,跟我相通。隻要你按一下,我會第一時間知道。寧俊辰已經迴國了,我怕他對你不利。”

    米媚迷茫地順著手腕看去,這才發現,她的手

    上被荊泓軒帶上了一塊手表。

    粉色的,很漂亮。跟他手上的那一款很像,隻是自己手上的更精致小巧。

    病房前,荊泓軒鬆開了牽著她的手。

    “進去吧,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米媚木偶一樣開門進門。門外的人隨著慢慢關上的門縫越來越小,最終連同室外明亮的燈光一起被房門隔斷之後……米媚瞬間捂住嘴巴。

    此時,她終於接收完剛剛發生的事情……

    媽媽!!??)?Д?(?

    我!被!親!嘴!了!

    刷!她忽然又開門。

    “荊泓軒!”

    荊泓軒聞聲轉身。

    米媚幾步跑到他麵前。

    當著荊泓軒的麵,在他的昂貴的手工皮鞋上狠狠踩了一腳。

    滿臉紅暈,眼含嗔怪,嘴唇還微微紅腫。

    “不要隨便親我!”

    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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