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方轍依然佇立在花房的門口,他已經沒有了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畏懼,他的眼神也慢慢的變得凜然,他說:“你們都不配——你們其實隻是畸形變態的兩個瘋子,在你們內心深處是不能見光的自卑,在你們繼承了長輩的聰明才智背後是家族可恥的亂倫,你們是悲劇,是社會中的異類!別侮辱那個愛字了,穆雲瞳,看看你旁邊那個男人,他是你的哥哥,還是你的丈夫,哈哈——”方轍大笑起來,“真是荒誕不經的事情,真不知道沒有道德,沒有法律,沒有人性的家族將會有怎樣的結果,將來會生出怎樣的怪獸——來,殺了我吧,看你們還能秘密陰暗的活著多久?”方轍用力扯開自己的上衣,露出蒼白的胸膛。

    穆雲瞳臉色變得陰鬱,大大的眼睛裏閃爍出狠毒的光芒,但她的麵孔仍然十分的美麗,她看了郭青雲一眼,郭青雲的手指已經開始擊發了——

    “轟隆”的一聲巨雷,整個花房仿佛都要為之震動了,同時一股狂風攜裹著雨水從方轍背後的門口衝了進來,花房裏的本以盛開的花朵給吹的漫天飛舞——

    花雨之中,方轍看見郭青雲仍然堅定的用弩箭瞄準著他,顯然剛才那陣風延緩了他射殺的動作,穆雲瞳的裙裾在風中搖擺,長發向後飛揚,她卻不在關注方轍了,因為就在剛才的瞬間,那博無草的花蕾開始蠕動了,就如海星一樣的慢慢的要展開觸手一樣——

    開放了!那是一種無比瑰麗的藍色的花朵,飛揚的花雨在它的旁邊完全失去了光彩,那藍色在花朵周圍氤氳蒸騰——

    穆雲瞳臉上浮現出同花朵同樣瑰麗的笑容,但那笑容瞬間就消失了,她忽然向一側飛快的移動,動作迅捷,儼然受過專業的舞蹈訓練,也許隻有一兩秒鍾的時間,她已經到了方轍身側。風繼續從方轍身後的門口灌入,那花朵完全開放後立即被吹的支離破碎,紛紛像下風口的郭青雲撲去,穆雲瞳淒厲的叫了一聲:“哥哥——”

    郭青雲仿佛沒有聽見穆雲瞳的叫聲,他持這鋼弩的雙手,慢慢的垂了下來,臉上完全沒有殺意,並且慢慢的浮現出溫暖的笑容,鋼弩“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郭青雲身上沾滿了各色的花瓣,臉上也是,幾片博無草的花瓣附著在他的臉上,幽藍的放著光。

    風突然停了,就仿佛沒有吹過一樣。飛舞的花悠悠的從空中落下,花房內花香四溢。

    “哥哥!”穆雲瞳又喊,人卻沒有移動。

    郭青雲失聰了一樣對一切都沒有反應,他隻是輕輕的笑著,笑容真誠的就像一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他眼睛看著花房一側的上方,那裏是個天窗,仿佛那天窗裏有他最喜愛的東西,他慢慢的朝那個方向走去,嘴裏諾諾的說:“你等著我,我就來了——”

    郭青雲走到了那天窗下麵,他迴頭看了一眼,並不是看穆雲瞳的,似乎什麽都沒有看,然後他抓著一個鐵架向上攀爬,他動作十分麻利,他推開天窗,,雨水從天而降,將他全身都淋透了,但他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遲疑,一個縱身就從天窗爬了出去,他是雙腳踩在天窗上雙手像黑暗的天空伸展,仿佛是在迎接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後他一躍,飛了下去——

    穆雲瞳大聲的哭喊著,風有一次的灌了進來,這次比上次更為的猛烈,由於那天窗一開,進來的風卷著花瓣從那天窗魚貫而出,猶如一個花的階梯。

    雨似乎小了許多,風也停了,花房裏一片狼藉,那盆博無草竟然完全枯萎了,顯出被烤焦一樣的顏色,穆雲瞳止住了哭聲,方轍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裏。

    “難受麽?痛苦麽?”方轍忽然問,“失去了親人是多麽痛苦的事情呀!別人失去了親人也許是和你一樣的——”

    穆雲瞳緩緩的扭過頭來瞅著方轍,她散亂的目光慢慢的變得穩定,臉上的憂傷也漸漸的隱去,她說:“你現在很慶幸很高興是麽?是的,你可以不死了,你可以繼續像蟲子一樣的活著了。”她扭過頭去,走到那枯萎的博無草前蹲了下來,她的聲音傳到方轍的耳朵裏,“方轍,你不會放過我是麽?你希望我像這花一樣枯萎是麽?你恨我,肯定就像現在我恨你一樣,是麽?”

    方轍用手扶著門框說:“我從來沒有生活在仇恨裏過,我也不能理解你為什麽仇恨那麽多人?你們害死那麽多人,他們的親屬又要去恨誰呢?”

    穆雲瞳轉過頭來,她的眼中含著淚水,她說:“讓他們都來恨我吧,那又怎樣?我不過隻有五年的生命,你可知道五年是多麽的短暫,就像博無草的花朵一樣剛剛開放就煙消雲散了,欣賞他的觀眾少的可憐,會有多少人知道它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她站直了身體,在遍地殘花之中仍然美豔的不可方物,天光已經漸亮,雨點變的更加稀疏,打在玻璃房頂上叭叭作響。

    方轍搖頭說:“你錯了,完全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錯的不可救藥,錯在你到現在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錯了,你仇恨蔑視別人,卻覺得世上所有的人都背離了你,扭曲的!都是扭曲的,你和你的工蟻們抱著墮落的信仰醜陋的在陰暗的角落裏活著,其實你根本不是在操控別人的欲望,你隻是在無限的膨脹自己的欲望,king club 是麽?華麗、奢侈、肮髒全部到了極點,是你的作品不是麽?就和你本身一樣,美麗和醜陋集於一體!給你短暫生命的不是別人,是你那醜陋的家族,為什麽非要把仇恨和痛苦強加給別人?”方轍喘息了一聲,他轉過身去,沒有再瞅穆雲瞳一眼,走出了花房,他顯得很孱弱,但步伐卻很堅定。

    他的身後穆雲瞳忽然發出一聲嚎叫,這個美麗的天使一樣的女人的聲音刹那間是如此的淒慘:“不!我沒有錯——”她起身跑了出來,抱住了方轍的腰,“方轍,你原諒我——”

    方轍冷冷的笑了笑,揚起了頭,淅瀝的雨水淋在了他的臉上,他說:“你沒有錯叫我原諒你什麽?別這樣了,穆雲瞳,如果你現在連高傲都沒有了,你還有什麽?”

    穆雲瞳抱著他的雙手漸漸的僵硬了,然後她鬆開了,她的臉色開始淒惶起來,她說:“不,方轍,我沒有結束,我不該結束——我還有五年,我還能活五年,我還能做許多事情——方轍,我沒有殺過人,一個也沒有,那些人的死跟我沒有關係——方轍,你看見了,楊教授也不是我殺死的——包括你手裏的磁盤,那也不能證明什麽——”

    “夠了!”方轍大喝了一聲,“別說了,你別讓我覺得你除了狠毒之外還很無恥了,穆雲瞳,你的驕傲呢?”他不願意再聽見她的聲音了,加快了腳步,離開了樓頂。

    方轍走出生物係大樓的時候太陽出來了,陽光明麗的刺眼,地上的積水仍然很深,水上漂浮著被風雨打落的殘枝敗葉,很渾濁。水很涼,陽光很暖,就像一個身體處在兩個世界。跑下樓的方轍覺得有些累了,他使勁的喘息了一會,然後趟著水迎著太陽走去。

    “方轍——”穆雲瞳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她踉蹌的在水中奔跑,被雨水濕透的頭發就像黑色的皮條一樣舞動,她再次抓住了方轍的手,就像溺水者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嘶啞著聲音說,“方轍,你原諒我——你原諒我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那樣我可以脫罪——我才20歲,我還是個女孩,我還是個處女——”

    方轍使勁的想甩開她的手,但沒有成功,他扭頭用鄙夷的目光去看穆雲瞳,穆雲瞳卻忽然猛力的去推他,這一瞬間,方轍想到了自己正在那個排水漩渦的邊緣,他感覺到自己在向那旋窩倒去——這女人的確是條毒蛇!

    求生的欲望使的方轍極快的作出了判斷,他用力抓住了穆雲瞳的手使勁的一拉,利用穆雲瞳的拉扯力將身體硬生生的移開了,“噗通”的一聲,他倒在了水裏,距離那排水口隻有幾公分的距離,而穆雲瞳卻正好倒了進去,四周匯聚而來的水帶著衝力洶湧而來,使的方轍的身體也像漩渦滑去——方轍用著最後的力氣拉著穆雲瞳的手,穆雲瞳在漩渦之中隻露出一張臉來,那張臉對著方轍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方轍感覺到穆雲瞳鬆開了他的手,方轍張開嘴想喊一聲,可什麽也沒有喊出來——

    太陽用更強烈的光芒照射著被雨水洗滌的潔淨的大地,細雨河的水旋轉這奔騰著像下遊流去,巨大的國槐樹經受住了狂風暴雨的淅瀝,煥發了青春一般濃鬱的綠。從學校敞開的大門駛進了一輛警用吉普車,在方轍不遠處挺了下來,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了,方楚然架著雙拐走了下來,陽光裏她就像一個綠色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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