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了,方轍躺在床上看著窗外越來越暗淡的天空。天空的雲彩像灰白衣服上的補丁,雲彩輕輕移動,帶著些許涼風,方轍感覺今天晚上會下雨。孟秋還趴在電腦前赤膊的忙碌,他是個不入流的文學青年,喜歡寫些不入流的文章,以前往好幾個大的出版社都寄過稿子,但卻石沉大海般的沒有迴音,現在網上的論壇給了他發泄的地方,他就迫不及待的把他那些陳詞濫調到處張貼,像一條在池塘裏到處產卵的蛤蟆。方轍現在對他的印象極其的壞,恨不得一腳踏碎他那張精液顏色的臉。

    莊魯去和本係的一個姑娘約會了,莊魯對姑娘生冷不忌,什麽樣都行,今天約會的姑娘方轍見過,三年級的,長相成熟的像小學老師,尤其是發型,就像《青春之歌》裏的林道靜,怎麽看都像革命隊伍裏的左派,聽說是文藝部的副部長,經常主持係裏一些不上台麵的小活動,那時侯觀眾往往沒有演員多。想到林道靜,方轍禁不住想到了另一個年長的女人——姚陽,一時間方轍甚至感覺自己還不如孟秋幹淨,孟秋不過是無恥的意淫,而自己卻是真槍實彈的墮落,墮落便墮落吧,可內心深處竟然還有些懷念那消魂時刻,墮落的就無可救藥了。

    方轍正寂寞並痛苦著,張海永卻推開門走了進來,臉上洋溢著撿到錢般興奮的笑容,他進來後就帶著汗腥味撲到方轍身上擁抱了方轍,方轍用雙手架住了他,說:“你屬狗的?見人就撲。”

    張海永給他架的胸前的肥肉生疼,連忙爬了起來,揉著胸脯說:“你有點熱情好不好,階級弟兄不遠千裏而來,你怎麽一點情誼都不講,多傷感情。”他轉向孟秋說:“哥們兒,咱倆抱一個。”

    孟秋沒好氣的說:“我忙著呢——別打擾我。”

    張海永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在床杠上抱了一下,說:“沒有女朋友真是讓人傷感,喜悅無人分享。”

    “什麽高興事兒?趕緊放出來,要是賣關子就滾蛋。”方轍說。

    張海永說:“哥們兒今天中獎了,今天上午去上班,碰見姚陽,誰知道她今天心情極好,見了我就叫我去公關部報道,讓我做副部長。”

    這時莊魯走了進來,說:“可巧了,我今天碰見倆副部長!”

    張海永正無處發泄興奮,就和莊魯來了深情的擁抱,弄的莊魯直往他臉上吐唾沫,說:“怎麽你們副部長都喜歡整這一套?”

    方轍說:“怎麽?敢情你今天得手了?”

    莊魯一臉晦氣的說:“別提了,提起來一肚子苦水。”

    張海永說:“是苦水就要倒出來,說說,我們大家都替你鳴鳴不平。”

    莊魯說:“今天去和那林道靜見麵,沒想到那丫頭比我還主動,走進小樹林一把就把我給抱住了,然後就給我了一個抱摔,差點沒把我腰給弄斷了,然後說讓我去練柔道,沒到三段就別再找她。”

    方轍說:“看來你今天是碰見高手了。”

    莊魯說:“是、是,看來肌肉這東西隻能用來欣賞,實戰沒有一點用處。”他指了一下方轍說:“你那身條子肉以後也別顯擺了,中看不中用,繡花枕頭。”

    方轍笑著說:“看來張海永的五花肉更適合林道靜。”

    張海永說:“別扯我,我以後就是部長了,公關部是美女的蜜蜂窩,哥們兒以後就是在花團錦簇中生活了,恐怕將來連施舍出來的姑娘都全身帶著蜜味兒。”

    孟秋說:“你不怕給蟄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讓蜜蜂來的更猛烈些吧!”張海永一臉豪氣的說:“說吧,想怎麽慶祝,今天的東家我是做定了,今晚不醉不歸。”

    莊魯說:“你真當部長了?姚陽提拔的麽?”

    張海永笑著說:“看來我在公司的地位是愈加重要了!”

    “那你應該重點感謝方轍——是方轍發揚了割肉飼虎的精神才換了你的今天——”莊魯說著被方轍一拳打在了背上,忙住了口。

    張海永看了方轍一眼說:“我被提拔和方轍有關係嗎?”

    莊魯眼神曖昧的瞅著方轍說:“有關係麽?”

    方轍搖頭說:“好像沒有關係吧。”

    “的確沒有什麽關係。”莊魯壓抑著笑容說。

    方轍喝醉了,起碼看起來醉了,真醉還是假醉隻有他自己知道,在孟秋那隻自慰的手的攙扶下他才順當的迴到宿舍,他當然沒有醉到胡言亂語的程度,但他分明感到了自己眼中有淚,看燈光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淚光特別晶瑩,小時候他媽就對他說男人不應該流淚,於是他有許多年不曾真正的流淚了,可是昨天才成為真正男人的他今天就流淚了,這使他覺得委屈,委屈又使他流淚,莊魯、張海永都沒有注意他流淚,他們酒後沒有傷感,隻有更加的興奮,孟秋沒有喝酒,他滴酒不沾,方轍猜想他肯定是害怕酒後會忍不住當眾表演手淫。

    方轍拿著臉盆鑽進了洗漱間,將頭伸進水管下麵狠狠的衝了一陣,他聽見樓外響起了巨大的雷聲,那聲響毫不遜色於那個有謀殺的雨夜,他抬起頭,乳白色的瓷磚映著他淋漓著涼水的臉,他看見自己從來沒有的消瘦與頹唐,大大的眼睛仿佛幹涸的池塘一樣沒有光彩。

    第二天,方轍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莊魯對著鏡子梳洗打扮,一頭本來桀驁的頭發現在給發膠撫慰的清一色的向後倒去,就像洞房裏被新郎推倒的新娘一樣溫順。方轍看著他說:“瞧你打扮的跟個人妖似的,準備幹什麽去?”

    莊魯賤笑了一聲說:“韓雪那小護士有潔癖,就喜歡你這樣太監似的男人,她看我的眼神裏有明顯歧視我過多雄性激素的意思,我不得不勉為其難收斂一下鋒芒。”

    “那就把你那青黑的下巴也染個顏色吧,看著跟煤油燈熏過的一樣,或者幹脆用脫毛露脫了,省得以後麻煩。”方轍說。

    莊魯受啟發般的說:“我怎麽沒有想到呢?除了頭發,我把全身都脫一遍,赤條條跟新生的嬰兒一般,定能勾起不少女人潛在的母性。”

    方轍連忙點頭讚同,然後從床上下來,說:“你什麽時候走?”

    莊魯說:“一起吧,我經濟緊張,你肯定不忍心讓我買車票。”

    方轍說:“那不一定,我們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莊魯說:“貧窮戰勝不了愛情!”

    到了梅溪路,兩人下了公交車,向前走了半站路就到了文化宮,方轍推了莊魯一下說:“我到了,分道揚鑣吧。”

    莊魯說:“你不用急著攆我,跟著你我的瓦數太大。”這時他看見穆雲瞳從對麵走了過來,她今天的裝束可以用驚豔來形容,她束著一個長長的幾乎到腰際的馬尾辮兒,穿著寬鬆的露肩短袖,裸露的肌膚沒有瑕疵的白,她下身穿白色的短裙,裙子還不能蓋過大腿,她的腿修長且直,像蔥白一樣。莊魯眼睛直直的說:“完了——咱家的東西都讓別人看去了。”

    方轍沒有說話,臉上含著笑迎了過去,方轍發現穆雲瞳今天耳朵上戴著一對指環大小的乳白色耳環,那耳環和她的肌膚互相映襯,妙不可言。

    穆雲瞳指了指莊魯說:“他怎麽來了?”

    方轍說:“恰巧同路。”

    莊魯趕上來眼睛還盯著穆雲瞳的腿說:“大小姐不用煩我,我馬上就走,不過走前我有句話一定要說。”

    穆雲瞳說:“你還是別說了,趕緊忙你的事情去吧。”

    莊魯說:“一定要說——我覺得你今天穿的太暴露了,簡直是有傷風化。”

    穆雲瞳臉紅了一下說:“滿大街人都這樣穿,就我有傷風化了?”

    莊魯說:“她們暴露的不過是碳水化合物,而你暴露的是赤裸裸的誘惑,假如今天方轍犯罪了,那絕對不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反而是你一定要在靈魂深處檢討一下你今天的行為。”

    穆雲瞳卻笑了一聲說:“這你管不著,不過你今天打扮的挺礙眼的,就像一個大口的酒瓶子放在博古架上充當宋官窯的瓷器似的。”

    莊魯本對自己今天的化妝沒有什麽信心,被穆雲瞳一句話打擊的就情緒低落了,說:“你這話說的太傷自尊了,方轍,你女朋友徹底得罪我了。”

    方轍安慰他說:“你不是一個普通的酒瓶子,你是茅台酒的酒瓶子。”

    莊魯走後,穆雲瞳笑盈盈的看著他的背影說:“方轍,莊魯今天約會麽?”

    “他每天都約會,隻是今天他很想認真一點。”

    “你呢?你是認真的麽?”

    方轍牽住她一隻手說:“我第一次,不知道怎樣才算不認真。”

    穆雲瞳笑著說:“鬼才信呢——走吧,我們逛街去。”

    方轍疑惑的問:“不是說去文化宮玩嗎?”

    “誰說要去文化宮了,隻是說在文化宮門口見麵,你想事情這麽簡單麽?我若是說在梅溪飯店門口見麵,便是要去吃飯麽?那樣的話你帶夠錢了麽?”

    方轍幹咳了一聲說:“即使我帶著全部身家也不敢去梅溪飯店吃飯。”

    穆雲瞳說:“你這就開始哭窮了,我中午偏要去那裏吃飯。”

    方轍笑著說:“那隨你,我就在門口等著好了。”

    穆雲瞳說:“沒有誠意——”她將胳膊拐了方轍,腦袋也幾乎貼到了方轍肩膀上,方轍隻覺得身體如在香風中飄散一般。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方轍和穆雲瞳爛漫得像花叢中的一對蝴蝶,夏日的陽光一時不能穿透法國梧桐濃鬱的綠陰,地上的清涼如甘甜的溪水從他們的身上流淌,從一個商店到另一個商店,穆雲瞳不知疲倦的引領著方轍穿梭,方轍感覺著她手心的汗,就像溫存著自己手心的一塊玉一樣,他感到無比的幸福與驕傲。

    不覺間,方轍發現自己正處身在明信大廈的對麵,他不由想起了前天晚上與姚陽的一段露水姻緣,心跳有些加快,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麵正毫不猶豫進入一家服裝店的穆雲瞳,心中生出化不開的愧疚來。姚陽的寶馬轎車就停在明信大廈門口,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年輕人正細心擦拭著那車。方轍下意識的用手抹了一把臉,他感覺臉上黏糊糊的,有粘滿唾液的感覺,他心說:“真是個不幹淨的男人!”

    他搖了搖頭,想拋棄那罪惡的感覺追隨穆雲瞳進入商店,穆雲瞳的身影也剛剛消失在茶色玻璃門裏,他跟了一步,茶色的門晃動著,明信大廈的影子在玻璃上晃動,這時,一個畫麵使方轍止住了腳步,他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停靠在了寶馬轎車的旁邊,那黑色的桑塔那轎車方轍是如此的熟悉,他猛的迴過頭,看見那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白色襯衣的男人從駕駛門走了出來,那男人下車後像四周張望,是一張圓圓的白淨的臉,那張臉方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一時不能想起在哪裏見過。那男人沒有過多停留,他信步走向明信大廈的大門,等他上了台階方轍徹底的看清楚了他的身形,他的身形使方轍無比的震撼,雨夜裏那個瘋狂的身影毫不猶豫的與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方轍有一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是他!”

    那男人忽然迴了頭,雖然有50米的距離,但方轍感覺自己分明看見了他臉上的獰笑,那人輕輕的舉起了右手,對他做了一個手槍的手勢,那手勢在方轍的眼前定格了大約2秒鍾,然後那個男人扭頭推開玻璃大門,走了進去。

    方轍感覺自己全身僵硬,頭腦昏沉,穆雲瞳到他背後對他說話他也沒有聽清楚。

    穆雲瞳大叫了一聲:“你看什麽?想誰呢?”

    方轍醒悟過來,搖頭說:“沒有。”

    “什麽沒有?我看見你看那寶馬車呢,那不是你老板的車嗎?你想她麽?”

    “不是。”方轍說:“我就是逛累了,有些迷糊。”

    “我不相信——”

    “那我也沒有辦法。”方轍拉住她的手說:“走吧,我餓了,去吃飯。”

    穆雲瞳臉上罩著寒霜,但是腳步卻跟在了方轍身後,她說:“方轍,你若是不能像你的長相一樣純潔,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穆雲瞳忽然從方轍的背後將方轍抱住,她完全無懼與火辣辣的陽光和周圍火辣辣的眼神,在方轍耳邊說:“你這壞蛋,我便是你的十八層地獄,我要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方轍感受著背後的柔軟與溫馨,腦海裏卻是謀殺者的身影,他一時無法擺脫可怖的影像,仿佛一支張滿弦的箭正指著自己的胸口,箭上還淬著博林塔蛇的劇毒。他長出了一口氣說:“瞳瞳,你是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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