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去讀愛這個字呢?有太多的念法,有太多的寫法,也有太多的錯誤。


    葉黛暮已經不知多少次在自己的掌心寫下那個人的名字。她無數次地望向窗外,那裏隻能看見一片天空。天空很藍,很遼闊,可是也很寂寥。她知道她想要看到的並非是這空白。


    當然她也知道,那個她想看到的人影不會出現在那裏。可是她忍不住,比起一種習慣,更像是一種本能,比唿吸比心跳更要命的本能。


    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不過片刻,可是她卻覺得那些片段都像是另一種形式的永恆。真是可笑啊。曾經最不屑這個字的她,如今也深陷在這個甜蜜的陷阱裏了。深知,卻不悔。


    有什麽好後悔的呢?她比起那些被全天下人拆散的小說女主可好太多了,隻不過,當這場故事開始的時候,已經和天下其他人都沒有關係了。這是一場隻有兩個人的戲劇,無論是起承轉合,都隻是兩個人的事。


    “騙子,說好的,不離開呢。”葉黛暮嘴角帶笑地喃喃道。


    一室空寂。果然,不會突然出現,來反駁我了呢。


    “陛下。”章豆娘下了課,換了一身衣裳,來見葉黛暮。“陛下,看起來好多了。”


    “是嗎?”葉黛暮笑了起來。“豆娘你來了。我好無趣哦,就等你給我一點樂趣了。”


    “我有這麽大的魅力嗎?”豆娘說這句話是故意的。葉黛暮心裏並沒有笑意,但是她還是很捧場地笑了起來。結果章豆娘反而歎息道。“陛下,不想笑的時候,就不必笑了。您笑起來,比哭還叫人心疼。”


    葉黛暮聽聞,便收了嘴角的笑意。“這樣啊。我還以為我笑得很好看呢。”


    “不,陛下確實笑得很好看。但是陛下,心不笑的時候,隻有嘴角的笑意,是苦澀的。”章豆娘不知道謝璿的事情,她向來都是在圈子外活動的。


    侍女們也很有意識地將她排擠在葉黛暮真實的生活以外。雖然對於葉黛暮來說,她是可信可用之人,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她還是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


    章豆娘這樣精明的人怎會察覺不到,隻是她也不說破罷了。“陛下,可是有心上人了。”可不妨礙她從另一個角度接近葉黛暮。


    “是的。”葉黛暮不覺得有什麽好隱瞞的。她喜歡幼安,既想要讓全天下都知道這一點,又小心翼翼地保持著理智,將他藏起來。若是以為所有事情都會一帆風順,葉黛暮大概也活不到現在了。“聽說豆娘在教姑娘們怎麽辨別負心漢。”


    “是啊。可惜陛下現在用不上。”章豆娘隻望一眼她的表情便能知道。


    “為什麽?”葉黛暮不懂。“怎麽用不上呢?難道你認為天下不可能有人敢負我嗎?”


    “當然不是。就算是君王也有得不到的心。”章豆娘笑了笑,接著說道。“但是陛下一定是與他兩情相悅,山盟海誓。”


    “兩情相悅倒是真的,山盟海誓倒是不必了。從來都隻有被打破的誓言。”葉黛暮笑著打趣道。“怎麽兩情相悅?就不能相負嗎?”


    “因為兩情相悅的戀人,是聽不到真話的。”章豆娘這句話,叫葉黛暮愣了愣。


    但是隨即葉黛暮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此時哪怕是他殺了我,我可能也不會感到後悔。愛情真是可怕的東西。豆娘,不說這個了,說些別的有趣的吧。”


    “別的有趣的事情。說到這裏,不知陛下可知道……”章豆娘順應她,說起了自己在鄉野之中發生過的趣事。她毫不避諱自己曾做土匪的那段日子。


    葉黛暮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不知不覺,便是一個下午。章豆娘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陪她。等她離開了,絕對的安靜又一次籠罩了葉黛暮。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葉黛暮反複咀嚼她說過的話,自己說過的話,還有幼安說過的話。


    想得太多了。她不由地這樣嘲笑自己。然而她還是忍不住想。因為她所見過的愛情,哪怕再如何轟轟烈烈的開局,最終都是淒淒慘慘的收場。每一場膾炙人口的熱戀,最後都消散在時光漫長的步履之下。


    她和幼安,會成為例外嗎?


    葉黛暮打不了包票。她偷偷地起了床,卻還是被青盞發現了,她立時求饒道。“好青盞,你可不能告訴淑慎。”


    “陛下,您才退燒,怎麽能出去,萬一見風又燒起來。盧大人會剝了我的皮的。”青盞在葉黛暮麵前也學會用‘我’這個自稱,她向來察言觀色一流,一定是察覺到了自己的不悅。


    葉黛暮一邊想著其他東西,一邊拉扯著她的袖子,假哭道。“我躺得骨頭都快斷了。你都不心疼我。嗚嗚嗚~”


    “陛下,您別這樣。您真不能出去,要不咱就在屋子裏,賞月?”青盞一向是拿葉黛暮沒辦法。


    “賞月倒是不錯。可惜無酒無菜。”葉黛暮立即得寸進尺。


    “酒不能喝,陛下。”青盞冷酷無情地拒絕了她。“陛下最多隻能喝果茶。我會給陛下準備些小食。但是絕對不會有油膩之物。”


    好嘛,幾句話把葉黛暮想說的都堵死了。但是有總比沒有好。葉黛暮委屈地點了點頭。青盞笑眯眯地囑咐小侍女去取酒。


    不過,人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葉黛暮趁著青盞等人沒看著的時候,歡快地從床底下滾出倆酒壇子,挑了挑,推了一個迴去,將另一個藏在了窗邊的書堆裏。


    青盞上了菜,便又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遠處。葉黛暮想獨處的意思,青盞這樣善於察言觀色的人怎會不知,於是她貼心地站到了葉黛暮視野看不到的地方,卻又是能及時服侍她的距離裏。


    葉黛暮見她看不到了,便一口喝幹杯盞裏的果茶,直接開了酒壇子,用杯子去盛酒。這一口酒入喉,什麽病痛都想不起來了。


    喝了好幾杯,葉黛暮嚐了嚐蟹饆饠。這蟹饆饠是將螃蟹殼內雞子一般橙黃的膏,和雪花一般細膩的肉白剝離出來,和在一起,淋以五味,蒙以細麵,然而烹製而成的,其味之鮮,令人嚐之不忘。


    這味美鮮甜,絲毫不吝嗇於海上初生之時的太陽,叫人覺得朝氣蓬勃。葉黛暮配著花雕酒,一會兒功夫便把一碟子的蟹饆饠吃了個幹淨。吃得多了,還是有些膩味,幸好,青盞還備了一碟醋芹,爽口極了。


    葉黛暮對著天上的明月,醉眼朦朧舉起了杯子。


    “明月幾時休?把酒正當頭。昨夜西風故去,還有些許煩憂。晦夜謀,黎明愁,白首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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