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黛暮立即想到了其中的關鍵。


    世家已經對她不耐煩了,徐家是先鋒。接下來恐怕兇險了。先人的棺槨才剛剛下葬,又想要再追加一個皇帝,一起下葬嗎?


    深歎了口氣,葉黛暮感到前路灰暗。世家的勢力之強是可以想象的,從宣齊帝的三子四女、她爹、她的哥哥們,他們想殺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


    就憑她這樣的,想殺出重圍恐怕也難。不,不能這麽沮喪下去了。再怎麽樣也要去做啊。葉黛暮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清醒一點,繼續分析。


    世家的殺意已濃,就算她試圖去討好他們,大概也是無濟於事。但是應該還有什麽,還有什麽東西她沒有算進去的,那一線生機。


    “陛下,陛下,我帶了……陛下,您在忙嗎?”徐蘇英的頭上還包著繃帶,興衝衝地跑了進來。


    葉黛暮先是教訓她一通。“你的傷還沒好呢,跑什麽。頭暈不暈?趕緊坐下。”


    徐蘇英乖乖地放了東西,坐在了葉黛暮旁邊。但她還是激動得不得了。“陛下,陛下,您說要帶我去北山居的。您可別食言。”


    “等你傷好了再說吧。你剛才說帶了什麽東西?”葉黛暮一邊問,一邊腦子裏飛快的轉動。北山居,這個詞提醒了她。


    “我帶了預防暑氣入體的好東西,陛下快嚐嚐。我阿嬤說這個最有用了。”徐蘇英趕緊將自己拿來的食盒打開,獻寶似的遞到葉黛暮的麵前。


    葉黛暮此刻其實已經心不在此處了,看也不看,拿起一個便塞進了嘴裏。


    她在想北山居。說到北山居,首先想到的便是美食。然後便是謝璿那一幫子無所事事的世家紈絝。那些人一天到晚無事可做,到處吃喝玩樂,賺下了不少惡名啊。


    但是和他們相處過的葉黛暮知道,他們並非一無是處。


    盧子義練兵、排陣皆是一把好手,還擅長養馬;柳士宗愛吃,可是算起賬來那是分毫不差,而且熟知物價;白元韶上古世家出身,善於辨音,識人,博聞強記不在謝璿之下……還有徐公允,這個徐老太爺的幺兒,生來便是和那徐劭源作對的小魔頭。


    想至此處,葉黛暮眼睛一亮,嘴巴咀嚼得歡快。對啊,還有徐公允。徐劭源便是再厲害,也大不過他老子。那徐公允能夠以白身幾次破壞吏部尚書的工作,便是仗著他老子的寵愛。


    世家的力量雖然強大,但是絕非是鐵板一塊。還有細縫可鑽啊。


    葉黛暮想到了關鍵,摩拳擦掌地就要去寫下來。


    這個時候,許久不敢出聲的徐蘇英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陛下,您不覺得苦嗎?”


    “苦,什麽苦?”葉黛暮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徐蘇英指了指那食盒裏的東西,葉黛暮才瞪大了雙眼,大叫。“啊!快給我水,苦死我了。”


    徐蘇英獻寶似的拿來的預防暑氣的聖物,真身其實是苦瓜幹。所說也是蜜餞一類,但是完全不能一概而論。為了保證有效用,完整的保留了蔬菜的苦味。簡單點,生吃苦瓜啥感覺,葉黛暮現在就啥感覺。


    “水,水,快。”徐蘇英趕緊把茶盞遞過去,葉黛暮一口喝幹,還覺得不夠,抱起茶壺便往嘴裏倒。


    盧淑慎剛進門,見此景象,嚇得抬腳就跑,衝到葉黛暮那,一把奪過她手上的茶壺。隻是有點晚。葉黛暮被燙得直跳腳。“燙燙燙燙!”


    事後上藥,葉黛暮可憐極了,舌頭上燙了好幾個泡,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一個勁的哀嚎。盧淑慎想教育教育她,看著她那可憐的模樣,頓時又心軟了。她就是拿陛下沒辦法。


    “陛下,您總是如此衝動,怎叫妾不擔心呢。”盧淑慎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樣的陛下,怎叫她放心得下。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還有誰會來規勸她呢。


    “沒事,不是還有淑慎嘛。”葉黛暮好了傷疤忘了疼,含著冰塊,感覺舒服點了,又立時嬉皮笑臉起來。


    盧淑慎無奈地瞪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幫我去把安山喚進來吧。我有些事情想問她。姒兒也留下。”葉黛暮還需要更多的情報,才能確定。幸好此時徐景茗已經是她家的了,否則還真難從這鼻孔朝天的家夥嘴裏套出點什麽。


    徐景茗被喚,進殿,幾步走到葉黛暮麵前,半跪行禮。“參見陛下。”


    “起來吧。沒別人,你就不必裝什麽了。”葉黛暮這句話剛說完。


    徐景茗便毫不客氣地站了起來,坐到了葉黛暮對麵。“陛下,有何事要問我?”


    雖然叫你別裝,但是也不帶這麽快換台的吧。葉黛暮扶額。算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精分怪,而是補全那天的情況。


    “還有什麽事?我在你家的地盤被刺殺,刺客乘坐的還是你家的船,甚至你那個庶妹徐媯嫿還混在刺客之中向我挑釁。這樣,你還不知道我問的是什麽事?”葉黛暮此番話,叫徐景茗變了臉色。


    徐景茗臉色鐵青,沉默不語。這沉默之中彌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息。葉黛暮不由地攥緊了拳頭。他還在猶豫什麽?


    一邊是他效忠的女皇,和他並肩作戰過,救過他視若珍寶的妹妹,在他的前程上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一邊是他無情的父親,傷害過他,無視過他,甚至將他深愛的兩個女人,母親和妹妹都視作棄子,毫不在乎他們。


    這樣明顯的選項,世上居然還有傻瓜會猶豫不決。


    可是葉黛暮在他的沉默和猶豫中讀到了,她的愚蠢。她所堅信的真理,在別人眼裏可能全是胡說八道。她不可能猜中所有的人的想法和選擇,因為她隻是她自己,做不了別人。


    她可以去揣摩,可以去推動,甚至可以去誘導、去欺騙。可是她還是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按照她的意願行動。最起碼,徐景茗便沒有。不,不對,她還有太多的想不到,和自以為是。


    在湖中小汀,她將趕來的青盞視作累贅,認為才開始習武的青盞絕派不上用場,隻會拖她的後腿。但是事實怎樣?在最後一刻救了她性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青盞。


    葉黛暮突然發現,她好像又開始了那個壞習慣,將自己視為世界的中心,命運的主導者,小說裏的主角。就好似她的所思所想都是正確的,別人的都可能是錯誤的;她所做的都能成功,都是最好的選擇,而別人做的往往是愚蠢而莽撞的選擇。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那個普通人,既沒有主角光環,也不擁有絕對的正確。她那洋洋得意,驕傲自滿的老毛病,還真是可怕。隻要一不注意便又重新占據她的頭腦。


    何況,哪個小說的主角像她這樣,又蠢又笨,不依靠別人的力量就活不下來。而且小說的主角是不會死的吧。而她的人生若是一本小說,恐怕中途就要因為主角的死亡而夭折了。


    想至此處,葉黛暮不禁後怕起來。她差點就被自己害死了。這一次沒有,但若是再犯這個錯誤,下一次,下下一次,總有一天,她會死在自己的自大上。


    麵前沉默的徐景茗便是最好的警示。


    不,可能那一天已經到來了。


    他在思考什麽?葉黛暮悄悄地握住了被自己寬大的衣服遮掩住的重鷹,手心皆是汗水。她不敢冒險。若是他此刻轉變陣營,那麽她絕對撐不過十招,不,也許第一招便會落敗。怎麽辦?


    她從未想過,自己人這三個字並不是免檢標識,更何況現代的免檢標識也從來經不住考驗。


    這個時代的陣營轉變比六月的天氣還快得多,早上是陰雲,中午是晴天,下午便是暴雨,一切都有可能。然而她隻憑著自我的印象,便給對方貼上了標簽。


    沒有誰規定,好人便是好人,不會做壞事。這世上以德報德的事情多,但是恩將仇報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一滴汗珠順著葉黛暮的鬢角滑落。


    她太自以為是了。


    姓氏和血脈帶來的束縛,比她想象得大得多。哪怕那徐劭源如此對待他們,徐景茗竟然還會猶豫要不要站在他的敵對一麵。


    若是讓葉黛暮來選,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因為她的愛與恨都已經濃烈到了極致。為愛的人可以付出一切,對恨的人便絕不會輕易選擇原諒。她的人生可以被別人,被命運左右,但是她的感情,隻聽從自己的內心。


    所以,葉黛暮可以去揣摩徐景茗此刻的想法,卻難以理解。


    世家已經給她帶來了太多的阻礙和危機,國家又是那樣的滿目瘡痍,百姓也不曾相信過她能夠拯救他們。現在,連她以為的自己人,都不是斬釘截鐵地站在她這一邊。


    難道老天一定要在她活下去的路上設置那麽多阻礙,看她碰得頭破血流,哀嚎不止才滿足嗎?


    這一刻的葉黛暮,大概能稍微理解唱垓下歌時項羽的心情了。


    四麵楚歌聲,何處不悲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帝投喂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饗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饗君並收藏女帝投喂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