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黛暮一個激靈,瞌睡蟲全跑光了,眼睛瞪得滾圓,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幾步走到青盞麵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紙條。“快拿來,我看看。”


    翻譯好的紙上寫著:汴州兵危,現有五萬軍圍攻州府,恐不能獨支三月,望陛下聖斷。


    這句話絕不是謝璿寫的。葉黛暮隻讀一遍,不需多琢磨便能得出這個結論。那麽這血書會是誰寫的呢?葉黛暮心生疑惑,問過離要,他完全不知道。這份血書就是謝璿在廝殺之時,趁機塞給他的。雖然離要沒說出口,但是葉黛暮知道這家夥八成也是打算趁火打劫,結果被謝璿反將一軍。


    她看上的男人就是牛!葉黛暮偷笑了一會兒,接著幹正事。“州府?難道是汴州刺史寫的?”


    “汴州王刺史乃是王家旁支。”盧淑慎立刻補上。


    “王家?世家大族還有求我的一天嗎?”葉黛暮擔心其中有詐。但是這信是謝璿送來的,必然有他的隱情。現在的線索,那是一團亂麻,連一個頭也找不到。“王家是否收到了訊報?”


    世家大族為什麽難辦,就是因為他們抱團,像一棵樹的樹根一般糾結纏繞在一起。不說其他人就是老師,最初也是因為家族的利益安排,才到她身邊的。不過,後來被她撬了牆角就是。這王刺史,應當也是先將消息傳給王家的當家人,再論其他才是。


    不對啊。若是他們消息足夠靈通,也不打算以身殉國。這些有錢有權的大爺們早該在被圍城之前就跑了啊。反正古往今來的世家大族都是這麽做的。上有劉裕篡東晉建劉宋,下有北國聯盟進犯,這些背信棄義,隻求生存的小人,總是第一個逃離戰線。


    說什麽,隻有繁衍才是家族興旺的真理,不過是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喪家犬,全然辱沒了他們英雄蓋世的祖先為他們掙下如今姓氏的威名。當年若不是還有一個武景帝,這大魏的天下,早就不是如今的模樣了。而這些背靠大樹乘涼的家夥們,居然還看不起這位勇武的女皇。


    這話說得似乎並不準確,而是,他們就是看不起所有的女人。一邊向著至高無上的權利磕頭,一邊唾棄保護著權利的女皇。葉黛暮都不知道這些人腦子裏還有沒有一點道理,說不準全是空蕩蕩的腦殼。


    如此想來,這王刺史恐怕是意外被攔截在了州府裏,不管他是想逃沒逃成,還是想要抵抗。如果主帥沒跑,這一城池的百姓還是有救的。黃巾亂黨雖說是孤苦無措的流民起的家,但是他們對於那些生活幸福平靜的百姓已經是惡徒了。


    葉黛暮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那麽王家很有可能沒有得到王刺史的通報,不然今天早朝的時候就該炸鍋了。隻剩下一種情況。“汴州情況萬分危急,書信一類都已然送不出來了。”


    那就說得通了。汴州被圍攻,消息被阻斷。隻謝璿有這種本事在亂戰之中將訊息傳出,這血書才會繞過世家,直接到她這裏來。看來,謝璿已經成功說服王刺史站在自己這一邊了。現在的問題來了,最重要也是最麻煩的部分。“要如何出兵?用那支軍隊……”


    葉黛暮正在思考,卻被匆匆趕來的謝璋打斷了。謝璋急得一路快走,額上的汗珠如雨滴,葉黛暮從未見過他如此不顧形象的一幕。“維楨,可是汴州兵亂之事?”


    “是的,老師,我還沒派人去通知您,您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葉黛暮剛派侍女緋柒去見謝璋,那馬車恐怕都還沒出宮呢。難道是迎麵碰上了?


    “一座城池被圍,如此大的事情。就是想阻斷消息,也隻能斷那城中的。周圍的消息,這亂黨想斷,還沒那麽大的能耐。”謝璋冷笑。葉黛暮立時就知道自己想漏了什麽。


    五萬的軍隊,可不是什麽變魔術可以藏起來的龐然大物。就是城中的消息傳不出來,周圍鄉鎮的難道也都變成啞巴了嗎?老師能從謝家得到消息,就說明這消息肯定是傳到上京來了,隻不過慢了一步。應該是慢了一大步。除非有人故意阻斷消息。


    “徐家!”葉黛暮和謝璋異口同聲地報出了答案。


    是啊,這個謎題真是再簡單不過了。看這朝堂裏誰的拳頭最大便好了。反正這勢力不是葉黛暮。徐家的根係,比她想象得更深,更複雜。世道黑暗真不是說假的。就為了一己之爭,這些人就可以選擇將幾萬人的性命棄之不顧。口口聲聲的仁義道德,百姓天下,說到底,在他們心裏,隻有利益。


    葉黛暮咬住牙,氣得說不出話來。但是突然地泄氣了。因為她想到了自己。自己也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剛剛還為了幼安,想要致天下於不顧,現在又在心裏把自己偽裝得很偉大了。葉黛暮暗自唾棄自己,不過毫無悔過之心。


    人大概就是這麽虛偽的種族。


    “現在如何是好?”葉黛暮發愁。若是徐家有心阻止,這出兵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到那個時候,別說城池了,連地裏的土都夠被篩一遍粗細了。


    “別慌。這件事上王家隻有可能比我們更急的。”謝璋安撫道。“還有徐家肯定不能讓汴州徹底垮了的,徐家的祖宅還在汴州呢。”


    葉黛暮剛剛鬆了口氣,正要開口繼續討論對策,突然靈光一現。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卻可怕得令她有些腿軟。她倉皇地跌坐在椅子上,將眾人驚嚇。


    “陛下,怎麽了?您的臉色很不好,您不舒服嗎?”盧淑慎擔憂極了。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的身子骨本就弱,再這麽下去,可怎麽是好。


    “無礙。”葉黛暮捏緊了拳頭,指甲刺進肉裏,聲音仍是止不住地顫抖。“如、如果不僅僅是徐家呢……還有、還有其他人從中作梗。”


    “還會有誰?”眾人還未摸到這可怕深淵的邊緣。葉黛暮已經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嚇得戰栗不已。如果她的想法有那麽一丁點的真實,那麽擺在他們麵前的難題就從一座山,變成了老天。


    葉黛暮咽了咽唾沫,艱難地說完卡在自己喉嚨裏的幾個字。


    “長樂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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