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黛暮現在大概是明白了那些奉獻自己最終卻落人埋怨的人心情了。比如在火場將人救了出來,人家還要抱怨說沒有將她的存折帶出來的消防員。不過,葉黛暮也有自知之明,她是沒有那麽高尚的情懷啦。她的初衷也不過是為了自己活命罷了。


    不過呢,人就是這樣。雖然並不是要求迴報,但是被自己救了的人如此對待,還是叫人火大。這禮部尚書已經不是老古板了,已經是不通人意,不近人情。葉黛暮咳嗽了兩聲,讓霽曦將自己扶了起來。盧淑慎和青盞站在兩邊,小心翼翼地拉起了門簾。葉黛暮緩慢地走了出去。


    就讓她來,好好地給他看看這現實吧。


    “咳咳,崔尚書,為何有此言論?”葉黛暮嗓子沙啞,每說一句話,便會咳嗽起來。哪怕是說話,胸口都會拉扯到傷口。葉黛暮卻一點也不表現出來。這個時候示弱,那才是傻到家了。就是河豚也會在遇敵的時候鼓吹自己的龐大。


    “陛下已經受傷了。還請慎重行事。古語雲,帝為國尊,應以身作則。若是讓百姓看到陛下如此虛弱之態,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請陛下藏身而避。這是為了大魏的尊嚴,為了黎明百姓著想。”冠名堂皇的大話,葉黛暮聽得已經夠多了。然而這一次最讓她感受到無恥兩個字。


    “以身作則。好一個以身作則。”葉黛暮麵無表情地讓薑瑛把六部官員都叫了來,連腿瘸的柳閣老都讓人把馬車駕過來了。眾人漸漸地圍過來。崔尚書雖然不會膽怯,但也被氣氛所感染,略微地緊張起來了。“既然崔尚書冒萬馬來踏的危險,向朕提出這寶貴的諫言。我想不該讓大人的一番好意,隱在暗處,不為人知。”


    你想要諫言是吧。我就給你個青史留名的機會。葉黛暮已經被氣瘋了,雖說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完全不想等到之後再慢慢報複了。也許是被這幾天的湯湯水水搞得她完全沒了耐心。這仇若不當場報了,葉黛暮就吞不下這口氣。“朕倒要問問你,朕這身傷,如何難登大雅之堂,如何對不起這天下百姓,如何是我大魏之恥?”


    崔尚書立即想辯解,然而葉黛暮不想給他任何機會。“朕活得堂堂正正,不愧對天地祖宗。朕身上的每一處傷痕都是光明正大的。朕不曾負於百姓,又為何要躲著他們!”


    “陛下,雖是如此。但是人言可畏,陛下,三寸之舌可葬天下啊!”崔尚書抑揚頓挫地解釋道。


    “是啊,就比如崔尚書這根舌頭。”葉黛暮捂住自己的嘴,咳嗽得如同要將自己的肺咳出來一般。盧淑慎趕緊輕撫她的背,囑咐侍女們。“霽曦,快去給陛下拿溫水調些蜜汁。青盞,快去拿藥膏來。帕子,帕子呢!”


    眾侍女們都被調動起來,匆忙的腳步幾次打斷了崔尚書開口。侍女們哪怕是好脾氣的霽曦都想狠狠啐他一口,陛下的傷都沒好,他竟然忘恩負義至此,白瞎了他那禮部尚書的名頭。這番局麵就是故意的。將葉黛暮的傷勢展現在眾官麵前,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陛下曾付出了什麽。


    “無礙。”葉黛暮麵無表情,連眉宇都不曾皺過。她揮退了擔憂不已的淑慎,扶著禦輦上的欄杆,繼續說道。“隻是些皮外傷罷了。又不是會要了朕的命。朕也覺得奇怪啊,刺客的刀劍都殺不死朕,幾句閑話便會要了朕的命嗎?要命的是那無關緊要的小人語,還是你這堂堂禮部尚書,給朕戴上的枷鎖?”


    “臣、臣不敢。”崔尚書曾敢接這頂要命的大帽子。他忍不住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珠,接著說道。“陛下,怎可隨意給臣扣這罪名。臣是想要不損陛下的威名。無論如何,請陛下三思。”


    幾個傻子跟著附議。葉黛暮瞧都不瞧這些小螞蟻一眼。這些家夥不值得她迴話。葉黛暮不由地想吐槽,自己已經成為如此傲慢的家夥了啊。但是要把這些牆頭草也當做敵人,那她不得累死啊。首先要幹掉的就是這個家夥。葉黛暮牢牢地盯著崔信修,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要朕三思。朕做錯了什麽嗎?朕為了保命舉起劍抵抗是錯誤的?那是不是有人將刀架在朕脖子上,朕也要乖乖去死是嗎。”葉黛暮冷笑著反問。


    “自然不是。”崔尚書臉上的汗更多了。


    “那朕的傷怎麽會見不得人。朕活得堂堂正正,既不懼刀劍來襲,就不懼人言。若是他們有話說,那也便是心藏惡鬼,即使是西方釋迦摩尼也會被汙蔑吧。”葉黛暮咳嗽了兩聲,笑著說下去。“朕說是天子,不過是個凡人。既會生,終會死。食五穀,見五色。若是你們誰能跳出這個循環,我倒要佩服你們了。”


    “活著的人必然會受非議。然,人活一世,怎能受人言所製?”葉黛暮大笑。“我便是我,他說也罷,不說也罷。我都是這大魏的女皇。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這女子之軀。但是我告訴你們,我葉黛暮既然坐上了這皇位,就沒想著活著離開。我就是死,也死在這大魏最尊貴的位置上。”


    “聽好了。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才是這大魏的主人。”葉黛暮宣告完畢,不要人攙扶,便徑直迴了馬車裏。


    盧淑慎跟侍女們立即將門簾放了下來,遵循著順序,沉默地進去了。薑瑛將眾官送迴了馬車上,崔尚書話也說不出來了。柳閣老躺在馬車上,對著坐上來的文閣老,笑道。“這陛下,也有些陛下的樣子了。”


    “你倒是舒服。”文閣老不客氣地奪了他手中的茶,一口氣飲了下去。“陛下,是個什麽樣子?難道你曾經正眼去看過?還不是將她看作是孩子。你如今有何打算?”


    “隻問,有些狡猾啊。長安,怎麽不說說你自己呢?”柳閣老當然知道,他這閣老是如何來的。若是不是先皇為了革新,特意點了他做這閣老,這光會埋頭做事的文度怎麽可能到得了這個位置。而如今的陛下,正是先皇的掌中寶,心頭肉,繼承所愛之人血脈的女兒。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多此一舉。”他在先皇去世之後,仍然死皮賴臉地占據這閣老的位置,就是為給現今的陛下做墊腳石、登天梯。他,文長安,生則銜枚,死則結草,終要報敦誠帝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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