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是會來,她躲不掉。


    即使她這兩天將自己忙的團團轉,逼著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這件事,終究是要來臨。


    她要將初雁親手送上誅仙台,眼睜睜的看著他受酷刑,然後,離她遠去。


    ……


    當靖臨來到誅仙台的時候,文武百官早已就位,其中就包括玄瀝。


    初雁的命算是攥在了玄瀝的手上,靖臨不得不對玄瀝客客氣氣的,特意叮囑過安排行刑場的官員,要給瀛洲帝君安排一個上席。


    於是瀛洲帝君的位置,就被安排在了神君的右手邊,也是在場諸天神中唯一的一個坐席,其他人,都是按職位的大小分位置站著的。


    神君露麵,文武百官當即下跪行禮,而在這種尊卑分明的時刻,玄瀝竟然紋絲不動的坐著,妥妥的藐視君威,不把靖臨放在眼裏。


    靖臨心頭怒火十足,但卻不能表露,隻得選擇視而不見,抬手讓眾卿家平身。


    但玄瀝卻沒打算就這麽老老實實的坐著,當行刑場周圍再次迴複安靜的時候,玄瀝突然開口,大聲對著身邊仆從命令道:“把大公子請上來。”


    仆從得令之後,立即下去通報,不消片刻,一方漆黑棺材被四位彪形大漢抬了出來,放在了行刑場正中間,靖臨的正前方。


    棺材一出,滿場震驚,文武百官麵麵相覷,卻又不敢言語,一時間,誅仙台周圍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看著麵前的棺材,靖臨心頭怒火更甚,但初雁的命在玄瀝手裏,她不得不忍,更是要逼著自己和顏悅色對玄瀝說道:“帝君放心,本君今日定會還玄大公子一個公道。”


    玄瀝毫不客氣的迴道:“那神君最好說到做到,不然老夫定會親手為我兒討迴公道。”


    靖臨攥緊了雙拳,強壓下心頭滔天般的怒火,深吸一口氣後,方對著小總下令:“帶罪臣初雁上誅仙台,即刻行刑。”


    小總的令後提著嗓子重複一遍神君之令,刹那間,整個誅仙台清楚而孤邁的迴蕩著小總的聲音。


    不消片刻,初雁便被兩個身披鎧甲的神兵給押了上來,手腳上依舊帶著沉重的鎖鏈,一步一響,清脆又刺耳。


    在被神君威脅之後,新任牢頭生怕神衛在他手裏出了什麽事然後自己人頭不保,立即為初雁療傷換藥,並換了一身幹淨的囚衣,但即便如此,嶄新的囚衣之上還是被傷口裂開後滲出的血染紅大片。


    看到初雁那蒼白如紙的麵色之後,靖臨的胸膛之內再次如刀絞般疼,鐵鏈碰撞而產生的啷當撞擊聲,聲聲如利劍般刺激著靖臨那敏銳的神經。


    初雁在被帶上來之後就一直望著靖臨,雙眸深邃又漆黑,內裏含著的絕望與痛苦使得靖臨不忍心也沒勇氣與他對視,懦弱的迴避了他的視線,言簡意賅的下令:“行刑。”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在瞬間耗光了靖臨所有的力量,使得她隻能用手抵著龍椅的扶手來支撐著身體以防自己倒下。


    神君的話音剛落,兩名神兵便將初雁一把摁倒在了誅仙台之上,隨後用手腕粗的鐵鏈將他死死地纏在了白色石台之上,牢固的控製住了初雁的身體。


    而這時,玄瀝命令手下將棺材打開了,仿若是在讓玄念玉親眼看著自己為他報仇了。


    再下一瞬,黑袍加身、黑紗蒙麵的劊子手出現了,與此同時,靖臨的手心與後背皆開始冒冷汗,胸膛內心跳不斷加快,緊張到了極點。


    雖然她相信李鈞的醫術,但就是害怕抽神筋的過程中會出什麽差錯,弄斷了初雁的神筋,那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初雁了。


    或是心虛或是緊張,靖臨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右手邊坐著的玄瀝。


    麵對著蒙麵的劊子手,玄瀝的神色並無異樣,靖臨才略微的舒了一口氣。


    靖臨的舉動,被台下站著的玄念阮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裏,心頭怒火中燒的同時,目光中劃過了一絲陰冷與歹毒,隨後他勾唇冷笑,似乎是在嘲笑靖臨的不自量力。


    同樣緊張的,還有李鈞。


    說真的,鈞哥這輩子都是個正直的好孩子,還真的沒幹過如此徇私舞弊的事情,更何況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抽自己好兄弟的神筋。


    深吸一口氣後,李鈞先用剪刀剪開了初雁的囚衣,隨後便看到了他那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後背,一股怒火當即湧出了李鈞的心頭,氣得他渾身上下都在抖。


    放下剪刀,從案台上拿起輕薄冰冷的小刀後,李鈞深吸了一口氣,屏息凝神強製鎮定心神,待手不抖了的時候,才敢動手下刀,快而穩得在初雁的後頸上切開了一條口子。


    還未等血流出,李鈞便已經將刀換做了鑷子,穩而準的從那道口子裏夾住了初雁的神筋,一寸一寸的將那條金色的神筋給抽了出來。


    抽筋的痛楚堪比刮骨削肉,劇烈的疼痛使得初雁的渾身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額角青筋直蹦,額頭上在瞬間鋪滿了一層冷汗。


    但在整個被抽筋的過程中,初雁卻沒喊一聲,緊咬著牙關抵抗著抽筋劇痛,而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離開過靖臨。


    他就是要看著她,看她會不會為自己心疼,哪怕隻是一點點愧疚也行。


    而靖臨卻一直在迴避他的目光,因為她不忍心看,不敢看,不然她真的會崩潰的。


    但在初雁的眼中,靖臨的迴避卻成了不屑一顧。


    原來自己在她眼中,真的就隻是一條狗,她根本就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因為她惡心自己。


    靖臨在天牢內對初雁說過的話,每一個字都如刀刻般記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絕望痛苦的同時也讓他深深銘記。


    她不愛自己,從來就沒愛過。


    她曾給他的愛與信任,都是利用與控製他的手段與工具。


    他對她的愛,讓自己忘了一件事——無論她對自己多好,她都是九重神君,帝王無情,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


    她說得對,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傻,傻到會去愛上一位帝王。


    他爹的前車之鑒已在眼前,自己怎麽還不長記性?怎麽還這麽傻?


    隨著神筋被一寸一寸的抽離,初雁的心也跟著一寸寸下沉,他對她僅有的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何必再這麽傻下去?


    ……


    李鈞的功底很好,手穩而快,金色的神筋被抽離出來的時候毫無損傷。


    神筋離開初雁身體的那一刻,李鈞長舒了一口氣,靖臨說是不看,但餘光一直在關注著初雁,看到離體後的神筋安然無恙,她胸膛內的那一刻心也跟著安定了下來。


    可誰知就在這時,靖臨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同時一隻通體漆黑的大雕身形急遽的從麵前的那副棺材中飛了出來,徑直朝著誅仙台撲了過去,一口叼住了初雁的神筋,並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其吞入腹中。


    在大雕飛出的那一刻,靖臨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神色無比的慌亂和驚愕,可還未來得及張口嘶喊阻止,初雁的神筋已經被那隻雕吞了下去。


    瞬間,靖臨的心像是猛地跌入穀底,摔了個粉碎。


    同時,文武百官的隊列西側突然出現了騷動,隻見初夫人淚流滿麵的嘶喊著擠出人群朝著誅仙台跑去,滿頭白發、傷心欲絕的模樣使得周圍的文武百官不忍將其攔下。


    靖臨的心頭再次開始劇烈疼痛,但她不得不強忍痛苦,狠心下令:“是誰放她進來的?把她押下去!”


    這時靖嫣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趕到了初夫人的身旁,著急忙慌的攙扶著初夫人消瘦的手臂,隨後毫無畏懼的瞪著靖臨,忿忿不平的開口:“是我帶初夫人來的,難道一位母親不能來看望自己的兒子最後一麵麽?”


    靖嫣此言一出,使得在場的文武百官或多或少的都開始同情這個白發蒼蒼,形容憔悴的母親。


    但靖臨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靖嫣,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玄念阮安排靖嫣這麽做的。


    這個沒腦子的蠢貨!當年就應該一把把她掐死在搖籃裏!


    此時此刻同情初雁的人越多,就會越激怒玄瀝,初雁的處境就會越危險。


    禍起蕭牆,防不勝防!


    靖臨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再次逼著自己鎮定下來,而後她麵色鐵青的瞪著靖嫣:“你倒是仁慈,初雁殺人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人家也是爹生娘養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要怪就隻能怪她沒教好自己的兒子!”


    靖臨的話,再次刺激到了初雁,甚是說是激怒了他!她可以看不起自己,可以侮辱自己,但不能侮辱他娘!


    而就在初雁暴怒的時候,李鈞見狀一把捂住了初雁的嘴,以免他在震怒之下口出狂言打亂靖臨的計劃。


    靖臨在眾目睽睽之下訓完靖嫣之後再次對著場內的神兵下令:“把帝姬和初夫人帶下去!再敢私闖刑場,一人打十杖!”


    在靖嫣和初夫人被強行帶下去之後,玄瀝突然開口對著靖臨說道:“神君深明大義,老臣佩服。”


    看似誇讚,實則揶揄。


    靖臨也不能跟他計較,隨後漫不經心的整了整龍袍,慢慢悠悠的坐迴了龍椅上,對著玄瀝迴道:“帝君思慮周全,本君自愧不如。”


    “神君多慮了,這畜生到底是什麽時候飛入玉兒的棺槨中的,老臣也不知道。”玄瀝嗬嗬一笑,隨後捏指抵唇,輕輕一吹,大雕立即轉身朝著玄瀝飛來,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肩頭,玄瀝立即伸手撫了撫黑雕的腦袋,即是安撫又是褒讚,“玉兒生前,最是喜歡這隻雕,雕通人性,為主報仇也情有可原,還望神君恕罪。”


    靖臨輕輕一笑,不置可否,隨後便不再和玄瀝虛與委蛇,再次啟唇,冷漠簡潔的下令:“刺麵。”


    九重天的刺麵執行,不如說是烙麵。


    在行刑之前,先將刻有小篆體“罪”字的玄鐵放入三味真火中烘烤,直至鐵烙變紅,再將其從火中拿出,直接印在罪臣的臉頰之上。


    玄鐵上的“罪”字是凸起的,但棱角並不是平頓的,而是如刀般鋒利,相當於用刀片拚湊成了一個“罪”字。


    烙麵之時,不僅能將皮肉瞬間燙焦,更是能入肉三分,甚至將其刺入骨中,除非脫胎換骨,不然這一輩子別想將這個“罪”字從臉上去除。


    九重天流放的罪人,將會帶著罪人的符號苟延殘喘一生。


    刺麵之刑不再是李鈞行刑,因為他不敢,所以靖臨就安排了兩個劊子手。


    經曆過剛才的一番變故,靖臨已經沒什麽好怕得了。


    她親眼看著那個劊子手從三味真火中取出了玄鐵,然後毫不留情的貼到了初雁的左側臉頰之上。


    伴隨著滾燙的玄鐵接觸皮肉的“滋”一聲響,“罪”印頃刻間入麵入骨,永永遠遠的刻在了初雁的左臉之上。


    但初雁依舊是咬牙忍著一聲不吭,即使被折磨的渾身冷汗如注,他依舊在直勾勾的盯著靖臨。


    靖臨的心疼啊,歇斯底裏的疼,那感覺就像是玄鐵烙在了自己的心裏,可是更讓她疼的是初雁的眼神。


    初雁看向她的神色中滿含怨恨與怒火。


    他開始恨自己了。


    明知道會是這種結果,當靖臨還是無法接受他恨自己,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隻巨手狠狠地攫著了她的心髒,疼的她根本喘不過來氣。


    她這輩子,就初雁對她最好啊,他是她最愛也是最愛她的一個男人。


    可現在初雁開始恨她了,她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當年君父讓初雁走,而母後卻在臨終前自私的把初雁給了她,事到如今,證明了君父才是對的。


    她應該讓初雁早點走的,若是在君父還在的時候就讓初雁走,他就不用受這麽多罪了。


    君父早就料到了如今的一切,也對她講過初雁留在九重天會是如何艱難,可是她不信,或者說,隻考慮了自己,所以她任性又固執的偏要留下初雁。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當年任性和自私的報應。


    刺麵之刑結束的很快,但對於靖臨來說,卻十分漫長,看著初雁臉上那塊黑裏透紅的焦灼疤痕,靖臨心如刀絞。


    初雁恨她,但是她更恨自己。


    當年的她不該那麽任性的,她應該聽君父的話,放初雁離開,都是她害了初雁,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初雁所承受的傷害無一例外全是她帶來的。


    此時的靖臨已經心力交瘁到了極點,可玄瀝依舊步步緊逼,瞧著刺麵之刑結束後靖臨不言不語,玄瀝半是提醒半是威脅般的問了一句:“刑罰僅此兩項而已?無關痛癢之罰,如何告祭我兒的在天之靈?隻怕連昆侖之下的五十萬大軍都不會答應。”


    靖臨深吸了一口氣,耗盡了自己全身僅有的力氣才能夠啟唇說出最後一項對初雁的懲罰:“炸毀初氏忠心碑。”


    對於初雁來說,和這句話比起來,前麵的兩項,確實是無關痛癢的刑罰。


    也是這句話,讓他在瞬間對靖臨恨之入骨。


    作者有話要說:  盡量日更六千,早點寫完這虐虐的章節,然後就撒糖,發誓,保證,看我真誠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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