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靖臨想過, 自己當神君最害怕的事情,莫過於初雁犯下了滔天大罪,等著她去裁決, 因為她不知道也沒勇氣去裁決初雁,而且她也舍不得去罰他。


    她想自己可能會不顧一切的去包庇初雁,哪怕他想要謀朝篡位她也不會去責怪他。


    可如今,最恐怖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靖臨才發現,自己這個九重之主,是那麽的身不由己。


    她最愛的是初雁,最在乎的也是初雁,她也隻想要初雁,可她不是隻有初雁,她的身後,還有九重天,還有數百萬的神族。


    她若包庇初雁,不光會朝堂動蕩、民心不穩,玄瀝更會暴動起兵,到時九重天便又是一片戰火紛飛。


    她不能為了初雁一個人,摧毀了整個神族百姓的安居樂業。


    她是神君,所以擁有初雁,又因為是神君,所以她保不全初雁,或者說,她總是在為初雁帶來傷害。


    而初雁的心緒,與靖臨無異,他與她心照不宣,即使不言不語,卻都知前途叵測。


    隻要能和靖臨在一起,隻要靖臨愛他、信他,初雁就願意放棄一切,心該情願的為了她而承受一切腥風血雨。


    可老天不給他們機會。


    情深緣深,抵不過天意弄人。


    玄念玉的死,就像是一把刀,斬斷了所有的希望與歸途,將所有人都逼入了絕境。


    劍已拔,弩已張,稍有行差踏錯,全盤皆蹦。


    在所有人都被逼的進退維穀之時,最氣定神閑的,莫過於玄念阮。


    是他不動聲色的編製了一張大網,將所有人都一網打盡,統統困入了死局之中。


    此情此景,正玄念阮要的效果——既除去了清楚自己身世、對自己有威脅的玄念玉,又能成功的刺激玄瀝,全然勾起他對初雁的怒火,繼而對靖臨施壓,借刀殺人鏟除初雁。


    可謂是一箭雙雕。


    自從上次彈劾初雁之後,玄念阮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可機會卻遲遲不來,而就在他即將改變機會、決定主動出擊的時刻,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玄念玉調戲了北境雪女。


    在他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整個計劃就已經隱隱浮現於腦海之中。


    而且玄念玉挑的時間非常好,剛巧趕在他命人轟炸鬼塔、盜取封神、邪蛛,恰好為他做出了不在場的證明,洗刷盜塔的嫌疑。


    邪蛛到手之後,他的全盤計劃已然設計好。


    在他的計劃中,玄念玉必須死,且必須死於初雁之手。


    玄念阮的心思縝密至極,開端僅僅是布了個局,他便將往後的數百招、千變化盡數推算而出,將一切掌控於自己手中。


    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預料的那般發展,或者說,都在按他設計的那般發展,而且就算靖臨不下令命初雁護送雪女會北境雪域,他也會製造機會讓初雁殺了玄念玉。


    隻要玄念玉死在初雁的手下,他就贏了,勢在必得。


    此時此刻,玄念阮看出了靖臨的心力交瘁,他不想看見她這麽難過,可是更痛恨她為了初雁傷心難過。


    她應該是他的,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他的,就像是小時候那樣,夢裏那樣。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亮光與溫暖,唯一的太陽,所以他絕對不允許她去為了別的男人傷心難過。


    靖臨越是為了初雁心力交瘁,他就越生氣,心思也就越狠毒。


    像是打擊報複一般,玄念阮故意在她不堪重負的時刻雪上添霜,突然跪在了她的麵前,滿含悲憤的言道:“哥哥突遭毒手,至死不瞑目,望神君還家兄公正!”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過是輕如鴻毛的一句話。


    即使靖臨百般不願,萬般傷痛,可終究是要麵對殘忍現實——她不得不,裁決初雁。


    隨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目,滄桑無力道:“押兇犯初雁迴九重天,打入天牢,罪神親審。”


    在被罪神戴上枷鎖的時候,初雁望著靖臨,心疼不已。


    他不怨她,也不怪她,更了解她心中的糾結與痛苦,並且她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帶來的,而他這個當男人的卻又束手無策,這讓他怎麽不心疼?不自責?


    所以她對他做出什麽裁決,他都是接受的,哪怕是讓他死。


    可與此同時,初雁也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屈服。


    初雁也不傻,他清楚自己是中了奸計,而且一定與玄念阮脫不開關係。


    玄念阮及其身後的反衛黨幾次三番的想要置他於死地,不是為了神君大位,就是為了靖臨。


    但是他已經身陷囹圄,被逼到了風口浪尖,又該如何翻盤?又讓他的女人為了他遮風避雨、抵抗一切風暴放他出來?


    一想到這裏,初雁的心頭就無比的憋屈和惱怒。


    他算是什麽男人?!


    他一步又一步的退讓,一次又一次的忍耐,隻是不想讓靖臨為難,可為什麽到頭來卻還是讓她痛苦不堪?


    早知今日,當初不如當一個奸佞之臣把持朝綱,著實了一切罪名,這樣做最起碼不會讓靖臨被別人欺負。


    而就罪神準備押初雁離開的時候,靖臨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大喊了一句:“等等,雪女呢?”


    她才想起來雪女,還是有希望的!


    雪女一定知道真相。


    初雁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殺死玄念玉,一定有原因,隻要真相大白,初雁還是有救的!


    可天不隨人願,雪女被找到的時候,依舊昏迷不醒。


    看到雪女被人用簡易擔架抬來的那一刻,玄念阮神色一冷,心中又有了一番計較,思索斟酌少頃後,他再次開口,故作疑惑的言道:“雪女的長發,為何會塞在衣領中?”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將目光看向雪女。


    出於查案的習慣,罪神下意識的仔細勘察雪女的外衫,看到雪女腰側之時,罪神眉頭微蹙,隨後向著靖臨稟道:“啟稟神君,女子襦裙應是右襟係結,係結左襟,而雪女的衣衫,不對。”


    眾人聽聞罪神言後立即朝雪女的衣服望去,果然,左右襟係反了。


    與此同時,靖臨與初雁的心同時墜入穀底。


    初雁是個大老爺們,壓根就不知道女裝該如何係襟,況且當時雪女中毒昏迷,他隻顧著救人了,那還能顧得上那麽多細節?


    可就是這個不經意間的失誤,卻足以令玄念阮加以利用來洗脫自己所有的嫌疑,同時讓初雁萬劫不複。


    隻見玄念阮麵色鐵青的望向初雁,怒恨十足的說道:“哥哥臨終前一直想要對我說什麽,可我卻沒有聽到,如今看來,哥哥是想告訴我他到底是為何被殺的!”


    玄瀝聽後震驚不已,怒急交加:“玉兒說什麽了?!”


    玄念阮直勾勾的看向靖臨,毫不留情的啟唇:“哥哥在受刑之後曾對我說,雪女與神衛之間有奸.情,所以神衛大人才會不顧天規拔刀殺他。我曾以為哥哥是因懷恨在心而刻意詆毀雪女與神衛,如今看來,哥哥從未撒謊。”言及至此,玄念阮突然間目光轉向初雁,語氣如刀似箭般的質問,“你是因哥哥撞破了你和雪女之間的奸.情而殺人滅口,還是為了替心上人報仇?我哥哥與你無冤無仇,隻因無意間侵犯了你的利益,你就要殺了他麽?!神衛大人,你怎能如此歹毒?你還有心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最毒不過小狐狸~~


    對了,我開始恢複日更了,你們發現了麽?!


    以後我就每天十點更新啦~~第二卷 結束後可能會加更~~開心麽~~~


    第100章 貪狼


    迴到九重天後, 靖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小總去鬼醫穀, 急招李鈞來九重天。


    李鈞得知消息後,騎著小鶴風馳電掣般的趕到了九重天,隨後靖臨立即帶著他趕去神醫閣醫治雪女。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 李鈞從雪女的病房中出來了,靖臨立即上前詢問雪女的傷情。


    李鈞眉頭緊蹙,神色異常凝重,沉默少頃後方才啟唇,嚴肅沉聲道:“雪女中了邪蛛的蛛毒。”


    看著李鈞的神色, 靖臨心知不妙, 趕忙問道:“邪蛛?”


    李鈞神色嚴峻的微微點頭, 而後細細說道:“雪女一直昏迷不醒,而我剛來的時候, 眾太醫皆說找不到任何傷口,並且看不出任何中毒的症狀……”


    李鈞話還未完,靖臨便急不可耐的搶道:“雪女在陰林中被找到的時候襦裙左右襟係反了, 再加上找不到她昏迷的原因,於是玄念阮便指控初雁與雪女間有奸.情, 所以才會為了雪女衝冠一怒, 殺了曾戲辱雪女的玄念玉。”


    李鈞眉頭一挑, 看著靖臨問道:“你信麽?”


    “我當然不信!”靖臨的語氣中不由自主的加了幾分怒火, “可證據呢?沒有證據如何證明初雁的清白?!”


    當時在陰林中,玄念阮質控初雁與雪女有□□的時候,靖臨真是恨不得一劍劈死玄念阮這個王八蛋。


    而初雁則被激怒的額角青筋直蹦, 看向玄念阮的雙目猩紅,恨不得能噴出火,若非靖臨及時控製住了場麵,初雁定會不顧一切的抽刀反擊。


    當時靖臨看出來了,玄念阮似乎是在故意激怒初雁,隻要初雁當著玄瀝的麵抽刀襲擊玄念阮,那形式就會更加惡化。


    所以她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立即下令命罪神押初雁迴九重天。


    她不信初雁與雪女之間有□□,可是證據確鑿,她又該如何幫著初雁洗刷嫌疑?


    眼看著靖臨越來越急躁,李鈞立即安撫道:“你別著急,左右襟係反了不是因為有奸.情,而是初雁在救人。”


    靖臨立即安靜了下來,緊緊盯著李鈞,等待著下文。


    李鈞繼續說道:“我剛在雪女的左肩處看到了一片拇指肚大小的淤青,看似是被撞擊形成,實則是傷口痊愈後留下的淤青。”


    靖臨雙目放光,立即問道:“有傷口?”


    李鈞點頭:“禦醫皆說雪女無中毒的症狀,應該是傷口本身細小,體內毒素也少,後又服了解毒的藥,肅清了毒素,才會毫無征兆。那片淤青,八成是在中毒之初,初雁為雪女放血排毒的時候造成的。初雁給雪女味的藥應該是我給的驅毒丹,服藥之後傷口愈合極快,所以才不留傷痕。”


    “那雪女為何還不醒?!”靖臨急不可耐,隻要雪女醒了,就能知道真實情況到底如何了。


    李鈞無奈歎息道:“她中的是邪蛛之毒,哪能醒的那麽快?”


    靖臨又開始著急了:“邪蛛是什麽?你怎麽發現的?怎麽才能讓她早點醒啊?”


    初雁還在大牢裏關著,外麵一堆人等著逼死他,靖臨怎麽能不著急?


    李鈞的神色再次凝重了起來,異常嚴肅的看著靖臨,一字一句的說道:“小臨子,我先給你提個醒,這次初雁應該是被人暗算了,並且暗算他的人,絕對是早有預謀。再聯係之前的事情看,這人恐怕早有反心,對付初雁是其次,對付你才是真的,他要的不是初雁死,要的是你的神君大位。”


    靖臨怔了一下,隨後冷靜的說道:“你說吧,到底怎麽迴事?”


    “邪蛛是我鬼醫穀研製的毒物,別人測不出來,但我可以用特殊藥物混雪女的血液測出。邪蛛的毒性僅次於封神,因毒性極邪惡,又丟失了解藥,故而被封在鬼塔地下倒數第二層。倒數第一層,鎖的是封神。”李鈞聲色低沉的說道,“邪蛛八腿,通體漆黑,毒液見血封喉,一擊斃命。並且在中毒之人瀕死之際,邪蛛還能將其變為宿主,用血肉之軀為邪蛛提供養分,甚至能將宿主在本體與蛛體之間來迴轉化,而化為蛛體的時候,其背部會生出宿主的臉,外形極其醜陋可怖,不明真相之人,隻會將其當成一隻巨型蜘蛛。”


    李鈞平時雖然老實了一些,但思維確實極其靈敏,並且醫術極其高明,能斷出普通醫者斷不出的蛛絲馬跡,更能夠順藤摸瓜剝開紛擾迷霧,看破事物的本質。


    言及至此,靖臨心中明了,道:“也就是說,有人蓄意偷竊了鬼塔,又造出鬼塔被無意間炸毀了的假象,鎖死了鬼塔內部所有的機關,拖延案發時間,目的就是為初雁設下死局,讓他在不明真相的境況下,親手殺了化為巨蛛的玄念玉?”


    李鈞點頭:“不過這都是猜測,是真是假,還要等驗明了玄念玉的屍首再說。”


    靖臨聽後苦笑:“說的容易,玄瀝哪能讓人輕易接近玄念玉的屍首?從陰林迴來至今,玄瀝就一直沒有出麵,連帶著玄念玉的屍首也不見了。”


    李鈞皺眉:“屍首應該交於罪神驗屍,玄瀝不合規矩。”


    靖臨再次苦笑:“規矩?按規矩我應該直接砍了初雁!”


    李鈞不再言語,他心裏明白靖臨說的不錯,此時此刻,已經不能和玄瀝論規矩了。


    無論處於何種緣由,初雁確實親手殺了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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