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狀元郎在故意逗著她玩?


    可他一個六品小編修有那個膽子逗著神君玩?


    敢戲弄神君?


    不想混了吧?


    這貨怎麽看都比李鈞精不了多少啊?到底是咋考上的狀元?


    隨後靖臨再次長長的歎了口氣,算是對這個大狀元無奈了,當了這麽多年神君,還真沒見過這種難纏的角色……


    不行,以後點狀元必須要經曆殿試,必須本君欽點!


    不然下次翰林院那幫老頭兒不一定又給她送來什麽奇形怪狀的大狀元!


    在心裏咬牙切齒的把翰林院的那幫老頭兒罵了個遍,神君才有功夫搭理狀元郎,耐著性子說道:“本君也不是聖賢,不可能無過,所以這九顆珠子,本君還是要的。”


    狀元郎又恍然大悟長長的“哦”了一聲,立即走到靖臨跟前將裝著平安珠的荷包雙手奉上,畢恭畢敬道:“是臣愚鈍了,還望神君勿要責罰愚臣。”


    靖臨真是對這個玄念阮沒脾氣了,本想拿了珠子就走,可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原本滿是無奈的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隨後對著麵前的玄念阮冷笑,漫不經心的說道:“狀元郎,在本君麵前裝瘋賣傻的人多了去了,這些人不是想明哲保身混日子過,就是心懷鬼胎掩飾奸心,對於第一種人,本君願意成全他,給他個安穩活著,但對於第二種人,不是被本君一旨送上了誅仙台,就是被送入了你身後的洗濯江。”


    靖臨越說,神色越冰冷,語氣越冷酷,字字令人不寒而栗。


    而對麵的玄念阮卻毫無畏懼,反而身子一矮再次跪在了靖臨麵前,俯身垂手跪拜,朗聲坦蕩道:“臣,謹遵神君教誨!絕不會辜負神君厚望!”


    臨朝數載閱人無數的神君這迴……還真是,看不透眼前這個六品編修。


    最終靖臨冷眼瞧了一眼跪地不起的玄念阮,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


    待靖臨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樹林中時,玄念阮才慢悠悠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輕輕地撣了撣衣袖上的土漬,對著漆黑一片的樹林冷冷的開口:“出來。”


    不消片刻,武曲星君堯歌便出現在了玄念阮的麵前。


    武曲星君的塊頭極大,虎背熊腰方臉闊目,下巴上還留著一把絡腮大胡,不管是遠觀還是近望,整個人都彪悍之極,且脾氣也極為暴躁,朝中無論是哪個黨的文臣武將,隻要修為不到火候的,基本都不敢惹他。


    當堯歌走到玄念阮麵前的時候,不僅比玄念阮寬出半個人,甚至還要比他高出半個頭,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玄念阮麵前造次。


    堯歌本是瀛洲神民,自幼家境貧困,但卻從未妄自菲薄,自知勤奮刻苦,怎奈何人微言輕,出身低下,入仕之後一路坎坷艱辛。


    備受打擊之下,堯歌棄文從武,憑借著一身蠻力與機警頭腦在瀛洲鬥法會上大放異彩,從而被瀛洲帝君玄瀝看中,秘密收為門徒,暗中助其步步高升,直至上任武曲星君被玄瀝暗中操縱的朝臣彈劾下台,堯歌便頂替其位成功進入九重天,成為新任武曲星君,從此平步青雲,仕途一片坦蕩。


    所以在堯歌心中,玄瀝便是他的再生父母,於他有再造之恩,雖口中稱其為恩師,卻已認定玄瀝為其主,故稱玄念阮一聲少主,願肝腦塗地的追隨玄氏夫子左右,鞠躬盡瘁,死不旋踵。


    而玄瀝將堯歌送入九重天,一是為了要他站在明處,代替隱於暗處的自己操控反衛黨打壓初氏神衛,二是為了給玄念阮入九重鋪路。


    一來到玄念阮跟前,堯歌二話不說先下跪行禮,額頭抵地、畢恭畢敬的說道:“恭喜少主此番科舉蟾宮折桂脫白掛綠,我等已於九重天恭候少主多時。”


    玄念阮並不理會堯歌的恭維,也未讓堯歌起身,而是麵無表情,語氣漠然的啟唇問道:“今天那個女人是誰?”


    堯歌立即迴答:“是靖嫣帝姬,神君的胞妹。”


    玄念阮微微點頭,看來和他所想不差。


    不然……不會長的那麽像的。


    隨後玄念阮又啟唇問道:“可有婚配?”


    堯歌答:“靖嫣帝姬自幼被神君送往鬼醫穀學醫,這一萬年間幾乎不曾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前兩日剛被接迴九重天,故並未有過婚配。”似是覺得少主對靖嫣有些關心,堯歌還仔細補充一句,“神君幾百年不曾見這個幼妹一麵,所以這個帝姬,似乎不太得寵。也有傳言說是因為當年胞妹出生後奪了先後對神君的寵愛,所以神君一直不喜歡這個胞妹,才會將她棄於鬼醫穀萬年而不顧,所謂是眼不見心不煩,所以朝中也無人敢和神君提及帝姬的婚配之事,以免惹禍上身。”


    玄念阮聽後沉默片刻,隨後勾出一笑,饒有興致的說出了和堯歌截然相反的結論:“他到是心疼這個妹妹。”


    堯歌有些不解,也不明白少主為何對剛見過一麵的帝姬如此有興致,但也不敢直接問,隻好靜待著少主下一個問題。


    玄念阮隨手把玩著手中的佛珠,低頭沉思片刻,隨後問道:“畢竟是胞妹,若真將其棄置於鬼醫穀萬年而不顧,也太不像話,為了顧及他的神君之名,也應該對這個胞妹有所作為,以免落人口舌,說他是個冷血無情之徒。”


    堯歌立即接道:“每月十五,神君都會命令神衛代替他去鬼醫穀看望帝姬。”


    聽聞這個答案,玄念阮眼中笑意更甚,似是得到了什麽極有意思的答案一樣。


    堯歌此時依舊俯首跪地,所以看不到玄念阮此刻的表情,不然一定會詫異萬分。


    因為他這個少主,從小到大就沒笑的這麽開心過。


    可少頃之後,玄念阮神色上的笑意卻越來越冷,隨後他一字一頓的問道:“神君的那串珠子,是誰送的?”


    身為反衛黨之首,堯歌聽聞這個問題後當即義憤填膺,甚至氣憤的都已經忘了少主並未命他平身,突然就把身子挺直了,憤怒又鄙夷的怒吼迴答:“還能有誰?!孌.童雁妃!”


    孌童雁妃。


    這四個字,足以證明堯歌對初雁的鄙夷及藐視、對初氏神衛的不屑及嫉恨。


    初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不就是靠著美貌與神君不顧人倫淫.亂苟.且睡.來的麽?區區一麵.首竟然都能爬到他頭上?憑什麽?!


    所以堯歌對初雁是又嫉又恨又鄙夷。


    這四個字在堯歌心中憋很久了,如今終於有機會發泄了出來,本以為少主會與自己一起同仇敵愾,誰曾想卻一下子激怒了少主,盯向他的目光再瞬間變得無比淩厲與震怒。


    堯歌渾身一僵,繼而反應過來自己唐突了少主,隨即又俯身繼續跪了下去。


    而玄念阮則被這四個字氣的臉色鐵青、渾身都在微顫,神色中的殺意畢現,沉默了許久才逐漸壓下心頭的一股滔天怒火,隨後他輕啟朱唇,一字一句的森然說道:“讓你的人都準備好,我們要恭送神衛大人,離開九重天。”


    他說話之時,無意間便咬重了“恭送”與“離開”二詞。


    堯歌聽後大喜,當即朗聲答道:“是!少主在此,初氏的好運也該到頭了!”


    第68章 月夜


    月華如水,皎而細柔,施施然散落於皎月堂內,映的堂中庭院如積水空明,幽而靜謐。


    皎月堂是九重天宮內觀夜位置最好的宅子,一到晚上,殿內光影便如畫般純美夢幻。


    神君將此宅閑置多年,為的就是將這座風景如畫的宅子留給她的小妹妹靖嫣。


    為了讓自己的妹妹感覺到自己的關心,神君還特意在皎月堂內大興土木,專為她建造了一座帶著巨大藥園的藥房,其中的設備與草藥一應俱全,以方便她迴來後繼續鑽研醫術。


    給自己的妹妹建了這樣一座豪華大藥房,神君還特意帶著李鈞來顯擺過一迴,那次可是給李鈞羨慕壞了。


    當時看著李鈞滿臉全是羨慕嫉妒恨,神君很是滿意,覺得自己的妹妹應該會十分中意這座宅子。


    但實際情況是……神君的用心良苦並未起到預期的效果,或者說,每一份好心都被當成了驢肝肺。


    因為她妹妹靖嫣壓根就不想住在皎月堂,她想住在彩霞殿,那裏離神衛閣最近,而皎月堂卻與神衛閣距離甚遠。


    她更不想看到任何關於醫術的東西,不想迴憶在鬼醫穀度過的那萬年時光,因為在靖嫣看來,在鬼醫穀的日子是她一生的恥辱。


    她明明是九重帝姬,是神後嫡女,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卻被拋棄在那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在那裏她得不到自己應有的尊重與待遇,享受不到帝姬的身份帶來的驕傲與尊貴,反而要與那裏的各界庶民平起平坐,有時甚至還要看人臉色行事,不然就會遭到同窗的排擠,最令她惱怒的是連李鈞那種狗奴才都敢對她頤指氣使。


    所以在靖嫣看來,生活在鬼醫穀裏的一萬年,每一天都是在煎熬,而她活的這麽痛苦,全拜自己的好哥哥所賜。


    但她在不斷怨恨的同時卻又無比的期待靖臨來接她迴家,因為她無時無刻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那時她的心頭充斥著怨念與痛苦,唯一快樂的事情,就是每月十五雁哥哥來看望她的時候。


    隻要初雁一出現,她就會無比的喜悅,能暫時忘卻一切煩惱。


    因為她真的很喜歡初雁,從小就喜歡。


    當她沒被送去鬼醫穀的時候,最喜歡的兩個人就是靖臨和初雁,因為他們都很疼愛她,把她捧在手心裏的寵著。


    雖然都叫哥哥,但靖嫣心裏分得很清楚,靖臨是她的親哥哥,而初雁不是她的親哥哥,可是也對她好,所以她喜歡他,從小就想嫁給他。


    直至被送來了鬼醫穀,親哥哥突然間拋棄了她,對她不聞不顧漠不關心,而唯一關心她的,還是雁哥哥,所以她對初雁的依賴與愛戀更深了一步,萬年之間,這種愛戀已牢牢地在她心裏紮根了,甚至已經滲入骨髓了。


    她本以為迴到九重天後會離雁哥哥更近一些,可是沒想到,實際情況是她與他越來越遠了。


    因為初雁每天都隻圍著她哥轉,眼中心中隻有她哥,從未在她身上停留過一刻,若是有的話,那也是她哥讓他來找她的。


    起初她認為初雁對她哥掏心掏肺的好,隻是因為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所以情比金堅;後來在她迴九重天之初,才無意間逐漸發掘出了一絲端倪——初雁和她哥之間的感情,怕不隻是手足情深,或許要比手足之情,更進一步……


    不過那時靖嫣並未細想,或者說,不敢細想,不想去細想。


    男人喜歡男人?


    可能麽?根本不會有結果!


    更何況是神君與神衛之間?


    況且此等逆人倫亂朝綱之醜聞,豈非要遺臭萬年?


    越想越害怕,所以她不敢細想,不忍細想。


    隨後她在九重天居住多日,聽聞了無數神君與神衛之間的流言蜚語,依舊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到不是因為她多在乎多擔心她哥,而是因為她在乎初雁,不想讓他被靖臨所連累,受世人所唾棄,更不想將她所愛的男人想象成一個毫無廉恥的麵首。


    而她不接受,並不代表她不嫉恨,不憤怒。


    流言蜚語已是紛飛,為什麽雁哥哥偏不知道避諱?為什麽還要對她哥那麽好?


    而靖臨明知初雁已陷於泥沼,為什麽不拒絕他的好?


    就這麽舍不得彼此麽?


    就這麽不要臉麽?


    尤其是今天在九重天牢外聽到眾多朝臣對初雁議論紛紛,甚至將他戲稱為“君寵無是非”的雁妃之後,靖嫣心頭的憤怒不甘與對靖臨的嫉恨更重。


    她在他心裏,還比不上一個男人?


    為什麽就不能多看她一眼?


    也是在那一刻靖嫣突然明白,初雁曾經對她的好,全是因為愛屋及烏。


    刹那間,她多年以來的憤怒、不甘、委屈、傷心齊齊充斥在心間,壓得她不堪重負。


    當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從九重天牢迴來之後,便屏退了所有的小仙娥,一個人獨坐在皎月堂內的庭院中失魂落魄。


    月上中天,皎潔月華灑落庭內,像是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清白又清冷。


    如毫無生氣的木偶一般一動不動的獨坐良久,靖嫣倏爾苦笑,隨後抬手解下了緊緊纏於腰間的荷包,打開後小心翼翼的從其中抽出來了一方被折成手掌心大小的宣紙。


    靖嫣先是將這方紙捧在右手手心,神色柔和的望著自己的掌心,少頃後,用左手拇指輕輕地撫摸了幾下這方宣紙,動作小心輕柔的像是在撫摸一樣稀世珍寶。


    緩緩將它打開,紅衣黑甲、器宇軒昂的九天神衛瞬間躍然紙上。


    看著這張畫紙,靖嫣再次勾唇苦笑,心中無限苦澀與悲傷。


    這世間最大的苦楚,不外乎為情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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