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明珠見她感興趣,也伸著脖子湊過來看,笑道,“你從哪裏翻出來的,這還是我小時候玩過的,原來在這車上,還以為丟了不見了。”


    溫婧蓉聞言,將牌遞過去給他,慕容明珠一手接了,一手順勢將人往自己這邊拉。他用的力氣並不大,溫婧蓉要是不願意,稍一用力便能掙脫開來。她瞄他一眼,隻見慕容明珠眼裏正閃爍著幾分忐忑,生怕她會拒絕的樣子。堂堂一個王爺被自己欺負成這樣也怪可憐的,她一時心軟,乖巧地順著他的動作靠進了他懷裏。


    慕容明珠低頭聞了聞她的發,有些不確定自己真的又能這樣毫無阻礙地抱住她了,不由得又緊了緊手臂,正好勒到她的肚子,立馬就被溫婧蓉不滿地拍了拍他的手,嗔道,“輕點,小心孩子。”


    被她這麽一喊,慕容明珠嚇得連忙鬆手,無措地不知道手該往哪裏放好。忽地手上一暖,卻是被她拉住了,輕輕地環在了她腰上。正又驚又喜之間,她轉過臉來往他唇上便是輕輕一吻,明明隻是蜻蜓點水的一觸,已是勝過人間無數。


    “孩子結結實實地在我肚子裏頭長得好好的,你再一驚一乍的,我就當你是隻要孩子了。”


    慕容明珠一聽急了,正要辯白,便被她止住了話頭,“好啦我逗你的,不過你真的別老是盯著我了,跟盯犯人似的,就是坐牢的還有放風的時候呢。我要是不舒服,一定會跟你說的,孩子不僅僅是你的,也是我的呀。”


    說罷,她往後重重地一靠,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他身上,慕容明珠險些被她帶得翻到,連忙抱穩了。


    “這牌叫什麽?花樣挺稀奇的,怎麽玩啊?”溫婧蓉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那副牌上了,好奇道。


    “這個叫福牌,京裏的人閑暇時候就聚在樹蔭下頭玩這個,你小時候沒玩過?”


    溫婧蓉搖頭,她又不是這裏的土著,沒見過也是正常的。


    慕容明珠卻以為她是家裏窮,連這兩個銅錢便能買一副的福牌都沒見過,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憐惜,便抱著她手把手地教了。兩人捏著牌玩了一個上午,溫婧蓉一直躺在他懷裏,手裏有些什麽牌,慕容明珠隻需瞄一眼便能看個一清二楚,淨撿著她吃得著的牌出了,幾場下來,身上的金葉子便被溫婧蓉贏了個精光,末了還得寫了欠條先押著。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笑聲傳出馬車外,讓隨行的黑風和黑羽不自覺地臉上也掛上一抹笑意。


    他們家主子下棋是出了名的算無遺策,京城中險有對手,便是紅葉寺的主持,也堪堪敵得過兩盤,再下卻是不行了。如今打一副福牌卻被溫婧蓉一直壓著打,說不是故意,誰都不信。


    和他們一起長大的主子終於也有了心愛的人了,黑風笑著迴望一眼慕容明珠他們乘坐的馬車,頗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喜悅和自豪。


    分割線~~~~太困了,先更這麽點,晚上再補吧。


    第九十二章 山東之行(下)


    沿路積雪深厚,便是有了整隊人馬專門清理道路,景王府的馬車隊還是行走了好幾日才進入了山東境內。沿途他們也有好幾次被雪道給阻了沒趕上驛站,隻能揀個清淨的地方鋪了油氈搭起臨時的帳篷,夜裏篝火不斷,便是這樣車隊裏頭也還有壯小夥兒受凍病倒的。


    臨近山東,沿途零星還能看到些逃難的,麵色倉皇,所幸衣裳還是足夠禦寒的。慕容明珠派人跟他們打探過消息,才知道朝廷下令預發放的救濟糧分毫沒有到受災戶的手裏,設的粥站每日隊伍還沒排到一半就收了,領到的粥湯水清得能晃出人影來。


    “眼看這一年的光景是沒了,有地方投奔的都往家人處投奔去了,要不是被逼到絕路,誰又願意背井離鄉呢?”


    逃難的其中一名老者,麵似五十多的年紀,還帶著個七八歲的小孩,做書童打扮,在這一群人裏頭格外顯眼。黑風他們問了才知道他原是在濟南通縣做私塾先生的,這年頭不好,鄉裏的館子也沒了學生,苦熬了一個月,看村裏的人都往外跑了,老先生這才打點了行李,帶著撿的孩子一起逃了出來。


    畢竟是肚裏有些墨水的,說起山東境內這次的雪災,倒是比旁的難民要條理清楚許多。黑風便做主將他留下了,包吃包住的,老先生也十分願意,與一同出來的村民們道了再見,便擠在雜役那車裏頭,雖是委屈了些,卻也比兩人這個把月過得要舒坦多了,至少吃喝不愁。


    到後頭逃難的越來越多,不用慕容明珠吩咐,黑風等人也警醒地在每輛馬車上掛出了景王府的標示。他們這車隊載著這麽多輜重,沿路實在是紮眼得很,那些路過的逃難人望向糧草車的時候,那眼睛都是泛著綠光的。也幸好他們這次帶的人多,宣正帝把一支黑甲衛都派給了慕容明珠,一片皚皚白雪之中隻見一尾黑色鎧甲長龍,尖利的長矛刃上映著雪光,卻是比那漫天幕地的冰雪更為森冷。此等震懾力,也為慕容明珠他們省卻了不少麻煩。


    也有那逃難的,知道他們這隊人馬是朝廷派下來賑災的,將信將疑地跟在了車隊後頭。慕容明珠原不是那等軟心腸的人,看著溫婧蓉的肚子,想了想就當自己是給孩子積福,下令在晚上安營的時候開糧車煮粥布施。下這個令其實也是冒了挺大的風險的,萬一這些難民貪心不足鬧將起來,雖然有黑甲兵和影衛隊的護著,打殺起來卻是免不了有所損傷。


    救濟粥隻施一頓,車隊後頭跟著的人們雖然餓極了,排隊的時候卻很安靜,領了自己的那份便圍到篝火堆邊上慢慢喝著。這樣的景象看在溫婧蓉眼裏,也隻能喟歎一聲,若是自己當初在小村子裏頭一直不出來,遇上天災的話,估計也不比他們好到哪裏去吧。


    車隊如此走了幾天,身後跟著的難民也越積越多,黑風他們不好駁了主子的意思,卻也在暗暗擔憂難民多了會不會鬧事搶糧車。沒想到這些人在他們車隊中午停下休息的時候,隻圍了篝火取暖,靜靜看著他們吃幹糧。到了晚上領粥的時候才擠到夥頭邊上,排好隊等著。這份秩序井然著實讓眾人吃驚,後來跟老先生一聊,才知道這些逃難的大多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家,一輩子沒見過比裏正更大的官的多的是,看到車隊上頭遍插著的景王府旗子,心中已是敬畏得要死,更何況領粥的時候兩邊守著的黑甲兵,哪裏還敢作亂,有口吃的感激都來不及了。


    “可見這平頭老百姓是十分容易滿足的,能有口活命的糧,能有個安身的地方,就足夠了。山東府這些官員卻是拿著刀拿著棍,逼著人往絕路上走啊。”老先生跟慕容明珠報告完,如此感歎道。


    他偷眼瞄了一下馬車中端坐著的慕容明珠,心想可見這傳言也是不可信的,這跟玉雕鑿出來一般的溫潤公子,哪裏像是活閻王的樣子,更別提他還心善地容了這些逃難的跟著車隊迴故裏,能許他們一碗熱粥活命。


    慕容明珠並沒有在意他的打量,讓人下去之後,才對著隱在紗簾後頭的溫婧蓉說道,“真真是官逼民反!山東的這些官員也真是膽子忒大,連免了的賦稅都敢私自征收了,開的粥站也是陽奉陰違,若不是親身至此,還不知道這山東府一片,上下官員已經竄通一氣,關起門來坐江山了!”


    溫婧蓉很少見到他如此生氣的樣子,並不說話,隻打了簾子上前來替他倒了一杯熱茶,見他接過去喝了,才慢聲勸道,“一樣米養百樣人,要我說,還是源頭上使的壞。沒個帶頭的,底下的哪裏敢動,便是沒膽色的,瞧著大家都坐上車了,他不坐,便是擋路的人,如此也正常。隻是你又有何打算?常言道法不責眾,這山東府少說也有二十多大大小小的官,小小烏紗帽雖輕,堆起來卻不是那麽容易摘下的。”


    他似是累極了,闔眼往後一靠,沉聲道,“到了濟南地界,先把府台給控製住了再看情況發落吧,總逃不了這些人的。”


    溫婧蓉想起他們剛認識那會兒,他也是奉了皇命到湘西查私鹽,結果被人追殺,流落到牛家村;後來就算是他打了休養的旗號到了餘杭,沒空閑幾天便又有皇命下達,雖然慕容明珠沒跟她說過皇帝要他做什麽,那幾日他天天宿在書房卻是看得見的;這次迴京城,這還天寒地凍的,便又要趕往山東“賑災”。


    這三件差事,哪件不是要(殺)人見血的?外頭的人隻知道活閻王,又有誰指著高坐在龍椅上頭的宣正帝罵一聲殘暴?慕容明珠便像是一把匕首,由著宣正帝肆意使用,他給了景王府無限的榮寵,卻也將其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退無可退。他日萬一景王府有個什麽不測,滿朝文武,或許連個說情的人都不會有,比宣正帝更像一個孤家寡人。


    這難道就是天家的父母兄弟情?


    溫婧蓉表示自己真心無法理解,看著慕容明珠越發覺得心疼。這是她的男人,是她未來孩子的父親,拖著一雙殘腿,他本該享受一個閑散王爺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置身與冰天雪地之中,成為他兄長的盾和刀。


    慕容明珠正閉眼養神著,忽地察覺到她往自己這邊靠近,接著頭上的簪子就被她解下了,纖纖十指,忽輕忽重地在他頭皮上按壓著,舒服得讓他瞬間沒了骨頭,順勢倒在她腿上,活像一隻正在被順毛的大貓,懶怠得昏昏欲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馬車裏頭光線昏暗,慕容明珠放空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身處何方。這時他眼睛也已經適應了黑暗,才發現原來自己腦袋底下枕著的,正是溫婧蓉的大(腿)。抬頭一看,她一手支臉,歪著腦袋睡得正香,左手還放在他肩上,之前替他揉捏的位置。


    若不是怕自己壓壞了她,慕容明珠光是這麽看著她的睡顏,就能看一晚上。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熱熱的,跟剛剝殼的雞蛋一樣滑。慕容明珠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反倒驚醒了溫婧蓉,她毫無顧忌地打了個哈欠,一動彈,才發覺自己不僅腿麻得厲害,肚子也早就餓得空了。


    傍晚的時候黑風有來叫過他們,半晌沒聽到動靜才推了車門查看,見兩人睡得十分溫馨,想了想便沒忍心叫醒他們。晚飯特意溫在爐上,又用油氈圍了馬車檔風,隻等著他們自己轉醒叫人。這會兒一聽到馬車裏頭終於有動靜了,連忙讓人把熱水等送上。


    慕容明珠見這油氈布擋著還是挺有效果的,馬車也不下了,是夜直接和溫婧蓉在馬車裏頭歇了。馬車裏頭到底不比帳篷寬敞,兩人頭碰著頭抵足而眠,倒更顯親密,隻不過要是小慕容沒那麽容易激動就更好了。


    第九十三章 宴無好宴(上)


    等到車隊終於進入濟南地界,山東府大小官員早立於官道兩旁,專程等著迎接景王府車駕,為首的正是山東府台謝安懷。


    眾人在雪地中已經等候多時,身子骨早就凍得發硬了,這會兒一看見遠遠的景王府旗幟,準備跪迎的時候險些出了醜。


    “山東府台謝安懷等恭迎景王。”


    謝安懷朗聲迎道,投向馬車的目光不無審視。而餘下眾人都隨著他跪拜著,大氣不敢出一聲。誰都知道景王這次親到山東為的是什麽事情,保不準自家脖子上的這顆腦袋,一不留神便被人摘了去。


    “起了吧,這天寒地凍的,也難為你們了。”慕容明珠說完,掩嘴咳了一聲,邊上黑風立刻將車門又拉上了,轉身對著謝大人歉意地笑了笑,說道,“王爺在來時的路上犯了風寒,後續的事情等王爺身體好些了再說,各位大人先請迴吧。”


    在雪地了等了半天,結果連個正臉都沒見著,眾人卻不生氣,臉上明顯都是鬆了口氣的樣子,也不敢打擾了慕容明珠養病,紛紛退到一旁好讓車隊過去。唯有站在最前頭的謝安懷,麵上又是鄙夷,又是暗忿,他邊上站著的林參讚連忙低聲提醒道,“大人,切莫誤了主子的大事。”


    謝安懷一時忿然,險些露了端倪,連忙隱下了情緒,與下屬們說了幾句便帶頭散了。


    而另一邊,溫婧蓉正跟慕容明珠說話,“看你之前那麽生氣,我還以為剛剛你會忍不住就先發作起來了呢。”


    他躺在她腿上懶洋洋地說道,“辦差事哪有那麽容易,一到地方就能不由分說地把人家烏紗帽給端了。先看上幾日,不用等我們動手,不老實的自己就會跳出來了。”


    他嘴上說的輕鬆,卻是說給溫婧蓉聽,好讓她放心的。剛剛跟謝安懷打了一下照麵,慕容明珠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精光,那是猛獸捕獵之前隱忍的眼神。他心中警戒已生,這山東的雪災看樣子並不像他想象中那麽簡單。他們這行人這麽一來,便像是在平靜的水麵上投下一顆石子,攪渾了這池水,不管這底下藏著什麽東西,總該會冒出頭來的。


    慕容明珠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往日裏比這更兇險的情況他都碰到過。可是這次帶著溫婧蓉,她肚子裏頭還懷著他跟她的第一個寶寶,慕容明珠頭一次覺得有些怕了,後悔當初就應該讓她好生待在京城裏頭養著……可一想到太後,他隻能苦笑一聲,留她一人在京中,他也是放心不下啊。


    思及此,他倒想起來他的乳母方氏,對著溫婧蓉囑咐道,“若是方氏到你跟前湊,你記得多問問她,我小時候的事情,以及跟太後有關的事情。”


    溫婧蓉明白他的意思,應了一聲,手裏把著的焦木象牙梳仍不輕不重地替他通著頭路,舒服得慕容明珠漸漸沒了聲音,窩在她腿上又睡熟了。


    溫婧蓉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子,他們兩個當中到底誰更像孕婦啊,慕容明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再這麽養下去怕要給她養成一個球了。


    車隊在濟南跑馬泉的皇家別院前頭停下,擠擠攘攘的大半日才整頓下來。跟著他們進了濟南的災民們領了口糧,分別尋地方住下了,就等著賑災天使們定出一個章程,才好返鄉。


    黑風見好些人家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一時心軟,求了主子同意,將中間相通的小門一關,理出後院下等雜役房的大通鋪,竟也住進了百來號人。雖然地方簡陋了些,但是逃難了這麽久,頭上終於有了一片瓦遮身,眾人紛紛感歎景王仁慈,年長些的更是睡前三炷香為慕容明珠念一聲平安佛。平日裏這些人走別院的偏門進出生活,倒也互不打擾,安靜得讓前頭的都幾乎忘記了後麵還住了這麽多人。


    慕容明珠托病清淨了三天,到第四日才開了別院的門。主子托病,底下的人卻沒閑著,黑風等人接了命令分頭行動,一路喬裝了融進市井間打探消息,一路到地頭莊子裏頭親自勘探災情,還有一路盯緊了山東府的大小官員們。沒想到山東府的官員們比他們想象得要沉得住氣,這幾日進都安生待在驛站裏頭並沒有到處串門子。


    敵不動,那就隻好我動了。


    慕容明珠反正“病”也好了,正式理事前,跟地頭蛇們熟悉一下見個麵也是必須的,當天便發了帖子給諸位大人們,議定了次日中午將在別院設宴。


    這三天黑風等人的收獲並不少,有百來戶佃戶畫押了的證詞,也有從謝安懷書房裏頭搜出來的賬本。人證物證皆在,參與其中的官員們手上到底分到了多少,也是白字黑字記得清清楚楚。正所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鴻門宴已經擺下,便看明天有多少願者上鉤的了。


    轉眼到了第二天,一切準備就緒,慕容明珠去往前廳的時候,特意留了五十多黑甲兵守住主院,生怕出什麽變故。溫婧蓉還笑他太過小心了,等到了未時還不見前頭有動靜,她不由得起了疑心,帶著人便要往前廳去看。還沒走到,隔著花廊便聽到有兵器相擊的聲音,溫婧蓉連忙止住步子,警覺地吩咐邊上的迴去叫人,自己則跟剩下的兩人往窗子下頭躲了。趁著人不注意,她偷偷往裏頭一瞧,險些驚叫出聲,幸虧反應及時,生生忍住了。


    隻見廳中眾人倒得七歪八歪的,雖還有意識能說話,卻是個個都沒辦法動彈。溫婧蓉連忙往主位上看去,慕容明珠正勉力撐著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一麵死死地盯著廳中站立著的唯一一人。


    “謝安懷,敢在本王府中下毒,你好大的膽子。”


    見他還有力氣罵人,溫婧蓉心中稍安,朝那兩人做手勢,讓他們各自躲好了別出聲,便聽得裏頭謝安懷朗聲笑道,“慕容家的狗賊,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你的人這幾天在外頭忙乎的時候,我早就在你府上安插好了內應,在你們的茶水裏頭下的軟筋散,味道如何?”


    第九十四章 宴無好宴(下)


    不是毒物就好,溫婧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打量起廳內的情形。剛剛一驚之下,她隻注意到了慕容明珠這邊的情況,如今看仔細了,才發現謝安懷的身後,還站著四十多個舉著火把的士兵,正虎視眈眈地望著廳中眾人,就等主人的一聲令下,便要將這地方燒個一幹二淨。


    跟著他來赴宴的其他官員們此刻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有套往日交情的,有哭著求饒的,廳裏頓時亂成一鍋粥,吵得人腦仁子生疼。


    “都給我閉嘴!今日你們一個也跑不了,有景王陪著你們一起死於意外失火,這黃泉路上也有個領路的,不是正好?”謝安懷冷聲笑道,麵色在火把的映襯中,顯得格外猙獰。


    “姓謝的,沒想到你心這麽黑!早知道當初我就該聽學林的,把縣裏的事情老實上報了,也好過今日死得這麽不明不白,連累我族裏日後都抬不起頭來。”通縣的縣令破口罵道,眼下他也不顧什麽上峰不上峰了,隻恨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咬牙切齒地望著謝安懷瞪紅了眼。


    廳裏的山東大小官員們,也紛紛將謝安懷的陰私都抖了出來,罵個不休。謝安懷卻好似完全沒聽見的樣子,大步往主位上慕容明珠的方向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向他,鄙夷地狠狠踹了他蓋在毯子下頭的雙腿一腳。


    慕容明珠被踹得翻倒,正要掙紮著爬起來,卻被謝安懷一腳踩在了胸口上,又被帶翻在地。


    “忘了你的腿是斷了的了,這一腳總感覺到了吧,滋味不錯吧?”廳中慢慢安靜下來,眾人都盯著謝安懷和慕容明珠這邊,被他的膽大妄為嚇了一跳。


    侮辱皇族,可是死罪啊。眾人心驚過後,又覺自己的反應可笑,眼下他們都是謝安懷砧板上的肉,便是王爺又怎樣,都難逃一死。


    “你是誰?”慕容明珠抹去嘴角的血,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剛剛以他貼著地的角度,正好看到了窗戶那邊溫婧蓉探頭的動作,怕謝安懷會發現她,故意引著他說話道。


    “也罷,好叫你死個明白。真正的謝安懷年前就死了,而我,隻不過是來替代他做一些事情的人,便是說了你們也不認得,又有誰會注意一個不起眼的下人呢?”他踢開慕容明珠,似是厭倦了和他們浪費時間,朝帶來的士兵們做了個手勢,便要往大廳門口走去。


    “等這把火燒盡了,謝安懷也就跟著你們一起真正死去了。這鬼天氣,正需要這麽一把火燒了暖暖身子,等你們下了地府,別忘了在後秦的列位先帝跟前磕個頭,搶了人家的東西,是時候該還了。”


    他大笑一聲,退出前廳,站在迴廊上看著士兵們往裏頭扔火把。火舌很快舔著廳裏頭鋪著的厚實地毯燒了起來,溫婧蓉再也顧不得,心下雖然奇怪去叫人的怎麽跟泥牛入海似的再無消息,打著手勢讓那兩個侍衛跟自己一塊翻著窗戶進去了,三人頂著濃煙正要將慕容明珠往窗戶那邊抬,他身下的地毯忽地被頂開,竟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地洞來。


    溫婧蓉還來不及驚訝,便看見黑風從裏頭冒出頭來,眼下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三人自發地趁著火勢還沒有蔓延開,將廳裏受困的人一個一個地往地洞裏頭扔了下去。雖是隻有兩米不到的高度,中了軟筋散的眾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當成沙包一樣扔了下去,也沒辦法借力緩衝,隻能生生地受了,一個個疼得齜牙咧嘴的,當官的那點體麵蕩然無存。


    底下也有人接應著,將眾人一一駝在背上,順著地道往外走了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地窖。黑風讓人看實了這些官員們,背了慕容明珠,讓溫婧蓉跟著他們從地道出口出去了。


    “謝安懷那邊怎麽樣了?”慕容明珠安撫地看了一眼溫婧蓉,平下氣息朝黑風問道,剛剛那一腳正好踩在他胸口上,讓他到現在都還有些喘不過氣來。


    “黑羽那隊人過去追了,跑不了他們。”


    溫婧蓉聽得雲裏霧裏的,等他們都說完了,才問道,“這些都是你們安排好的?”


    慕容明珠怕她多心,連忙解釋道,“先前黑風他們隻是查到了一些可疑之處,偌大一個濟南,竟找不出一個打鐵的。所有的打鐵鋪子早在一個多月前都關張了,趕上山東鬧雪災,背井離鄉的多了,也沒顯得惹眼。黑羽順著這條線查到了濟南郊外有個鬧鬼的莊子,時常半夜裏頭人聲不斷。那莊子防守森嚴,如果我沒推斷錯誤的話,那便是謝安懷的兵器鋪子。本來我是想趁著這次午宴探一探謝安懷的底的,沒想到這廝這麽心急,險些就交代在他手裏了。”


    溫婧蓉歎了一口氣,擦了擦他臉上沾到的火灰,心疼道,“下次可別這麽大意了,不是迴迴都有這樣的好運氣的。”


    要是那時謝安懷手裏提刀直接將他殺了,便是自己,也沒辦法隔空打牛,將他從刀口下救下,那樣的場景溫婧蓉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剛剛那下踢得疼不疼?”


    慕容明珠忍著難受,迎著她的關切目光搖了搖頭。溫婧蓉不信,將他抱到床上扯了衣服看了,隻見胸口上一個明顯的烏青印子。他生的白皙,那印子便看著格外嚇人。溫婧蓉又去脫他的褲子,慕容明珠沒攔住,三兩下便被她抽了褲腰帶褪了個精光。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他又羞又急地想要扯了被子蓋一蓋,無奈道,“你這不打一聲招唿就脫別人褲子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溫婧蓉卻沒理他,手輕輕地撫在他被踢腫了的右邊大腿上,“疼嗎?”


    慕容明珠也低頭望了一眼,笑道,“這便是我斷腿的好處了,一點都不疼。”


    這話透著幾分辛酸,她還來不及說什麽,黑風已經帶著金聖手趕到了。一番診斷下來,謝安懷那一腳幸好被把他踢出個什麽好歹來,開了些安神散淤的藥,又替慕容明珠紮了幾針才走。


    送走了金聖手,溫婧蓉安心多了,拿了藥油又仔細地替他推拿了一遍,最後還是慕容明珠怕她動了胎氣,怎麽都不讓她再動手了,兩人這才倒頭抱著睡下了,哪管外頭還打殺聲衝天,兀自好眠。


    第九十五章 方氏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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