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空疏星寥落,吝嗇地灑下一絲微茫的月光,照在路邊的枯木上,幾隻貓頭鷹淩厲地俯視著地上的動靜。

    幹澀而凜冽的風橫掃過停屍房的玻璃窗,年久失修的窗框上嵌著的玻璃搖搖欲墜,還不時被晃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異常清冷靜寂的停屍房裏隻有一個值班的老人,姓陳,大家都叫他老陳,打著一輩子光棍,若非年紀老邁又跛腳實在沒辦法掙錢養活自己,他才不願每天對著這些冰凍的屍體。說起來身世倒也可憐。

    他的胸前掛著一串佛珠,據說是經得道高僧開過光的,而在他的那間極其簡陋的臥室裏放著一尊觀音像,每天都會焚香拜拜,嘴裏念的倒是中西結合:“南無阿彌陀佛、觀世音如來保佑、基督耶穌保佑……阿門。”

    也不知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隻知道他比誰都相信這世界上有人類肉眼無法看見的另外一種無形的生靈存在。老人們就是比較迷信,一方麵是出於對死亡的恐懼,另外則是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物在他們看來就是鬼魂所為,因為這樣的解釋最不用大腦最簡單最方便。

    他燒了一壺水,正準備泡麵,忽然從走廊傳來尖銳的“吱呀”的開門聲,木質的門軸因為相互間摩擦而產生的響聲。這麽晚了還有人?

    “認領屍體明天再來吧……”他放大嗓門吼了一句。一邊撕開方便麵的調料包倒入鍋裏,一邊將麵餅也扔進鍋裏,用筷子沿著圓圈攪了一下,接著走出值班室,朝著外麵的長廊看了一眼,昏暗的燈光下除了一張供人休息的座椅根本沒有絲毫人影。

    聽錯了?他搖搖頭。“人老嘍,耳朵也不行了!”

    他繼續等著他香噴噴的方便麵出鍋。

    又是“吱呀”一聲,怎麽迴事兒?!他關掉爐灶上的火,沸騰的水聲漸漸消失,而“吱呀”聲在這沉悶靜寂的空間被無限放大。他嚐了一口麵湯,嘖嘖了兩聲就朝著走廊而去。一個紅色的人影閃進了停屍間。老陳一肚子火氣上來了,衝著停屍間的方向吼開了:“我說,你這個人怎麽迴事兒!不是告訴你明天再來認領屍體嗎!你怎麽自己進去了!”

    他的聲音被牆壁反複地折射反射而交叉重疊,最後又迴到自己的耳畔,倒像是正對麵有個人正在對著自己吼一般。他一瘸一拐地立定在停屍間門口,一陣刺骨的冷風迎麵而來,而身後也有同樣的一股風穿堂而過。將他溫熱的身體緊緊圍裹,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要將他身上僅有不多的溫度抽幹。

    門微微敞開,有一條縫隙可以看到裏麵。他的雙腳粘了萬能膠一般,死死被定在了地麵上,無法抬動分毫。他渾濁的眼睛如死魚一般瞪得大大的且瞳仁在不斷擴張,血絲暴脹。風聲。唿唿而過的風聲。停屍間沒有人!

    許久的靜默。他的脊背已經濕了一片。剛才的紅色人影……明明進了停屍間。他的大腦不斷重複之前的片段,“吱呀”聲,紅色的人影,“吱呀”聲,紅色的人影,空無一人的停屍間。他艱難地伸出手,緩緩推開虛掩的木門,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不曾合上的藏放屍體的抽屜,步履蹣跚地向前挪移,一步、兩步、三步……空的。抽屜裏空空如也。屍體呢?難道……紅色的人影……屍體……複活!他的腦子裏斷斷續續地拚湊著這幾個短句,然後組合排列得出結論:那個紅色的人影是複活的屍體。

    他的耳邊響起了詭異的笑聲,一個女人的詭譎笑聲,她在用變了調的聲音哼唱:“白旗袍,紅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扯下長發穿針線,一針一線繡錦袍……白牡丹,紅牡丹,血濺白綾綻牡丹,緊裹屍身縫皮肉,夜夜聽得哭聲寒……”

    老陳的兩腿間已有不明液體順著大腿的內壁向下流淌,當他循聲迴望,終於整個身體失去重心一般地載到在地上,雙唇發紫,麵部肌肉劇烈抽搐。

    停屍間門口。一個穿著紅色旗袍的女人在衝著他“咯咯”地笑,她脖子以上沒有任何東西,她的頭被她的手提著。“白旗袍,紅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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