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路給人的印象一直是空寂寥落,二十年前的那場離奇殺人案使得這地段更富有詭異神秘的色彩。尤其是長青路15號那幢陰森古舊的老洋房,以及謠傳的關於紅色旗袍的靈異傳說。隨著旗袍的消失,時間的推移,人們也就漸漸淡忘了陳年往事。

    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水味,他聞慣了那種散發自一個女人身上的味道,讓他一覺睡到天亮。

    推開窗,外麵是一片朦朧的煙雨,猶似寥寥幾筆勾勒而成的水墨,逐漸在宣紙上渲染開來。

    他的眼睛一亮,一種莫名的衝動侵襲了他的大腦,讓他迅速著裝梳洗,帶上自己的相機衝出門去。

    雨水打在透明的雨衣上,奏著輕快的旋律。

    他不停地轉換視角拍攝自己所住著的老宅子,然後不斷地向周圍移動,按下快門,將這微蒙空靈的雨景定格在瞬息之間。

    他最討厭雨天,然而現在卻也不得不讚歎一番江南的煙雨。

    一個白色的模糊人影驀地出現在他的鏡頭裏。

    這麽早,那種偏僻的地方不應該有人才對。況且又是這麽糟糕的雨天……

    誰會有閑情逸致地跑到人工湖那邊呢?難道是鏡頭沾上了雨水的緣故?還是自己眼花?!

    他放下手中的相機看了一眼鏡頭,仔細檢查了一番。外麵有一層透明的保護膜遮罩著沒什麽問題。

    他的視線穿過雨幕,極目遠視,直直掃向正前方,那裏確實有個影影綽綽的身影,飄渺、輕盈,倒不像個平常人。他重新舉起相機,努力調整焦距,試圖以此看清對方,然而隻是徒勞。不過大致上可以確認那是一個女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穿著打扮跟他再熟識不過的女人林嵐一模一樣,但奇怪的是又有幾分像他的前女友陳潔。她在看著自己,是的,王皓能感覺到一雙犀利的眼睛冷冷的一眨不眨地穿透雨霧看向自己,讓他酥到骨骼裏。

    是林嵐嗎?還是陳潔?倘若是林嵐,一大早地跑去那裏做什麽?她不是說先去影樓了嗎?如果是陳潔,她又為什麽要出現在那裏?!她知道我在看著她?還是一直就在等著我看向她?

    帶著一係列沒人能夠迴答的問題,王皓朝著不遠處的白影走去。

    那個人似乎覺察到他在靠近,也開始慢慢地挪移。如同兩條平行線以近似的速度移動,中間始終保持著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王皓驚奇的發現,她不像是在走路,而更像是在飄。

    等到王皓抵達她最開始站著的位置時,那個神秘的形似林嵐的女人已經消失得無跡可尋。他在四周巡視了一番,見不到半個人影。是人還是鬼?他的腦海裏閃過這樣的念想,然後又自嘲地笑了笑,這世界上哪有鬼?!難道說真的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產生了幻覺?他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

    地上幾個深陷的水窪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俯下身子仔細地瞧了瞧,是腳印沒錯,還有鞋底的些許紋路。那麽也就是說剛剛的確有人在這兒,並非是鬼,更不是幻覺。王皓興奮地站起來,可他為什麽要興奮呢?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許就是證明了自己沒有見鬼吧。

    環顧四周,除了雜草和雨聲什麽也沒有。他沒有心思再去欣賞這雨,也不想像古人那樣吟詠詩句,什麽雨打芭蕉詩情畫意都與他無關,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找人上。白色的,一晃而過的身影。

    光顧著看遠處,並未在意腳下濕滑泥濘的路麵,一不留神,他的腳底一滑竟像踩著雪橇一樣沿著人工湖的斜岸滑入汙濁不堪的湖裏。下半身生生浸泡在泛著惡臭的墨綠色汙水裏,難以形容水上漂浮的垃圾究竟是什麽,一個巨大的漣漪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周圍擴散開來。

    真夠倒黴的!王皓憤懣地嘟囔道。慶幸的是他的相機依舊安然無恙的在他的右手。

    他試著移動陷在淤泥裏的雙腳,才剛挪動一步就感覺不太對勁,他的腳下踩到的應該不是淤泥,倒像是柔軟的沙發,有著輕微的彈性。他又抬腿輕輕踩了踩,一塊細碎的布料隨之浮出水麵。淡藍色的布,上麵沾滿了黑色的淤泥,伴隨著刺鼻的氣味,那種味道不禁讓他作嘔。

    天哪,這是什麽?

    王皓用空閑的左手扯了一下,想把它從自己的身上移開,誰料他腳底的那一團柔軟的東西也被扯了上來。那是一堆黑色盤結在一起的絨線,長長的,淩亂地纏絡在一起。上麵還夾雜著不明的混濁物,更有蠕動的蟲子。它們像是在抱怨王皓驚擾了它們清幽的生活,因而不停地扭動細長柔滑的身體來做反抗和示威。他又湊近細細地瞧了瞧,不!那不是絨線,絨線不該是這種質地,那是交錯繁雜的長頭發,盤根錯節。是女人的長發!長發!

    他剛要鬆開手,卻發現水底的什麽東西正緊緊地貼在了他的手背,黏糊糊的如同膠水一般,又有點生硬,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顫抖,不知是因為水裏的溫度過低還是因為這未知的恐懼。

    究竟是什麽?難道是傳說中的水怪?!還是……

    一堆龐大的蠕蟲將他緊緊包裹,慢慢地進入他的皮膚,一分一寸,享受著他的皮肉。它們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身體裏穿行,遊走在各個細胞組織血管,在他的心髒安家,吸吮著新鮮的血液。它們向上爬,貼著他的表皮,從嘴巴、鼻孔和耳孔侵入,所有能夠進入身體的部位都積聚著成千上萬的蠕蟲,它們是一支殘暴的侵略軍隊,吞噬他的整個身體。最後隻剩下一具幹瘦的枯骨,它們才會選擇離開。

    他下意識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還在,還是完整的。他的手指輕微的動了動,觸摸著那個龐大的東西,一個大致的輪廓出現在他的腦海,突起的顴骨,尖尖的下巴,暴露的牙齒,深陷的眼窩,那是……一個女人的頭顱!

    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到了極限,隻要稍稍一碰就會斷掉。他多麽想立刻抽迴自己的手,然而就像麻痹了一般,他的四肢竟然和大腦的指令分離開來,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具腐爛了的女屍從湖底緩緩浮出水麵,那張已經被腐蝕了的殘缺的猙獰麵孔似乎在一點點靠近他,靠近他,而他隻能驚懼地定在那兒,像是被千萬雙冰冷的手緊緊抓住,不能動彈半分。

    大腦頓時空白。眼睛仿若被那女屍的長發緊緊地纏繞著,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他在無望中掙紮,企圖有一雙溫暖的手將他解救。此刻的他是多麽渴望能夠有一絲光亮,這讓他快要窒息的黑暗不斷地吞噬著他的身體。

    女人空洞的眼窩閃著綠色的冷光,墨綠色的以及乳白色的液體不斷溢出,她的嘴在一張一合,牙齒相互敲擊磨合,隨後各個孔洞都流淌出豔紅的血,滴在他的頭頂,他的麵頰,他的嘴裏,滲入他的咽喉,進入他的身體。女人猙獰地笑著,笑聲淒厲,“咯咯”地笑著。

    過了半晌,他的意識才開始清醒,唯一的反應便是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嘔吐了出來。仿佛用盡了畢生的氣力,狼狽地跌坐在了岸上積聚的汙水裏。腐屍安靜地漂浮在水麵。

    他的左手仍在沒有節奏的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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