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微亮,初陽剛冒出個小頭尖兒,淡淡的金輝籠罩了整個皇宮,奉天殿的暖閣裏,大臣們皆已穿戴整齊,相熟的幾個官員聚成一圈在討論著什麽,偶爾有一兩個同僚進屋,也會和眾人寒暄招唿。

    “李大人,昨兒個您怎麽沒去啊?我們大家可是等了你許久呢!”一個深藍色錦雞紋官服的大臣拉著剛進門的李從武絮叨起來,“你不知道,昨兒個那個場麵啊,可真是賞心悅目啊!”

    李從武一臉不耐煩地聽著這位同僚在身邊絮叨,心裏有些煩躁,不知道為什麽,他最近總覺得心緒不寧,似乎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一般。正是因為這樣,昨日清王爺在府中設宴觀舞他都沒去。

    另一麵,宮門口,封玉寒一身紫袍,正健步如飛地朝奉天殿走去。

    “先生!先生!”淩霄氣喘籲籲地跟在他身後,有些焦急地喚著,“等等!”

    封玉寒放緩了腳步,等著她趕了上來:“怎麽了?”

    淩霄喘平了氣,跟著封玉寒同行,道:“沒什麽事,就是剛好進宮,想和你一起走。”

    他微微一愣,餘光掃過她有些發白的臉,心裏有些溫暖的感動。

    “沒事的,放心吧!”輕拍她的肩膀,封玉寒微笑道,複又想起了什麽,又道,“對了,你今天迴集雅齋去住吧!”

    淩霄愣了一下,想到這幾天的確在後宮走動得太過頻繁了,宮裏人的眼睛都看著,對姒兒也不好,況且好幾天不迴去,她有些擔心了,於是點點頭。

    三唿萬歲,行禮叩首,讓鳳池覺得依舊乏味。

    先是一些官員的上奏,要銀子的,要決策的,討軍隊的,不一而足。鳳池由著他們自行討論,最後自己象征性地點個頭。

    零零碎碎,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討論完了,朝堂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嗯?怎麽不說了?沒事了麽?”鳳池的表情依舊有些慵懶,似在半夢半醒之間。官員們見他如此懶散,各懷心思,表情也各不相同。

    “唔……”毫無形象地伸了伸懶腰,舒筋活絡,“既然你們都無事可報,那朕來說點兒事吧!”

    話說得隨意,可下麵的人卻都噤若寒蟬,連列於隊首的鳳璟也一反平日漠不關心的態度,抬眸看向高處坐在九龍金椅上的人,對方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鳳璟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朕昨天收了一份折子,說的是朕也一直很頭疼的事,定安侯,你給大家讀讀這份折子吧!”將明黃的軟帛遞給侍官,鳳池坐在龍椅上一臉悠閑。

    洋洋灑灑,一份奏折,針砭時弊,有根有據,並在末了提出了一個無異於平地起驚雷的建議:削藩。

    藩王割據,在曆朝曆代都是帝王頭疼的問題,在屬地,藩王可以自行設立與國法不相衝突的律法、製定稅收政策、自建軍隊,除每年定時向朝廷上繳部分稅收外,可以算得上是國中之國。所以,藩地勢力坐大,也就威脅到了皇權的集中。

    先帝也曾想過削藩,但由於一直尋不到合適的做法,便隻能以安撫為主,嫁公主、封爵位,這才穩住了形勢。

    新皇登基之後,帝位不穩,雖勉強控製,但這張九龍金椅卻好像放在累卵之上,搖搖欲墜。

    削藩一事,勢在必行。

    “朕查了一下,上這個折子的是一個小官員,姓甚名何朕也記不得了,諸位看這件事,該如何辦?”鳳池無視朝堂上已有些紛亂,依舊懶散地問道。

    讚成的,反對的,模棱兩可的,各種聲音不絕於耳,紛擾得像是幾千隻蒼蠅在耳邊嗡嗡亂叫。

    “好了!”鳳池低聲喝斷了議論,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了,隻餘煩躁,“這件事朕再考慮考慮,有什麽意見,你們也可以遞折子,明天免朝,散了吧!”

    言畢起身離去,留下一幹老家夥還在思考他說免朝的原因。

    “去查查那個上奏的小官是誰,通知宮裏的人,今晚準備行動,小皇帝既然都等不及了,我們也隻好加快動作了。”剛迴王府,鳳璟便直入議事廳,召來幾個得力手下吩咐道。

    “王爺總算準備出手了。”少年的聲音帶著得意,臉上也是心滿意足的微笑,“我這就去飛鴿傳書給主子,通知他與您合作。”

    “那如此本王便多謝了!事成之後,本王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鳳璟笑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李銘瑄微笑道:“王爺隻要記得我家主子出過力就行了,若以後有什麽難處,還要叨擾王爺的。”

    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這一點,大家都懂。

    紀言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而且是清王府的人上門來請人的。趁著傳信人在屋子裏休息的空兒,紀言吩咐暗冥從後門出去,到集雅齋找淩霄。

    暗冥不明所以,但也還是乖巧地點頭答應了。紀言的話,他從來都是信的。

    趕到集雅齋的時候,淩霄正和紫蘇閑聊,見著暗冥也是一臉詫異:“暗冥,你怎麽來了?紀言呢?”

    “被王府的人請去了,他讓我來找你……”端起水杯一陣牛飲,暗冥好不容易喘順了氣,接著道,“讓我在這裏住幾天,他還讓我告訴你,最近幾天就呆在家裏,別進宮去了,等他來找你再說,宮裏就算是有人來傳喚了也不能去,他讓你千萬記住了!最好是裝病。”一口氣將要交代的事情都說完,暗冥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裝病?!為什麽?”淩霄疑惑,紀言到底是怎麽了?暗冥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可紀言的話也太奇怪了吧?為什麽讓她不要進宮?還說讓暗冥在這裏住些日子。

    “宮裏出事了麽?”鄭可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淩霄身側,擰眉問道,“小鬼,你知道多少?”

    暗冥茫然地搖頭,好久不做暗探的事,他的消息也閉塞了許多。看鄭可這個表情,他也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好,卻什麽也想不到。

    “對了,那個秋水還在府中麽?”淩霄突然想起那個暗冥恨之入骨的人,“她應該知道些什麽。”

    “我去找她。”鄭可淡道,轉身出門。

    淩霄看了眼猶在狀態外的暗冥,突然生疑,問道:“暗冥,紀言是為哪位王爺做事的?”聽他剛才說王府裏來人請紀言,想必便是紀言的主子了,隻是她孤陋寡聞,隻知道一位“忠義王爺”。

    “清王爺啊!”暗冥道,“紀言沒跟你說過麽?他跟著王爺已經好幾年了。”

    砰!心中一緊,一係列的事件侵入大腦,清王爺的野心,新皇的手腕,還有宮中時常流傳的小道消息,淩霄的腦子裏隻剩下一件事,先生還在宮裏!

    “紫蘇,我得進宮一趟。”淩霄的聲音有些不穩,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早上封玉寒的話也驀地清晰起來。

    你今天迴集雅齋去住吧!

    他說這話,大概就是已經知道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怕自己留在宮中會有危險。

    “我迴來了!”鄭可麵色凝重地從屋外進來,“我剛才去問那個秋水,清王爺最近的確會有行動,大概就是今天了。”

    “我要進宮!”淩霄驀地站了起來,一臉平靜,鄭可卻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驚慌。

    “你瘋了!清王是什麽人?你現在進宮還想要命麽!”鄭可拉住她的胳膊,逼得她坐了下來,“你給我在這裏好好兒呆著,顧好自己就行了!”

    淩霄被他吼得愣住了,鄭可雖然經常會訓她,但是像今天這樣兇神惡煞的還是第一次。她半天才迴過神:“可是先生還在宮裏……”

    “封玉寒若是還要你去幫他,那他這宰相之子也就白做了!”鄭可輕描淡寫道,“淩霄,聽我一句,宮裏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鄭可的語氣軟了下來,淩霄也不知道怎麽反駁,隻點點頭,不再說話。

    是夜,朝中傳出消息,玉穎在邊界集結大量兵力,緊迫樂安城,大有一舉侵入之勢。而清王駐紮在樂安城的兩萬大軍卻絲毫不為所動,沒有絲毫作戰意識。

    “看來這迴鳳璟是真的想反了。”臥室裏,鄭可喃喃自語,桌上一盞小燈如豆,搖搖晃晃地照出一片陰影。

    “主子,您打算怎麽辦?”黑影開口,聲音低沉,分外熟悉。

    鄭可沉吟片刻,道:“不急,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招數沒有使出來。大皇子那裏怎麽樣了?”

    黑影微微頓了頓,答道:“大皇子被軟禁了。”

    “唔……”鄭可輕輕伸了伸懶腰,“那個老家夥還不死心啊……錦陽,你迴去吧,好好照顧大皇子,保證他的安全。”

    “是。”黑影輕閃,消失在窗口。

    “吱——呀!”門外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木門開闔聲,鄭可微微偏過頭,唇角扯出一絲苦笑,真是,固執啊……

    避開眾人的視線,淩霄好不容易在夜半的時候出了集雅齋,街上一片靜謐。軟緞底子的涼靴在地上擦出悉索的輕響,在街道上顯得特別清晰。

    東乾門外的守衛依舊如常,接近子時的夜裏,正是守衛們最鬆懈的時候,淩霄長唿了一口氣,拿了令牌便走上前去。原本以為還要解釋半天,沒想到門口的守衛見著了令牌就立馬放人了。

    沒想到先生的令牌這麽管用!淩霄暗自竊喜,原本還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沒想到都沒用上就進宮了。

    “大哥,你怎麽隨便就放人進去了?”一個守衛看著走遠的淩霄,低聲問道。

    “你懂什麽!”放人的那個守衛挑挑眉,“王爺有令,從現在開始,隻許進不許出!”

    涼風一陣,宮門邊草叢中蟲兒歡鳴,絲毫不知即將到來的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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