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邊剛泛魚肚白,封玉寒便來接淩霄進宮了。

    把她送去了浮雲宮之後封玉寒便離開了。淩霄在浮雲宮裏轉了一圈,才等到剛剛洗漱完的雲遊。

    “淩霄,一年多不見,你長大了不少。”雲遊依舊一身白衣,仙風道骨的氣質更甚從前,見到淩霄,臉上也是和以前一樣的笑容。

    淩霄看了看眼前的人,臉上漾起了溫柔的笑:“道長,我可是好久不曾見到你了。聽說你下午便又要離開了?”

    “嗯,皇家祭典已經結束,我這大祭司的任務也完成了,自然繼續遠遊逍遙去了。”雲遊嗬嗬直笑,臉上的每一絲笑紋都溢滿了慈祥。

    淩霄不言,隻淡笑著看眼前的人,一臉的意味深長。

    “淩霄,怎麽了?”雲遊疑惑地問道。

    淩霄依舊是麵帶微笑,久了竟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良久,她才微微歎了口氣:“道長,我還是遲了一步,早知你今日離開,我該早些來看你才是。這一別,不知道何時我們才能相見啊!”

    “會有機會的,淩霄,可別這樣多愁善感啊!”雲遊笑著打趣。

    淩霄挑了挑眉:“我不是在跟你說話,雲溪。”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眼前的人卻會意地笑了:“淩霄,你比以前厲害多了!”說著抬袖掩麵,再示人時,已經是一張年輕少女的臉。

    少女淺笑吟吟,小巧卻挺翹的鼻梁,紅豔飽滿的嘴唇,一雙靈動的黑眸更是顧盼生輝,顛倒眾生。她將手裏的一把白須隨意地丟在了地上:“說說,你是怎麽看出來不是師父的?”

    淩霄聳肩:“我沒看出來,隻是隨便試探一下罷了。”

    “啊?!”少女懊惱,秀眉淺蹙,“早知道就打死也不承認了。”

    “若你真打死也不承認,那我就更能肯定是你假扮的了。”淩霄笑得溫和,“道長向來隨遇而安,若是他被我懷疑是你假扮,必不會辯解,隻會一笑而過。”

    “看來你對師父的了解比我還多呢!”雲溪有些嫉妒地嘀咕。

    “哪裏,你自幼便呆在道長身邊,怎麽會比不上我這個外人呢!”淩霄笑得溫和,“對了,雲溪,怎麽浮雲宮裏隻有你一人了?”

    早在進來的時候淩霄便觀察了一圈,浮雲宮裏連個下人都不曾見到。

    雲溪淺笑,拉著淩霄往殿後走去:“都被我遣走了,現在這裏沒人,淩霄,我就是等你來的。”

    “等我?”

    “對,師父讓我臨走之前為你卜一卦。”

    說話間,已經到了浮雲宮最偏僻的小院。怪石嶙峋,鬆柏長青,小院裏看起來寧靜雅致,頗有些小橋流水人家的韻味。淩霄任由雲溪拉著不敢鬆手,這裏的一切雖平凡,卻透著一股詭異。雲溪向她解釋這裏是浮雲宮的禁地,石塊鬆柏,看似擺設,實則是陣法的重要組成部分。除了雲族的核心人物,族長和幾位長老,沒有人知道如何穿過這裏。

    小院的中央是一間屋子,淩霄跟著雲溪進門,寬闊的房間裏布置雅靜古典,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一隻紫金小爐裏燃著淡香,幽幽的蘭花香氣慢慢逸散,澄澈人心。

    桌子上還有一個紫檀木盒子,上麵是繾綣舒展的水雲文,盒蓋的正中央,一個篆體的“雲”字卷在舒展的祥雲中,宛如眾星拱月。

    雲溪拈香而拜,虔誠至極。

    “淩霄,褪下你臉上的易容吧!”雲溪不複剛才的嬉笑,表情沉靜,語氣恬淡。

    淩霄依言,恢複了原本的容貌,雲溪不知從哪裏拿來了鏡子,她看著鏡中的人,竟有些怔愣了。多久沒有見過自己的真麵目了?她已經不記得了,到京城之後,她也易過容,但都是扮成別的模樣,因為對人對事都有防範,淩霄索性一直不以真麵目示人,連夜半無人之時,也都是頂著那張美麗得虛無的臉龐。仿佛隻有那樣,她才能睡得安穩。

    “淩霄,現在我要開始為你占卜了,你要收定心神。”雲溪輕聲道,將那隻紫檀木盒子小心地打開,“這裏麵裝著的是雲族從不示人的占卜工具,自從鳳朝有雲族的存在,這些東西便存在了。師父自己也隻用過兩次,他臨走時交代我,一定要用這裏麵的工具為你卜上一卦,是吉是兇,全是你的造化了。”

    那些曾經隻在小說裏曾經聽說過的工具,現在一一呈現在淩霄眼前,這些帶著濃鬱曆史氣息的工具,讓淩霄微微感歎。她何德何能,竟讓雲族族長動用這百年之寶?

    雲溪手法純熟,黑眸中帶著壓抑的熱烈和激動,以至於手指有些輕微的顫抖,當然,這一點淩霄並沒有發覺。

    時間如泉水般流過,雲溪抬起頭,麵容疲憊地歎息:“淩霄,扶我出去吧!”並沒有涉及到占卜的任何內容。

    淩霄也不好多問,匆匆扶著有些虛弱的雲溪走出了屋子,陽光耀眼,雲溪被刺得眼角竟起了濕意。

    “淩霄,你知道剛才我占出了什麽樣的結果麽?”雲溪看著她,黑眸深沉,看不出一絲情緒。

    淩霄搖頭。

    “那我告訴你……”

    “雲溪,”淩霄打斷了她的話,對著她的眼睛一臉真誠,“我不想知道你占卜出的結果。”

    “為什麽?”

    淩霄淺笑,一臉了然:“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這個你是知道的。以前的我的確喜歡控製一切,似乎隻有那樣我才能安心。但是到了這裏之後,很多事情都不是我所熟知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有時候想要幫別人一個忙,卻搞得一團糟。這樣的感覺,若是換做以前的我,定是會覺得特別難受。可是現在,經曆了那麽多,我釋然了。明天是怎麽樣的,反正總會知道,現在提前知道了,不一定就是好事,與其如此,我不如收拾心情,安靜地等待明天的到來。所以,不要告訴我將來會怎樣,我以後會自己慢慢品味。”

    雲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良久才幽幽歎息:“也罷!未來如何,我現在告訴了你也沒用,徒增煩惱而已。”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嗯,不過你得先把你的臉變迴來。”雲溪俏皮地指指淩霄的頰,眯著眼睛微笑。

    淩霄這才想起現在還頂著自己的臉,尷尬地笑笑,迅速易容。雲溪眼瞼下垂,落在她腰間佩著的凝脂白玉上。

    淩雲壯誌心,霄外謫仙人。看著玉佩背麵的刻字,雲溪心中唏噓,這封玉寒,隨意的兩句話,竟道出淩霄的命運,難道這就是一語成讖?

    “想什麽呢?”淩霄拍拍她的手,“拿著我的玉佩半天不說話,不會是看上了吧?”

    “我若看上了,你舍得割愛麽?”雲溪彎彎唇角。

    淩霄微愣,然後道:“自然不成,這玉佩可是玉寒送我的,你可不許垂涎!”

    “玉寒,玉寒,你叫得可真親切!”雲溪揶揄。

    淩霄登時紅了臉。在普濟寺的時候雲溪便看出她對封玉寒有情,所以在她麵前,淩霄無需有任何隱瞞。

    “對了,送你幾個字。”雲溪眨眨眼,拉過淩霄的手,纖長的手指在掌心微微劃著,帶著些微的涼意,讓淩霄打了個寒噤。

    “縱然、終如。什麽意思?”勉強辨認出她寫的四個字,淩霄更是一頭霧水。

    雲溪神秘地一笑:“玉佩還你,既然是封先生送給你的,你可要好好保存才是。”

    “這個還用你說!”淩霄白了她一眼,結果玉佩,細心地別迴腰間,“雲溪,去集雅齋坐坐吧!”

    “不了,我還要去找師父,我們一起出宮吧!”

    雲溪總是風風火火,淩霄還未答應,便已經被她拉著出了浮雲宮。本來想問關於皓兒的事情,但見她並沒有想要聊天的意思,便壓下了話頭。

    也罷!皓兒自有自己的路要走,跟了雲遊道長,自是不會吃虧就對了。至於婉娘,等以後有機會,再去將她接來京城好好安葬吧!淩霄輕歎一聲,隨著雲溪快步走出宮門。

    浮雲宮沒有了人聲,小院也恢複了寂靜,那間空曠的主屋裏,嫋嫋的香木已經燃盡,隻餘下那隻紫檀木匣子靜臥於桌上,突然,內裏爆出一聲輕響,隔著盒子悶悶地聽不真切,此後便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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