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號開業第二天,天邊剛現魚肚白,淩霄便起床了。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

    鄭可昨天的話她並非沒有感覺,隻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送了請帖,那人卻沒有來。說不失望是假的,可是心裏,卻沒有多少苛責,甚至,還存著些小小的企盼,也許是他太忙,抽不出時間吧!為他找藉口,卻突然發現,她和他之間,什麽都不是。朋友?似乎算不上,至少他們之間,並不像橘生和他那樣無話不談;愛人?更不可能,現在這副樣子,難不成還要讓這京城傳出宰相兒子是斷袖的緋聞?

    是喜歡他的吧?淩霄自問,答案是肯定的。初見時的淡漠,相處時的溫文爾雅,遇到危險時的臨危不懼,甚至是吹毛求疵的完美主義,這一切,像泉水一樣,淺淺地,緩緩地,卻又毫不間斷地注入她的心田,潤物細無聲。

    留了鄭可在總店照看,淩霄收拾了一下就往分號趕去。

    “東家?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水生和祈風已經搬來住在分號後院,早上剛開張便見淩霄匆匆走來,頗為驚訝。

    “你們忙你們的吧!我先看看昨天的賬。”淩霄隨口扯了個理由便往櫃台走去。水生也無可置喙便忙自己的去了,祈風卻暗自嘀咕開了:“昨天的賬不是早就理好了麽……”話未說完便受到水生頗有警告意味的一瞥,咽下了剩下的話,吐吐舌頭去掃地了。

    淩霄翻了翻賬本,這才想起昨天鄭可便做好了帳,心下大窘,尷尬地收了賬本,坐在櫃台後麵無所事事,她單手支著下巴,盯著桌上的文竹出身。

    淩霄從不覺得文竹是竹。在她看來,竹中空而有節,是高潔不屈的象征,而文竹,枝幹細瘦,柔弱得一掐即斷,層層疊疊的葉片也不如竹葉那般利落爽朗,反倒如煙如霧,曖昧不明。

    “大清早的飯也不吃就火急火燎地趕來了,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原來就是來看這盆文竹的啊!”鄭可語調戲謔卻又帶著一點責備,將手裏的黑漆雙層食盒放在櫃台上,表情懶散的臉上,擔憂之情並未退盡,鼻尖也早就凍得通紅,“給你帶了早飯,吃完了自己刷碗。”

    淩霄被打斷了思緒,茫然地笑笑,過來一會兒才迴過神來,看著他通紅的鼻尖,心裏卻是溫暖的:“嗯,謝謝啦!”她眉眼彎彎,表情可愛。

    “吃早飯去!”鄭可被她的道謝弄得不自在,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記,淩霄撫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頗有些打情罵俏的意味的一幕,剛好撞進了來人的眼裏。

    封玉寒臉上閃過一絲僵硬,驀地恢複過來,他一臉平和地將一個大大的錦盒放在櫃台上,轉又對淩霄淺笑:“淩霄,開業大吉!我來晚了。”清明的眸子掃過鄭可,隻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唿。鄭可也隻是點頭迴應,本來就不熟悉的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自然。

    淩霄倒是沒有注意,她見著封玉寒便已經很高興了,哪裏還有空去注意那些不尋常的氣氛?她繞過櫃台,笑吟吟地拉了封玉寒的手便往會客室走,順便把照看店鋪的事情丟給了鄭可。

    封玉寒也不推辭,跟著她進了會客室,看著她一臉興奮地招唿自己坐下,一邊端茶遞水一邊問長問短,不禁欣慰,這個人,似乎開朗了許多。

    淩霄很開心,開心到不知所雲,一陣忙活之後總算坐定,茶香嫋嫋,封玉寒安靜地聽她說話,偶爾迴應,聲音溫和。一時間,她竟覺得自己有些聒噪,驀地停了口,一臉無措。

    “請帖我早就收到了,”封玉寒輕咳一聲,開了口,“怕你忙不過來,所以昨天就沒有來。賀禮也是今天才帶過來。算是遲到了。”

    “沒關係!心意在就行了。”淩霄木訥地開口,心中微甜,“先生若是昨天來了,我怕是真沒時間招唿呢!”想起昨天下午近乎混亂的場麵,淩霄心中抑鬱,那位大爺,今後怕是想不見都難吧?!

    “聽說昨天凜王爺也來道賀了?”封玉寒摩挲著手中的瓷杯,若有所思,“沒什麽事吧?”

    淩霄驚訝,暗歎這消息還真是傳播迅速,殊不知是封玉寒遣了小薊昨日在分號對麵盯著,唯恐出什麽亂子,這才知道了這件事。

    “還好,隻是……”淩霄看了看封玉寒英俊的側臉,“他知道是我和你去救他的了。”

    封玉寒的眼皮輕跳了一下,他收了輕觸茶杯的手,語氣倒還沉靜:“我遵照你的意思,一個字也沒有泄露。”

    “是我自己說的。”淩霄低下頭,“昨天那個六皇子來了,他可能……那天我送你迴去的時候可能被他看到了。”

    封玉寒歎氣,沒想到原來漏算了這個人,良久,他才問:“他知道了多少?”

    “僅此而已。”淩霄簡答,她自然不會白癡到把自己後來又去趙營假扮婢女的事情也抖落出來,“不過,既然六皇子看到我送你迴驍騎營,那麽他猜出來也是遲早的事。”

    “我知道了。”封玉寒沉吟片刻,心裏一番思量,“放心吧!有我在。”

    一句話,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封玉寒的意思是他會盡量護著淩霄,可在淩霄聽來,這話,卻有了一絲情人間的安撫味道,心中一動,滿滿的溢出蜂蜜般的香甜。

    “我知道。”她甜甜地笑著,“先生,謝謝你。”

    封玉寒被她笑得晃了神,片刻怔忪之後才開口:“不客氣。”驀地想起了什麽,這才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錦盒,“這個是送給你的。”

    “這是什麽?”淩霄疑惑地接過盒子,輕輕打開,黑色的絲絨盒底上,一枚嬰兒手掌大小的羊脂白玉溫潤無華。

    “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封玉寒輕道,“這是皇上賞賜的物件兒裏的,我偶然看到,覺得適合你,就帶來了。想來我們相識也快一年了,我連你的生辰也不知,這個,就當是生辰禮物吧!”

    “謝謝先生。”淩霄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玉佩,朱紅的瓔珞襯得白玉更形溫潤,她反複摩挲,手指感到背麵有刻痕,翻過一看,竟是兩句話:淩雲壯誌心,霄外謫仙人。竟然暗含著她的名字,“先生有心了。”

    “不過說起來,你的生辰,到底是哪一天?”封玉寒笑笑,突然問道,“知道了,以後也好為你過生辰。”

    “我的生辰麽……”淩霄思忖,蘇即墨的生日她自然記得,但是,她已經不再是蘇即墨,她獨孤淩霄的生辰……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日子,“我是臘月初三出生的。”這一天,正是蘇即墨死去的日子。

    “臘月初三?”封玉寒重複,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心上的傷口突然被人撕開,去年的那一天,是蘇即墨去世的日子。

    淩霄看著他的表情,心裏竟有些不該有的歡樂,他還是記得蘇即墨的吧?她竊喜著想,不管怎麽樣,隻要記得就好。

    “先生?”淩霄喚了他一聲,即使緬懷,那也不該在她麵前啊!

    “嗯?”在淩霄連著叫了幾聲之後,封玉寒終於迴神,“剛才走神了。淩霄,你的生辰,剛好是我一位故人的忌日。”

    此話一出,淩霄也沉默了。她有點後悔說自己的生辰是臘月初三。隻是她沒有想到封玉寒會用這麽難過的眼神看她,也許,這次,真的做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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