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玲玲……是嗎……

    老袁說之後還要忙,下午約了一個新人見麵,於是告辭離開了。那之後路以真便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思考著。

    這個名字,正是夜永咲上迴告訴他的那個女作家。佟越在死前撥出去的最後一通電話,就是打給這個女人的。

    而她又剛好是蔣成的表姐?

    路以真低下頭去,手指在醫院提供的白色棉被的被套上搓動著。

    蔣成、佟越、馮玲玲……這三個人似乎已經被串連起來了。可這究竟有什麽含義呢?馮玲玲會是這起連環殺人案的知情人嗎?還是說,她會成為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呢?

    佟越死去已經有好多天了,夜永咲他們應該也已經查到這裏了才對。但是,之前他卻一直沒有說。路以真歎了口氣。看來他這一次的擅自行動已經讓夜永咲心中起疑了,恐怕以後也不可能再從這條途徑獲取更多與案件相關的信息了。如此一來,他要再參與調查更是難上加難,必須得想個辦法才行……

    房間門被緩緩推開,路以真抬起頭來,門口又是不久之前才離去的黃若琳,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又來了,姐啊。”路以真有些無奈,“所以我剛才不是才說過讓你都拿走嗎?你這一趟一趟過來很擾人清靜的啊,老姐。”

    但黃若琳沒有理會他。她徑直從床頭櫃前走了過去,連看都沒看那些美味的小零食一眼。這讓路以真十分詫異。

    “哎,姐?”路以真眨眨眼睛,“你要幹嘛?”

    黃若琳停住腳步,迴過頭來。不知為何她的動作似乎有些僵硬,就像是在播放慢鏡頭。

    “澆花……”

    她的口中傳出空洞的聲音。

    那話語傳入路以真耳中的同時,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宛如一道冷風侵入了他的被窩,在他的身體周圍翻蕩著。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低了許多,他不由得裹緊了被子。

    “澆花?”路以真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變小了,“再澆就淹死了吧?”

    舉止怪異的黃若琳並沒有給出迴應,她以與剛才同樣的慢動作走向窗台。路以真看著她撿起噴壺。他這才注意到,這個女人似乎一直都歪著腦袋。“你胖成那個樣子就算再賣萌也一點都不討喜啦”——他很想這樣吐槽,但胸腔中卻充滿了某種不可言喻的感覺,讓他隻是吞了口唾沫,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病房門再一次被打開。

    專心致誌盯著黃若琳那邊的路以真被嚇了一跳。進來的人是照顧他的另一位護士白伊諾,她手裏端著托盤,是來送醫院配餐的。之前每一次,她看到路以真床頭櫃上堆積如山的零食都會嫌惡地皺皺眉頭,說上一句,“可別亂吃東西哦,一點都不健康”。但這一次她隻是沉默著幫路以真支起病床餐桌。她的雙眼發紅,似乎才剛剛哭過。

    怎麽了?一個兩個的這都是怎麽了?路以真茫然地想著。難不成剛才真有人在外麵搞醫鬧?看她們怎麽都這麽不對勁兒啊?

    白伊諾給路以真擺好碗筷,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就要離去。路以真趕忙叫住她。

    “怎麽了?”

    她迴過頭來,聲音還帶著幾分哽咽。

    “呃……”

    路以真很不擅長應付哭泣的女人,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你……要不要把那個也一並帶走啊?看著很怪誒!”

    他指了指在窗台邊上提著噴壺澆花的黃若琳,那盆君子蘭現在正在泡澡呢。

    白伊諾朝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你說那盆花?你不喜歡是吧?行,那我等下過來拿走。”

    “哈?”

    路以真瞪大了眼睛。

    “不不不不不我說的是人!黃若琳!你看她現在都變成什麽樣了?原本怪現在更怪了!再讓她那麽澆下去,那盆花能不能活過這星期都是問題了!”

    白伊諾愣愣地看著他,似乎在思索他話語中的含義。過了好幾秒,她才像終於“理解”了路以真的意思一般,遲鈍地點了點頭:

    “你也聽說了啊?”

    “啊?聽說什麽?”路以真一頭霧水,“我說——哎哎哎哎哎哎你別哭啊!你這算咋迴事兒?我欺負你了嗎?你這樣要是讓別人看見了……我靠姐姐我算求求你們了,你們這到底是在擺什麽戲呢?!”

    但白伊諾對他的叫聲置若罔聞,豆大的淚珠從她的兩頰劃過。她再也不管什麽衛不衛生,就這樣用雙手捂住眼睛,她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哭腔——

    “我早就告訴過她的!早就說過了,讓她不要別走路邊玩手機!對眼睛不好不說,關鍵是容易出意外!她怎麽就是不聽呢?你說一層樓梯總共就那麽幾級,就是踩空掉下去了,你隻要伸手扶一下怎麽可能出事?蠢女人!蠢死了!到死還拿著手機不放呢!這下好了吧?頸子都斷了!發現得再及時也沒用了!她怎麽就

    不能長點兒心呢!”

    路以真大張著嘴巴。

    這是在玩兒什麽把戲?他想。她剛才說的是黃若琳麽?她是說黃若琳走路玩手機,結果掉下樓梯摔斷了脖子?死了?

    他迴頭看了看窗邊,黃若琳像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裏澆花,對身後的鬧劇全無反應。

    玩兒我呢?路以真想。當我傻子呢?

    白伊諾還在一邊抽噎,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

    “當初同期進來的好朋友,小魯都不理我了,赫醫生也失蹤好久了……現在就剩下她一個,說好了還要比比誰先結婚的!她真傻!傻透了!”

    我要是信了你我才是傻透了!

    路以真輕咳一聲:

    “呃……那個,白小姐?你們家黃小姐不就站在那兒嗎?”

    “……啊?”白伊諾抬起頭來,淚眼迷蒙,“誰?”

    “你們家黃若琳。”路以真幹巴巴地說著,指了指窗邊,“你自己看看,你們送去太平間的人現在正站在那澆花呢!你們要演戲至少一開始串好了再演行不行?算我求你們了,我看上去就那麽閑,專門讓你們耍著玩兒是吧?”

    白伊諾看看窗邊,又看看路以真。她的雙眼發腫,眼神卻越發犀利起來。

    “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她冷冷地說道。

    這特麽是老子要說的話!

    “你們有病吧?!”路以真也有點兒上火了,他衝著黃若琳那邊兒喊道,“喂喂,行了老姐!別裝了!人家背後邊兒都給你哭上喪了!你們到底是想嚇唬我還是想逗我笑?先說個清楚行不行,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配合你們!”

    “路以真!”

    突然在耳旁炸響的咆哮把路以真嚇得一個哆嗦。

    白伊諾的臉色漲得通紅,她可能從來都沒有這樣發過脾氣。

    “爛人!爛透了!人渣!”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摔門而出。路以真望著她的背影,不知所措地發著愣。

    怎……怎麽迴事?我才是有理由發火的那個好嗎?這算什麽事兒?看我脾氣好,好欺負是嗎?

    他又迴頭看了看黃若琳,現在水已經從花盆下麵的托盤中溢出來了。

    忽然他心中“咯噔”了一下。

    黃若琳雖然貪吃了些,但路以真對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她畢竟是一位護士,心地善良,為了演一出無聊的戲而去

    折磨一盆無辜的植物,路以真覺得這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白伊諾也是,剛才她那樣的姿態,無論哭泣與發怒,那種真實的模樣絕不像是在作秀。如果隻是想要消遣路以真,她們犯不著下這麽大成本。

    他想起來之前和老袁談話時,聽到外麵傳來的那聲短促的尖叫。當時他不是覺得那尖叫聲很熟悉嗎?現在仔細迴想一下,難道說那就是……黃若琳的聲音?

    是黃若琳在摔下樓梯時發出的慘叫?

    然後她就……

    路以真直勾勾地盯著黃若琳的身影。

    可這不可能啊。他想。如果說黃若琳真的已經死了,我怎麽可能會看見一個死人呢?難不成是我出現了幻覺?可我對她也沒什麽很深的印象啊,就算因為思念成疾產生幻覺,至少也該攤到白伊諾頭上,和我有幾毛錢關係?

    可如果她不是死人的話……

    路以真不由得向後縮了縮身體。

    為什麽她會一直歪著腦袋?為什麽她對於身後發生的事情毫無反應?為什麽她的動作如此僵硬?為什麽……

    路以真裹緊了被子。

    為什麽……我會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看到鬼魂什麽的,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在現實中發生?路以真搖晃著腦袋。不可能的,但是……

    他扭頭看向病床邊上的唿叫鈴。

    他想要換個房間。

    但他的手隻伸出了一半。等下,他想著。我剛剛才把白伊諾惹火,她還會幫我嗎?又不能跟她說,“我看見鬼了”……不然不但得不到原諒,倒不如說會惹得她更加生氣吧?

    該怎麽辦?路以真猶豫著。而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再一次推開,路以真嚇得差點兒叫出聲來。

    是夜深,他手裏提著一隻果籃。

    “喲。”他隨意打了個招唿,就走進來在路以真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他的目光往窗邊微微一瞟,嘖了嘖嘴,但路以真並沒有注意。

    路以真傻乎乎地看著他。

    “身體如何了?”夜深自然地說著,“真是服了你。拜你所賜,我們那天晚上撲了個空。哎呀,我以為已經算好了一切,卻沒想到低估了你的決心。果然是被指定為兩個人才能完成的任務,沒這麽容易就能解決啊。”

    這家夥說著路以真聽不懂的話,路以真不知該如何迴答,再說他現在滿

    腦子都裝著黃若琳的事情呢。

    “而且我可是被好好訓了一通。”夜深聳了聳肩,“本來嘛,我們光準備工作就用了整整一天,花了那麽大精力,還從善後小組調來了那麽多人手幫忙,到頭來居然竹籃打水一場空。我都不好意思幫自己找理由。看在你差點兒把自己小命都搭上的份上,我也就不責怪你了。這苦果就算我自己咽了吧。”

    路以真還是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麽,不過他注意到了一個詞——“我們”。

    不對!他突然想到。夜深是知道“那個人”的,而夜永咲卻不知道!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麽夜深所說的“我們”中,定然是不包括他大哥的!這家夥和夜永咲——和警方並不是一路人!

    他終於明白過來了。

    “黑掉了監控的是你們?”路以真喃喃道,“是你們為了方便自己的行動才搞掉了那片地區的所有監控,你們的行動規模一定很大。如果不是我去攪局,‘那個人’現在已經被你們抓到了!”

    “不錯。”夜深沒有否認。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他並沒有對路以真保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你們要做什麽?你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路以真想問出這樣的問題,但他卻沒敢開口。

    從夜深的目光中,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些許令人恐懼的因素。是的,就像他們揭穿蔣成謊言的那天晚上一樣。

    他不由得躲開了夜深的目光,再一次望向窗邊的黃若琳。細細的水流順著牆壁淌下來,已經在地板上匯聚出了一汪水窪。

    “再這麽澆下去,那盆花就真要死翹翹了。”夜深輕聲說道。

    路以真不自覺點了點頭。過去數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轉頭驚訝地盯住了夜深的雙眼:

    “你看得見她?”

    “嗯?”夜深眨了眨眼,接著他的視線一閃,“等等……你也看得見她?”

    兩人就這樣近距離地對視著,冰冷的空氣中醞釀著令人不安的沉默。路以真更加湊近了夜深的臉龐,現在這兩個大男人之間就隻剩下十公分的緩衝地帶。

    “你的眼睛裏是什麽?”路以真的聲音很輕,“你的瞳孔裏……那些一圈一圈散開的,像波紋一樣的東西是什麽?”

    夜深揚起了下巴。

    “很有趣。”他緩緩地說著,視線鎖定住了路以真如紅寶石般的雙目,“很有趣。看來我們或許有必

    要深入地談一談,不過在那之前……”

    他又朝著黃若琳那邊看了一眼,這個歪著頭的小護士一直都沒有停止澆花的動作,或許永遠也不會停止了。

    人類從沒有摸透過靈的“想法”,誰也不知它們想做什麽,會做什麽。

    “我看,你有必要換一個安靜點的病房。”夜深說道。

    路以真機械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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