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路比夜深想象得還要長上許多。他們再一次坐上電梯,這迴電梯下降的層數甚至超過了夜深原本休息的那一層。但這一次他根本沒空去注意這些小事,他滿腦子思索的,都是樂正唯話中的隱意。

    通靈眼是不能阻止靈殺人的,但她們的說法中卻暗示,當時能做到這件事的卻隻有他一人而已。這個矛盾就是所謂的“問題”,而如果這個問題能決定他們的生死,那麽接下來要去見的,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也就是將他們的命運握在手中的人。

    難不成……這雙眼睛裏還隱藏著什麽秘密?

    夜深無意識地以一隻手遮住眼睛,但這個動作卻被舒琳看到,她不屑地嗤笑一聲:“怎麽啊,中二病犯了?”

    夜深趕緊把手放下。

    “說起來啊,你還沒誇過我呢!”舒琳嘟起嘴巴。

    “誇你什麽?”夜深愣了。

    “笨蛋!本小姐可是斷靈眼哦!不光能力比你高一等,在這兒也算是你的前輩哦!這種時候你不應該表示一下自己的崇拜嗎?比如說‘舒琳大小姐請您務必收我為徒吧,我願意做牛做馬伺候你’之類的!”舒琳振振有辭。

    夜深啞口無言。樂正唯仿佛覺得有些丟臉,便假裝沒有聽到。

    “嗯,確實厲害。能不能給我具體講一下,有關靈眼之類的?”

    雖然這姑娘的性格可能不太討喜,但夜深卻並不反感。倒不如說,這種單純的心思反倒比較容易掌握。況且她說得也沒錯,夜深才剛剛踏入這個領域,從這種角度來說,她的確是自己的“前輩”。這句話,他說得發自真心。

    “誒嘿!”舒琳得意地笑起來,似乎很是受用,“拿你沒辦法啦,那本小姐就大概給你講一下。隻說一遍哦,要是腦子太笨聽不懂可就不怪我了!”

    她清清嗓子,用一副老先生授課般的語調說道:

    “在靈的領域,一般認為靈界和人界是完全重合的,隻是靈與人互不相見。懂嗎,就比如我們所在的這片空間內,除我們之外,還站著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靈——啊,不用那麽緊張,我就是打個比方。如果真有靈的話,你肯定早就看見了。況且也不可能有靈在蓄水池裏遊蕩,再怎麽說這裏也是靈媒的聚集地啊。偶爾抓到一兩個,要麽讓靈咒師封起來下咒用,要麽就被抓去做實驗了吧。”

    “實驗?”夜深眉毛一挑,但舒琳並沒有理會。

    “但是,靈要想見到人可

    比人要見到靈容易許多,強烈的執念,或是過重的陰氣都有可能讓靈在人界現身。但如果沒有靈眼的話,人就隻能在被靈直接幹涉到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看到靈。而通靈眼,作為靈視能力中的基礎,就相當於賦予所有者一種能直接看透靈界的力量。當然它以上的靈視能力一般也能做到這一點。”舒琳來迴指著自己和夜深的雙眼,“注意,我所說的是整個‘靈界’,也就是說,通靈眼不僅能夠看到普通的靈,也能夠識別靈具,如果麵對著一個同樣具有靈視能力的人,也能夠直接察覺……除非被有意隱蔽。而普通人當然是看不到的。”

    夜深想到自己眼中的波紋和舒琳眼中的縱橫紋路,大致能理解了。

    “至於斷靈眼,顧名思義,由其引發的力量可以阻斷靈通行的道路,就相當於一麵牆。雖然隻能維持很短的時間,但對於弱小的靈也能夠起到震懾效果,麵對強大到沒法對付的怨靈,也能為自己爭取到逃命的時間。”舒琳誇耀著自己的能力,“在這之上呢,還有斬靈眼、鎮靈眼之類的……不過你多半接觸不到啦,我們這兒倒是有一位擁有斬靈眼的姐姐,迴頭我給你介紹介紹唄。不過她很討厭生人的,多半是不會理你的吧。”

    “這樣啊……”

    夜深再度理解了自己作為最底層靈視能力者的現實。

    “順便說一句,幾乎所有靈視能力都是天生的,所以想要通過後天努力修煉什麽就能升級什麽的壓根沒可能的哦,又不是打遊戲,虐虐小怪加加技能點就行了,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舒琳毫不客氣地打擊他。

    “原來如此……靈能力都是天生的啊……”夜深一點點把基礎的知識都記在腦子裏。

    但樂正唯卻搖頭否定:“並非所有靈能力都由天生,比如說靈咒師操縱靈用來下咒的能力,就可以通過後天的學習獲得。但絕大多數的靈感能力,尤其靈視能力,往往是伴隨著靈魂降生就獲得的,也是靈媒中最普遍的能力。畢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嗬嗬,小學的時候好像還這麽聽過。”夜深懷念地笑起來。

    “真正重要的東西,我們早在小時候就學過了,隻是長大後反而把它們忘了。”樂正唯意味深長地說。

    “話說,樂正小姐是什麽靈眼呢?”夜深問道。

    不等樂正唯迴答,舒琳誇張地歎了口氣:“我說你啊,別學了一個靈眼就整天靈眼靈眼的,傳出去不夠丟人錢!都說了除了靈視能力外,靈媒還有

    很多種的哦。樂正姐姐擁有的,是其中超超超級稀有超超超級貴重的靈愈能力哦!給幾個億都換不來的哦!”

    “沒那麽誇張。”樂正唯矜持地說,“靈愈能力可以用來醫治靈所造成的傷害,但使用一次需要消耗過於龐大的力量,很容易就會造成身體透支。而且本身擁有強大的靈力卻無法自保,也是怨靈最喜歡的餌食。如果沒法好好發揮能力的話,就純粹是個累贅了。”

    “聽懂了嗎?”舒琳指點著夜深的鼻子,“樂正姐姐為了救你們兩口子費了多大的事,要不是有她在,你媳婦陰氣入體那麽重早就死翹翹啦!懂了的話就給我下跪道謝啊!”

    你到底對下跪是有多執著?

    心裏雖然這麽想著,夜深還是誠懇地說道:“多謝你救了我們,感激不盡。”

    “我不是那個意思……”樂正唯有些窘迫,“說到底我也算半個醫生,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啊……已經到了。”

    似乎是為了逃避這個令她有些尷尬的話題,她一提醒,夜深才發覺他們早已離開電梯。之前他與兩人談話實在太投入,都沒有仔細觀察這個陌生的地方。

    和之前他見過的那兩層不同,這一層的所有牆壁,包括地板和天花板,都鋪設了看上去就很厚實的鋼板。夜深敲打幾下,聲音聽起來也很悶實。堅固的結構對於地下建築來說是必要的,但像這種程度……夜深盡量不去想這是要防備什麽。

    另外,走在這裏會讓人不自覺就緊張起來,不僅他是這樣,就連樂正唯和舒琳臉上的表情也不輕鬆。似乎除了他們三個之外,每一個走過的人都穿著將全身包裹在內的特殊製服,大部分人還戴著口罩,他們看人的眼神也不對勁,簡直就像是……在盯著試驗箱中的小白鼠一樣。

    “最好別試圖跟他們交流,這裏的人都有些……”樂正唯遲疑了,大概是不知道該用什麽形容。

    “就是一幫瘋子唄!”舒琳毫不客氣地說,“這幫人多數都不把人命當迴事的,他們之中很多人都不是靈媒,但是比怨靈還要可怕。我寧願跟一個厲鬼碰上都不願對上他們。”

    這裏麵的緣由,夜深也不打算去細想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她們來說,這裏的氣氛本身就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

    “到了。”樂正唯停下腳步。

    這時他們走到了一扇看起來比牆壁更加厚重的金屬門前,簡直就像是科幻電影裏的場景。看門的人倒沒有戴口罩,但卻擁有一雙讓人反胃

    的死魚眼。

    “找誰?”他惡聲惡氣地問。

    “讓-德梅斯教授。”樂正唯說著,把一張卡片遞過去,“我們有過預約的,德梅斯教授說,等這個男人醒了就帶過來找他。”

    那男人仔仔細細地把卡片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又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後用隨身的讀卡器掃描一下。似乎確認完畢,他不知進行了什麽操作,打開了那扇金屬門,卻並不打算讓他們進去。

    “在外麵等著。”他冷冰冰地說道。

    三人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門後,門再度合攏,似乎並不歡迎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舒琳撇了撇嘴:“什麽嘛,不就是個看大門的。”

    夜深注意到那人在場的時候,她連一聲都沒敢吭。

    話說……“讓-德梅斯”,這個名字他是不是在哪兒聽過?

    夜深思索了一下,但並沒有找到答案。

    “德梅斯教授不僅在蓄水池裏,就是在整個‘雨色深紅’中都是數一數二的研究者。如果能跟他打好關係的話,對你絕沒有壞處。”樂正唯小聲提醒道。夜深點點頭表示他記住了。

    他們沒有等待很長時間,金屬門再一次打開。那個脾氣不好的看門人走在前麵,他身後跟著的那個人,想必就是他們要見的德梅斯教授了。但夜深卻無法立刻確認,因為……

    老實說,夜深並沒能在第一時間把他跟“研究者”這個詞聯係起來。

    他記得自己曾看過一張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吐舌頭的照片,麵前這個人帶給了他與那照片同樣的感覺。或許這不僅是因為他的穿著不像是科研人員,倒像是個裝修工,也不僅是他吊兒郎當如小混混一般走路的姿態,而是他滿臉賤笑地衝著他們打了招唿:

    “哎喲,小唯唯你又來看我啦!怎麽著?今晚上我很空閑,不如到我房間來探討一下人生哲學?我的一些女性朋友都說我很有雄性魅力,尤其在我們進行‘深入交流’的時候。是不是心動了?擇日不如撞日,晚上一定要洗白白了來哦!啊咧?小琳琳你也在,最近胸部長勢喜人啊!說起來我這裏正缺個優質奶源,有沒有興趣來應征一下?”

    這老東西的出場徹底顛覆了夜深對“科學家”的認知。

    如果用漫畫的手法表示,夜深覺得自己的腦袋上一定已經浮現出了六個小黑點。

    “哈哈去死吧蘿莉控!”舒琳麵無表情地說,顯然已經適

    應了這種程度的騷擾。

    你這個年齡已經算不上是蘿莉了。夜深暗想,但他可不會傻到說出口來。

    “你們管這種人叫教授?”夜深低聲問道。

    樂正唯如同不知該如何迴答一般抿緊了嘴唇。

    “哦,你!你是那個——”德梅斯似乎終於注意到了夜深,“你真走運誒小夥子!要知道老朽可是從來記不住男人的臉的!啊也不盡然,就算是個偽娘……如果臉型合我口味那也可以接受嘛!”

    可以接受嗎?!

    夜深目瞪口呆。

    德梅斯卻全然沒有在意他的表情變化,自顧自說道:“……不過你這樣的就不行啦,臉長得還算可以,就是一副陰沉相,不是老朽的菜啦。話說老朽上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還在床上挺屍,這麽兩天就活蹦亂跳的了,真是有前途啊。要不要考慮一下加入老朽的‘龍精虎猛’特殊愛好俱樂部?”

    “請恕我鄭重拒絕。”

    看來在昏迷期間,這個老家夥已經見過自己了。

    話說……“老朽”,正常人會使用這種自稱嗎?

    似乎是看透了夜深的疑惑,舒琳在他耳邊小聲說:“別理他,這老東西對於我們遠東文化有一套獨特的理解方式。”

    ……我個人認為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她的話卻讓夜深反應過來了。這個老家夥畢竟是個西方人,盡管中文說得一套一套比他還溜,滿頭白發也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但膚色五官卻明顯是高加索人的特征。

    “教授,關於上次你說過的那個問題……”樂正唯大概是終於看不下去了,於是提醒德梅斯先說正事。

    “哦,那個啊……”德梅斯有些犯難地抓抓腦袋,“嗯……光看外像,這小子確實就是個通靈眼啦,但是你跟小陸都是有經驗的人,你們也應該不會看錯。這麽一來就麻煩了……靈眼這種東西又不像是血統之類能鑒定,我也沒想出什麽好主意來啊。”

    “看吧,我就說這貨就是個通靈眼,還要再討論什麽?麻煩死了。”舒琳用一種“我就知道”的語氣說道。

    然而德梅斯卻抬起一隻手表示否定:“不,還不能這麽下定論。撇開小唯唯和小陸的證詞不談,我們考慮一下那場事件本身的情況。嬰靈選擇了他夫人作為母體,這種情況下,他本來極有可能是第一個被排除的對象。但他不僅存活到了最後,還在嬰靈正麵襲擊的狀況下都能存活下來,這說明

    了什麽?要記得嬰靈可是十分敏感的,尤其是對危險,它們擁有最敏銳的直覺。嬰靈多半是從他身上察覺到了無法匹敵的力量,這種恐懼甚至壓過了它的殺意,所以才避而遠之。”

    “可他明明就是通靈眼啊,總不會一個人同時有兩種靈眼吧?”舒琳委屈地說,還惱恨地白了夜深一眼。看來這個新人擁有與她相當的力量讓她覺得很沒麵子。

    “從沒有這樣的先例,但也並不意味著完全沒有可能。”德梅斯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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