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說,前皇帝睡過的送去當尼姑,沒睡過的送去幹粗活,這處理,倒是簡單粗暴毫不憐惜,當真是裴六的風格。女史口中的“裴大人”指的裴三,而裴將軍則是裴六。新皇沒正式登基,一眾功臣自然還沒有正式官職封號,朝廷上下便如此來區分裴家兄弟二人。


    薑采青追問道:“其中有一位叫薛婉華的妃子呢?也是送去和善庵了麽?”


    “夫人問的是當日的婉妃麽?聽說她昨日不曾被送走,還關在景瀾宮。”女史躬聲低頭,愈加小心地迴道:“當日偽帝宮中,要說這位婉妃的恩寵也是頭一份了。聽說……如今整個景瀾宮就隻剩下她一個了。這幾日忙碌,裴將軍還不曾明示如何處置。”


    薑采青點點頭手,起身對茵陳道,“茵陳,跟我去景瀾宮看看。”


    宮中都是些人精,隱隱也曾聽說過,當日那位婉妃跟沂州薛家曾是頗有些淵源的,一時間宮人都在悄悄揣摩,摸不準裴家兄弟留下薛婉華是何用意,當下聽了薑采青這話,卻也沒有一個敢多舌的。見薑采青決意要去,也不敢多言,忙著落人隨從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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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中的禦花園實則也不過是個大些的園子,大倒是真的,薑采青來了之後滿腹心事,不曾好好逛過,竟不知這禦花園到底有多大。她隨意往西北角方向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的景致。這時節正該是花木最繁茂的時候,然而這禦花園剛剛經曆了戰火刀兵,雖已經過收拾打掃,卻仍掩不住一些損傷痕跡,比如這七零八落的竹林吧,一簇簇被削斷的青竹竿似乎在訴說著不久前的慘烈廝殺。


    穿過禦花園,景瀾宮靜靜矗立在宮牆一角,大門緊閉,兩個侍衛守在門口。景瀾宮原是宮中的禦繡房,地方倒是挺大,外觀看起來比薑采青想象中的“冷宮牢房”好多了。前邊是繡房,後頭原是繡娘的住房,兩邊各一排小小的屋舍,也就這地方才住得下前皇帝那一大堆嬪妃。


    內侍前頭帶路,推開其中一扇小木門,叫道:“薛氏,還不快來見過薑夫人。”


    屋裏並無動靜,薑采青倒也不指望薛婉華殷勤出來拜見,便自顧自想要進去,旁邊女史忙攔住了勸道:“夫人,這屋子醃臢汙穢,前幾日跟薛氏同屋的柔嬪就懸梁死在這屋裏的,可不是晦氣。夫人不如前邊廳中坐一坐,叫薛氏去廳中見您。”


    薑采青腳步一頓,莫名有些惡寒,旁邊茵陳忙扶了她去前邊一處小廳,宮娥們趕緊擦拭打掃幹淨,奉了茶來。


    薛婉華被兩名內侍領進來,穿一身素淡的織綾襦裙,綰著雙螺髻,隻用一方碧色羅帕束住,通身並無旁的首飾,低垂著頭,神情木然。除此之外,她看起來並無別的不妥,狀態似乎還不錯。


    見她進來後木然站立,旁邊女史忍不住喝道:“薛氏,還不趕緊見過薑夫人。”


    “薑夫人?”薛婉華抬起頭,看了又看,似是一開始並沒有認出薑采青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還道什麽薑夫人呢,原來是張家那個寡妾罷了。”


    兩旁內侍勃然變色,立刻便有人從身後踢了薛婉華一腳,薛婉華腿彎一軟,重重跪倒在地上。那內侍罵道:“瞎了你的眼,憑你也敢對夫人不敬!偽帝都死了,還當你是稱霸六宮的婉妃娘娘呢?”


    “無妨。你們先下去吧。”


    薑采青不惱不怒,端著茶盞隻淡淡地吩咐道。身旁女史忙勸道:“夫人萬萬不可,這薛氏素來是個心狠手辣的,若是讓她衝撞了夫人,裴將軍少不得要打殺奴婢們了。”


    “無妨的。”薑采青仍舊平淡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她說幾句話。”


    隨侍的宮人猶豫著退下,茵陳本來留下了的,薑采青便也將她打發了出去,她自信還不至於讓一個薛婉華傷到自己,隻擺手對茵陳道:“你隻管放心出去,我和薛氏也算舊識了,無非想和她敘敘舊,你且去大門口守著,不要讓人隨便進來打擾。”


    薑采青打量著地上的薛婉華,簡衣素顏,發髻梳理得整整齊齊,臉色雖說憔悴了些,並無落魄滄桑之感,依舊是美麗嬌弱的樣子,我見猶憐。


    第93章 錯過


    薛婉華滿臉的震驚, 難以置信, 死死地盯著薑采青,薑采青不否認也不迴應, 隻淡然地拿桌上小巧的茶壺, 重又給自己倒了一盞茶。穿來以後, 她才漸漸明白古人為何那麽喜歡飲茶, 富貴人家幾乎茶盞不離手, 為什麽呀, 自然不是那麽渴,還不是因為沒別的消遣嗎。


    不能玩手機,沒有電視看, 尤其富貴人家的女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除了刺繡賞花, 還能幹什麽!她把玩著手中瑩潤如玉的天青汝瓷蓮紋茶壺, 心下忽然感慨起來,這東西如此精美, 要是拿到現代拍賣, 少說也要幾千萬起價吧?


    可惜,她怕是再也迴不到現代了。


    那邊,薛婉華似乎是終於消化了這個令她震驚的事,愣怔半晌, 竟忽然嗬嗬嗬笑了起來。


    “怪不得, 怪不得!現在迴頭想想, 我那時隻覺得你哪兒不一樣,卻不曾留心過,哪裏能想到你也是穿來的……你知道我的來路,我卻不知道你,我到底比不上你的心機啊。”


    薑采青不置可否地一笑,也不開口反駁,心說當初在沂州裴府,薛婉華那樣眼高於頂的,哪裏肯搭理她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寡妾?她就是想要攀交情,也沒那機會呀。


    “可笑啊可笑,你一個穿越女,竟然甘心做一個地主家小妾,真不敢相信,還真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很多事情,總不能都由著你我掌控。”薑采青搖頭笑道:“未必人人都能像你那樣好運,落到裴家養尊處優地長大。再比如你此刻的處境,難道也是你自己甘心的?


    這句話似乎擊中薛婉華心裏的痛處,她默默聽了,長久不語。


    見她站在那兒出神發愣,薑采青心中輕歎,緩聲問道:“我該走了,你……好自為之。還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有,有!”薛婉華迴過神來,見薑采青起身要走,連忙叫道:“看在咱們都是穿來的份上,你幫幫我,我要見遲哥哥,你無論如何要幫我!”


    “你要見裴六?”薑采青多少有點意外,她還以為,薛婉華會設法逃走,或者就算要求情,權衡之下也更應該要見裴三才對,畢竟裴六那性情,烈酒猛火一般,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


    “我要見裴六,求你了!”薛婉華攥著拳頭,神情激動,恨恨罵道:“牆倒眾人推,這些個狗奴才,原先便是給我提馬桶都搶不上!自從遲哥哥攻破皇宮,我就一直想要見他,卻被關在這裏,這些個狗奴才,總不肯幫我傳話出去。求你了,你總該能見到他的吧,看在你我同為時空淪落人的份上,你隻幫我傳句話給他,無論如何,求他來見我一麵,不然我死了也不甘心的。”


    “如果你真心懺悔,裴家兄弟未必會殺你。”薑采青認真建議道,“六爺那性子你該知道,你確定要見六爺?再說這京中的事情,聽說都是三爺做主,三爺到底是溫和一些的。”


    “你懂什麽!”薛婉華搶白道,“你不懂,我跟遲哥哥到底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的情分,你隻幫我傳個話就好,無論如何,求他見我一麵。”


    “青梅竹馬?”薑采青忍不住嘲諷道,“你跟裴六青梅竹馬,自幼的婚約,卻生生讓他蒙羞恥辱,這會子倒想起青梅竹馬來了?”


    “說了你不懂。裴三表麵看著溫和,卻最是心思深沉陰狠,說動他遠比裴六更難。我從九歲就跟遲哥哥一起長大,這麽多年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我知道後來的事我傷了他的心,可我也有不得已,我相信遲哥哥仍是愛我的。你看看,這院子裏原先關著的嬪妃都被發落了,他卻獨獨留下了我,你看,他終究還是舍不得我,隻要我好好求他,我以後好好愛他,再不離開他,他一定會原諒我的,一定會的。”


    “好吧,我幫你轉告。”薑采青搖頭輕歎,心中半晌無語,卻莫名的有些期待兩人的見麵了。


    青梅竹馬的情分啊!她步出景瀾宮,微微仰起頭看著雲聚雲散的天空,仔細想想,她跟裴六似乎也沒相處多少時間,同甘苦共患難,情分是有的,可情勢使然,二人幾乎少有你情我愛的廝守過。


    此時此刻,她卻忽然想要看看裴六如何對待這十餘年青梅竹馬的情分。就當,給她自己的心意求得一個定論吧。


    “茵陳,你去看看,登基大典過了,叫六爺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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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皇登基,普天大慶。少不得要大赦天下、大封功臣的,因此等裴六聽到薑采青叫她,興奮地趕在小皇帝前頭跑迴來時,他已經是新鮮出爐的堂堂王爺了。


    偏這家夥不學好,連哄帶騙,硬是改了原先朝臣議定好的封號,哄著小皇帝金口玉言,現場封了他一個“逍遙王”。


    裴三封辰王。因著新皇年幼,以太上太皇的名義頒下詔書,設四大顧命大臣,以辰王為首,監國輔政。


    “什麽顧命大臣,可不就是拉磨的驢子。”趁著小皇帝不在,裴六神采飛揚地地拉著薑采青說話,他不在四大顧命大臣之列,這也是兄弟兩個商議好的,擁著薑采青向她細說,“裴家如今風頭太盛,著實不必要了,何況我這心性,當真不是輔政的料,裴家長久基業,並非短淺弄權之輩,更不想被人架在風口浪尖,三哥一力監國,我何必再摻和政事。”


    小皇帝午飯沒迴來,看來即便當個甩手的小皇帝,也不是光玩就行了的。薑采青和裴六一起用的飯,吃飯時薑采青提起薛婉華要見他的事。


    裴六一聽,立刻反問道:“你跑去見她做什麽?”


    “就是見一見。”薑采青隨口說道,“她說,不見六爺一麵,便是死了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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