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媽媽得了薑采青的話,忙從屋裏出來,寒著臉站在絹姨娘屋門口,沉聲道:“絹姨娘的身契還在娘子匣子裏鎖著呢,你何家要的哪門子聘禮?當真是沒臉沒皮,你何家一個女兒,還到底能賣幾迴?”


    “看你說的,她總是何家的女兒,這是我們老何家的事情我的dnf。你一個下人婆子,管那麽寬做什麽!”何家大嫂漲紅著臉爭辯道。


    “既是你何家的事,就迴你何家說去。這裏是張家後院,她絳絹是張家的人,這是你放肆的地方?你們自己滾,還是我叫人來打出去?”


    被魏媽媽幾句喝斥,何家妯娌臉上便紅一塊白一塊掛不住,兩人隻好縮著頭離開,走時何家大嫂猶自不死心地說了一句:“我們可都是為了妹妹好,妹妹你自己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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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妯娌被趕走後,絹姨娘把自己關在屋裏,默默織了一下午的布。


    晚飯時綾姨娘帶著趙二家的送來的,平常總是和絹姨娘一起送來。綾姨娘拿手的雞絲蕎麥卷、蔥油餅,趙二家的熬了粘稠噴香的粳米粥,配了幾樣精致小菜。


    “今晚飯菜是奴婢張羅的,奴婢手笨,娘子若不喜歡,奴婢就去弄些旁的?”


    “都喜歡的。”薑采青看著綾姨娘擺碗筷,便問了一句:“你去看過絳絹麽?”


    “迴娘子,她關著門,奴婢剛才去她屋外,聽見她還在織布。”


    “你跟她交好,去勸她看開些吧。”薑采青道,“交代下去,往後何家的人再來不用理會,沒我的話不許放進來。”


    想想年節時何家人等在門外,也是她吩咐了迎進來的,如今再想想,還真是……一言難盡啊!


    一連好幾天過去,絹姨娘那邊不談不唱的,隻默默關在屋裏織布、做針線,竟也沒個動靜,薑采青等得都有些急躁了。


    說實話,薑采青一直在猶豫著她要不要插手管上,旁的不敢說,促成絹姨娘和王奐生的婚事應該還能做到的,可是促成之後呢?莫不是還得想法子幫絹姨娘那包子抵擋她那娘家人?聽她兩個嫂子那話,薑采青不由得覺著,這婚事就算促成了,絹姨娘隻怕終究也保不住她那十畝田地的嫁妝。


    穿越女似乎改變曆史都輕輕鬆鬆,她卻為著要不要插手一個姨娘再嫁的事糾結。薑采青也不知那王奐生是個什麽樣人,若他也像絹姨娘這性子,這婚事,索性算了也罷!


    薑采青觀望了幾天,絹姨娘那邊終於有了動靜。


    絹姨娘這日一早進了廚房,竟不肯讓旁人幫手,推著綾姨娘去歇著了,連丫鬟仆婦都不使喚,獨自給薑采青做了早飯。她親手擀的麵,麵條筋道滑彈,麵湯是燉得濃濃的老雞湯,放了山菌子和鮮嫩的筍片,撒著青綠可愛的香蔥絲、芫荽,配了四樣爽口小菜、四樣葷素點心一起端來的。一碗麵吃得薑采青直誇美味,絹姨娘等她用完飯,便不聲不響往她跟前一跪,低著頭,一時間卻沒開口說話。


    薑采青忙問道:“絳絹怎的了這是?”


    “娘子,如今小官人還沒降生,奴婢本該盡心伺候您的,隻是娘子日前發了話散妾,奴婢如今……”


    薑采青一聽這話音,鬆鬆地舒了口氣,她自己捧著個肚子坐在桌案旁邊呢,忙抬手叫花羅扶絹姨娘起來,又叫她坐下說話。


    “你這是……心裏定下了?”薑采青帶笑問道,“想好了要嫁給那王奐生麽?”


    第47章 添妝


    絹姨娘低低的嗯了一聲,忙又解釋道:“娘子莫要誤會,奴婢以前跟他絕沒有不規矩的。奴婢六歲時候他家從外地搬來,兩家住得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家也曾托媒來求親,隻是奴婢爹娘說他家逃荒來的外鄉人,日子又窮,便不曾答應……後來陰錯陽差,奴婢到了張家做妾,他卻遭逢父喪,至今未娶親,過年正月裏奴婢迴娘家去,他知道官人故去了,便十分擔心奴婢,各種關切問詢……娘子,奴婢如今也不求旁的,隻願男耕女織,衣食溫飽,即便是貧賤夫妻,卻能有個人是真心替奴婢想的……”


    “你這樣想才好。”薑采青不禁欣慰,這絳絹看著老實怯懦,卻是個下得了決心的。她想了想,便又問道:“既然心裏定下了,可跟他商議好之後的打算了?我允下的嫁妝,等下子就給你備好,你的衣裳首飾,屋裏喜歡的物件,也都可以帶著。隻是這喜事自然要辦的,若從這張家出嫁,總歸不好,若從你娘家出嫁……”


    薑采青停住了話頭,她不想當著絳絹的麵說她娘家人不好,可若從她娘家出嫁,即便她娘家人不阻攔鬧騰,那點嫁妝怕也保不住的。她這麽一提,絳絹卻也意會,沉默了好一會子才說道:


    “這喜事也沒什麽好操辦的。他父母反正也都不在了,奴婢家裏又阻撓,辦不辦喜事都無所謂的。他跟奴婢商量了,說要帶迴他老家淮安去謀生。往後他可以采石、耕種,掙錢養家。奴婢是從小做慣了農活的,平日種菜、織布,也能賣幾個柴米錢,日子不愁的。”絳絹低頭道,“奴婢橫豎也想過了,這一迴,不論爹娘兄嫂怎麽攔著,奴婢是鐵了心跟他過日子。”


    薑采青聽著點點頭,聽起來那王奐生像是個可靠的,想想何家那德行,遠走高飛倒也是個好主意。她便笑著便叫絳絹:“既然是鐵了心要嫁他,總歸是不能叫你空著手走,你先去找那王奐生,我叫人把你的東西歸整收拾好,約了時間叫他來接你吧。”


    “奴婢記得了。”絳絹深深一禮,低頭退了出去。


    薑采青轉身便吩咐人給絳絹準備些東西,按著她心裏想的,總要給她帶些有用的嫁妝走。


    絳絹既然改嫁王奐生,那些華而不實的金佃花釵、絲帛羅帕便算了吧,揀些實際的。當下薑采青便叫翠綺去準備幾匹結實耐用的布料,把庫房裏赤金、白銀的鐲子,揀那重些的一樣各拿一副,又從自己妝盒裏挑了一支金簪,拿紅木盒子裝了,叫翠綺一並送去絹姨娘屋裏交給她的丫鬟,也不用多說什麽,隻說是絹姨娘的東西就好。


    翠綺一腳出門,便看到周姨娘扶著丫鬟往這邊過來了,翠綺便先立在一旁,她手上拿著兩個盒子的東西呢,身後還跟了個抱著布匹的婆子,也不好福身行禮,便低頭躬身問了聲:“周姨娘安好。”


    “翠綺呀,看你這整日忙的,又做什麽去?”


    “迴周姨娘,娘子吩咐的差事,叫奴婢拾掇拾掇。”翠綺說著,忙揚聲向屋裏通傳道:“娘子,周姨娘來了。”她躬身等著周姨娘先走過去,便帶著婆子徑直往絹姨娘屋裏去了。


    “青娘這陣子忙什麽呢?”周姨娘笑吟吟進了門。薑采青正靠坐在軟塌上,見周姨娘進來,一手便扶著肚子,一手扶著軟塌作勢要起身,周姨娘忙緊走兩步按住她,口中笑道:“你這身子不便,可不要起來,我還是旁人麽,一天都來好幾迴的,倒還用客氣了。”


    薑采青順勢坐下,見周姨娘沒用招唿,自己在一旁繡凳上做了,便笑著叫花羅倒茶。


    “青娘,我聽說,絳絹自己求去了?”


    “正是異度。我既然說過改嫁之事自願,便也該說話算話,已經答應她了。”見周姨娘打開了話頭,薑采青便坦然笑道。


    薑采青心裏尋思著,周姨娘早不來晚不來,絳絹剛走她就來了,還真是巧,她方才跟絳絹說話,絳絹走後又叫人開了庫房去拿東西,倒也沒背著誰,周姨娘既然後腳跟著來,怕是又要說些什麽了。果然,便聽到周姨娘輕歎一聲說道:


    “張家不幸,官人撇下我們這些個寡妾,絳絹如今求去也不必說她。青娘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她們這一個個青春年少的,苦守寂寞,硬叫她們拘在這張家也不甘不願,該嫁就嫁吧。前日我反對你散妾,卻也是一番好心,我嫁到這張家十幾年了,日夜所思所想,無非還是為了這張家,為了我們小官人。因此我這做姐姐的,倒還有幾句貼心話跟你說。”


    “銀瓶姐姐但說無妨。”意料之中,薑采青不禁微微一笑。


    “青娘該想一想,張家這萬貫家產,終究都是誰的?”見薑采青笑而不語,一副我聽你說的表情,周姨娘便又輕歎道,“這家業,將來自然都是你腹中孩子的。大戶人家遣散寡妾,也不是沒有,放了身契便已經是天大恩典了,卻還要給一份豐厚嫁妝,這遣散的,卻不都是本該留給孩子的家財麽?青娘你既是他的生母,便該守住家業,多為他著想才是。”


    聽聽,大約這意思就是說,你這麽敗家散財,散的還不是兒子的錢麽?這周姨娘當真會說服人的。薑采青側著頭,認真聽完,半晌竟忽然笑道:“銀瓶姐姐真是滿心滿眼為著孩子著想,竟比我這個生母還盡心,還真是把這孩子當做你自己的了。”


    不知為何,她這帶著些笑意的話卻叫周姨娘心頭突地一跳,忙察言觀色,見她笑語盈盈的樣子,卻又找不出她言語中什麽不妥,忙跟著笑道:“這話說的,這孩子來的金貴,我哪能不盡心疼他。”


    “若說家業,銀瓶姐姐不是也說了嗎,我們這小官人將來說不定蟾宮折桂,有大出息的,哪還在乎這點錢財小事?絳絹她們雖是賤妾,也在張家伺候多年了,我想便是官人,也希望能把她們妥善安頓的,給她十畝田地做嫁妝,對張家來說實在是毫末小錢。”她半帶認真半是戲謔,忽然語氣一轉說道,”不過銀瓶姐姐的身份自是不同,若銀瓶姐姐哪日再嫁良人,我定然要好好備一份豐厚的嫁妝,斷不能十畝田、幾匹布就打發了你的。”


    “瞎說的什麽呢你!竟拿我說笑起來了。”周姨娘忽然遭了調戲,不禁有些懊惱,忙嗔怪了一句,便扯開話題道,”我也是擔心,這孩子還沒出生呢,田產的歸屬,畢竟還跟族裏有些牽扯,若族裏又來人鬧騰……”


    “他鬧騰什麽!當我幾十號的護院隊伍是白吃飯的麽?再說絳絹如今要迴淮安府去了,她哪裏帶走張家一寸田地了?白叫銀瓶姐姐操心。”薑采青嗤笑,打從除夕那一樁事,族長兩個侄孫到如今還吃著牢飯呢,看誰還敢來無理取鬧!她伸手拍拍周姨娘的胳膊,十分開心地笑道:“銀瓶姐姐別想這些了,分明是好事,怎的你卻思慮重重的。絳絹眼看就該走了,這後院裏總該送個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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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采青估摸著絳絹去找那王奐生,一來一迴,總得要有些時候才能迴來的,誰知絹姨娘過晌出的門,也就不到一個時辰,竟又迴來了。原來那王奐生既然得了絹姨娘答應改嫁的話,這幾日礙於張家大戶人家的規矩名聲,也不敢日日上門來找,卻根本就守在鎮外沒走遠,果然是個有心的。


    王奐生本是外鄉人,這也是當初絳絹娘家拒婚的原因之一。外地人在異鄉哪那麽好混呀?尤其王奐生和他爹老家在淮安境內,據此好幾百裏路,十幾年前淮河大水災,父子兩個逃荒來的,流落到此地落了腳。


    中國人,無論古今,便總有些故土難離的思想,王奐生這些年日子艱難,他爹又拖著病體,便也斷了返鄉的念頭。如今他爹故去了,王奐生和絳絹打算成親,偏遇上何家這樣的膈應,這個時候遷迴原籍去,倒也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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