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沒睡好吧,也吃得不少了。”薑采青隨口道。


    “可不是沒睡好,眼睛下邊都有些泛青。”周姨娘拍拍她的手臂道,“等會子應付完了拜年的,你就迴去歇著。”


    “誰要來拜年?”薑采青很是好奇。


    “無非族裏的那些晚輩孩子。”周姨娘微微蹇眉道,“從會走路到半大的,隻要還沒娶親成家的就能來,每年這時候都要來串門子,進來磕個頭,給些壓歲錢也就打發走了,族裏各家他們都要去串一串,今年怕也是拒不了。”


    這樣啊。薑采青接過花羅遞的淡茶水漱了漱口,抿嘴一笑道:“我橫豎都不認得,銀瓶姐姐多辛苦些,你自己打發了吧,隻要不進後院鬧騰就好,有誰問就說我頭疼去歇著了。雪錦怎樣了?”


    “還沒起來呢,也不敢躺,竟說站著疼得輕些,剛才我打發人去看,說是趴著的。”周姨娘露出些無奈的神色,“這大過年的,今兒年初一,也不好叫人去請郎中來,怕是哪兒骨頭傷了,橫豎也沒好法子,先叫她安心養養吧。”


    薑采青一尋思,怕還真叫柳媽媽說中了,要真是尾骨骨折,反正在這古代也沒有什麽應對的好法子,隻能慢慢養著了。


    “銀萍姐姐昨晚上查的怎麽樣了?畢竟害的雪錦摔傷,是該查查。”薑采青問這話便帶了一絲玩味的笑意,估計問了也白問。果不其然,周姨娘說問了半天都沒問出結果。


    “看來也隻好算了,估計是哪個不小心灑了水,闖出禍來便死也不敢認賬了。”薑采青說著打個哈欠,忙抬手遮了下張大的嘴巴,起身揮揮手笑道:“吃飽了餃子,我也該迴去睡了,怎的覺著我如今越來越像豬了?”


    眾人聽了又哄笑,周姨娘便笑著嗔怪道:“有身孕的人,可不就該吃好睡好嗎,像你這樣的豬,人家喂豬的怕還嫌瘦了呢!”


    薑采青迴到自己屋裏躺了會子,拿起一本拓印的《逍遙遊》胡亂翻了翻,全當催眠用。張家前院的書房裏藏書倒不少,淨是些經史子集之類的,薑采青無聊去轉了一圈,想找本消遣的閑書都難。


    再醒來時都過了午飯時候,聽柳媽媽說串門拜年的小孩子們早已經來過了,周姨娘費了五六十個荷包才打發完,過年的荷包裝的九個梅花銀錁子,算算又得百十兩銀子。


    幸虧是銀錁子,這要是金錁子,壓歲錢都給不起了。富貴人家逢年過節大抵都會準備些金銀錁子,家大財大的自家要專門做,門第小些的也可以找匠人兌換,所謂“錁子”差不多就相當於零錢,用散碎金銀做成花朵、如意、小元寶等各種形狀,送給小輩做壓歲錢,或者用來送禮、打賞,吉祥好看也更拿得出手。


    興許是天氣比年前稍稍迴暖了些,庭院裏那兩棵臘梅,臘月裏隻開了零星幾朵,這幾日應景似的,竟開得多了起來,枝頭上一抹亮眼純黃,老遠就能聞到清雅的暗香。


    第23章 提防(小修)


    年初三用過了晚飯,棠姨娘和綾姨娘結伴從前院迴來,一時高興,棠姨娘就扶著丫鬟,踩著臘梅樹下做景的山石去折花,誰知一下沒踩穩竟崴了腳,抱著腳脖子直喊疼,菊姨娘趕緊扶她迴屋去躺著,叫人拿了火酒來揉擦。


    棠姨娘從那日起便一直窩在屋裏,沒敢再出來走動,吃飯便也不到偏廳去了。薑采青琢磨著,這棠姨娘似乎總是想方設法躲著旁人,這樣不尋常,便越發對她添了疑心。


    趕到初五早飯吃隔年陳,把年前特意剩下的飯菜熱了吃,討一個“家有餘糧”的口彩,年三十剩下的雞鴨魚肉自然有,竟還有臘八留著的臘八粥,薑采青心說這都剩下個把月了,還能吃嗎,就算天寒地凍也叫人心裏犯嘀咕。臘八粥本來煮得就稠,放冷了就變成一坨子,她以為是加水進去煮一煮加熱,端上來才知道是擱蒸籠裏蒸的,粥的味道不受影響。薑采青勉強嚐了一口,味道雖沒有變,心裏頭總覺著怪怪的,便不肯再吃了。


    好歹又吃了幾筷子菜、小半個饅頭,薑采青放下筷子說飽了。大年節淨是油膩膩的雞鴨魚肉,反倒不太想吃飯,一天到晚感覺不飽不餓的,瞧著福月端碗坐在門檻上,卻不是吃飯,她腿上一個碗,腳邊一個碗,正專心地從一個碗往另一個碗裏頭數她過年得的金銀錁子。


    薑采青擺明了喜歡這孩子,過年給了她一荷包壓歲錢,其他姨娘們也都跟著表示表示,周姨娘更是特意多送了幾個小金錁子,看樣子福月這一個年節竟得了不少金銀錁子。大半碗都是銀的,裏頭混著少數小金錁子,如意和元寶形狀的是薑采青給她的,還有幾個金花生、金豆子,張家沒做這樣式,應該是魏媽媽箱子裏原先帶來的東西。


    “福月兒,數清楚了沒?看你有這麽多,分給我一些行不行?”薑采青滿心無聊,便逗福月玩。


    福月正數著呢,忽然被打斷,便抬頭看看薑采青,眨著黑眼睛想了想,竟從碗裏滿滿抓了一把金銀錁子,跑過來就往薑采青手裏送,眾人忍不住都笑,薑采青沒想到這孩子這麽實誠,自己不禁也笑起來,隻好張開手接住,忙從身上掏出一個粉藍底繡蓮花鯉魚的荷包,把那金銀錁子裝進去,連荷包一起送還給福月。福月看看薑采青身後伺候的魏媽媽,見她笑著沒反對,便接過荷包跑迴去繼續玩了。


    “這孩子到底跟青娘子親,平常可是個小細鬼兒,沒見過這樣大方的時候。”魏媽媽笑道,“她那些壓歲錢,她整天數過來數過去,連我都不給碰。恐怕她笨的呀,數到明年這時候也不定能數清。”


    “誰說福月笨了,她那叫純真厚道。心眼子不厚道的人,精明過頭其實才是真傻。”薑采青悠然說道。


    薑采青笑模悠悠說了這一句,像是隨口無心的感慨罷了,眾人一時也不知她意指什麽,便沒人接話,隻有周姨娘頓了頓開口道:“可不是嗎,我看福月這孩子憨厚可愛,是個有福分的。”


    薑采青便也笑笑,起身離席,去旁邊椅子上坐下,隨手捏了小幾上碟子裏的金桔來吃。年前沂州的鋪子按著周姨娘的吩咐,設法買了些稀罕的鮮果送來,一筐金桔,一筐福柑,都從南方快馬來的,居然還有一筐草木灰保鮮的京棗兒,看著不小的筐子,去掉裏頭一層層稻草、綿紙,其實也沒幾斤了,這樣稀罕的東西,旁人也隻舍得嚐個鮮,都給薑采青留著。


    薑采青對自己孜孜不倦的吃貨事業,心裏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呢,可你說她打從倒黴催穿來,就身不由己的,眼下居然還有人給她潑涼水滑滑冰,要是再不吃點穿點,死了都不夠本呀。心裏抱怨著,便叫花羅把那福柑給她剝一個。


    “才吃了熱飯,涼的可不能多吃,迴頭再不舒坦。要不叫花羅拿熱水泡暖了再吃。”周姨娘也擱了筷子,走過來坐在薑采青右手,溫聲勸道。“我看你這幾日飯吃的不多,年節裏飲食大概油膩了,你呀,沒事就多尋思尋思,有什麽合口的東西叫廚房趕緊做。”


    “我吃的不少啊。”薑采青道,怎麽大家都恨不得把她當豬喂?她看看自己紅潤的手心,說道:“吃得太油膩了,又會上火,早起嗓子又發幹,想吃個糖醋蘿卜絲吧,銀瓶姐姐你一迴迴囑咐,人參畏萊菔,偏不能吃。”


    她無辜的表情略帶委屈,像福月沒吃到飴糖似的,周姨娘不禁失笑道:“午間不用參湯,叫趙二家的做糖醋蘿卜絲,不過還是要少吃。我尋思你身子也弱,年歲又輕,務必要把身子養好了,人參燕窩這些東西自然不能少,全當是為了孩子,就先委屈些吧。”


    周姨娘又特意叫了趙二家的過來,囑咐她給薑采青每日的點心裏配些冰糖菊花茶,凍梨糕也勤做幾迴。薑采青旁邊聽著,便促狹地捏了下周姨娘的臉頰打趣道:“都說銀瓶姐姐體貼賢惠,我要是投胎做個男人,想什麽法子也把你搶迴家去。”


    “怎麽說著說著就不正經了。”周姨娘無奈笑道,在場旁的人聽了也跟著笑,正嬉鬧呢,棠姨娘的貼身丫鬟絨兒來了,說是想求薑采青的應允出門一趟。薑采青原先有過話,後院的人不能隨意放出門。


    “大過年的,出門做什麽?”


    “稟青娘子,我們棠姨娘腳踝不是扭傷了嗎,這兩日擦了藥酒也不見好,叫我去惠春堂買一貼膏藥來。”


    “哦。”薑采青點點頭,關切地問道:“用不用叫個郎中來?正好雪錦那兒也該叫個郎中看看。”


    絨兒忙道:“棠姨娘說不用了,大過年的,叫個郎中上門不吉利。再說她扭傷的是腳,男女有別,郎中來了也不方便看。”


    理由十分充分啊,薑采青稍稍沉吟一下,便點頭答應了。周姨娘卻在旁邊插話道:“家裏不是有人專管采買嗎?你自己跑出去買膏藥,家裏誰伺候秋棠?”


    那絨兒看來是個伶俐的,忙答道:“奴婢去去就迴,奴婢對棠姨娘的傷也最清楚。這大過年的,家裏人人都很忙,奴婢還是自己走一趟省事。”


    “叫她去吧。”薑采青揮揮手說,“快去快迴,自己可小心些。”


    絨兒一走,周姨娘就沉著臉說道:“怎麽又是秋棠事多!張家落到這地步,咱們幾個女子安分守在家裏過日子才是,她一會子這事,一會子那事,怎麽就數她不省心!”


    “扭了腳,也是意外。”薑采青道,“橫豎她自己管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銀瓶姐姐不用操心她。”


    一迴頭,薑采青便暗暗吩咐了長興,叫他悄悄跟著那絨兒,留意她出去都見了些什麽人。反正棠姨娘這樣變著法子想往外頭折騰,很難不叫她多做聯想的。這長興自從上迴得了賞賜提拔,倒是處處用心,看著是個可靠的,隻是薑采青有些擔心他不夠伶俐。到晚間長興迴來說,絨兒竟真的去了趟惠春堂,也沒見路上跟誰說話,便直接迴來了。


    這倒奇了,難不成還真是買藥去的?


    “你這幾日跟你那幾個護院,多巡查宅子周圍,若有那樣鬼鬼祟祟的人,就多留意著。”薑采青吩咐道,見長興一臉懵懂的樣子,便隨口解釋道,“也沒旁的事,都說年裏年外閑人多,易生亂的,賊偷兒可不少,我們總得提防警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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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綾姨娘幾個一起去看過棠姨娘,說是扭傷的腳已經見好了,隻是一直躲著不怎麽出門見人。


    倒是雪錦整天趴在床上,兩日後到底不放心,打發人請了郎中來看,果然說大約骨頭傷了,也沒旁的法子,隻能慢慢靜養著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薑采青跟前缺了雪錦,就趁機把翠綺從前院撥到了自己身邊來。翠綺原先管的活兒,就分派給了前院的綠綈和茜紗,她兩個原先在書房伺候男主人的,眼下除了收拾書房也就閑著。


    薑采青又去書房轉悠兩迴,拿了一副圍棋迴來,饒有興致地拉著綾姨娘下五子棋玩。挺好的楸木棋盤,挺好的玉石棋子,拿來下五子棋也挺好,薑采青拿不準古代有沒有五子棋,似乎是有的,關鍵是五子棋比圍棋好學啊,綾姨娘很快學會了,玩了幾迴,連翠綺和花羅也弄明白了玩法規則,就連魏媽媽,一看到三顆棋子連線,也知道要趕緊想法子攔截。雖然一時半會徒弟們總是輸,薑采青也算有了一樣打發時間的消遣。


    好好的元宵節,竟又飄起了雪花,這場雪下得倒不算大,可小雪花一直飄呀飄呀飄,不知從夜間什麽時候停開始下的,元宵這天一早推開門,外頭一片白茫茫,小雪花還在飄著,青灰色瓦楞都已經蓋住了,雪花落在臘梅花樹上,格外雅致清香。


    這偏北方的湯圓就都是甜的,白糖桂花豆沙餡,白糖花生芝麻餡,也不像南方人那樣放豬油,吃起來格外甜。張家今年也不能放花燈,因此薑采青除了吃元宵,便也不太關心元宵節怎麽過了,躲在屋裏烤著火炭盆,跟翠綺、花羅還帶著福月,玩了一下午的五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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