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總聽人說結發夫妻,枕間發絲勾連纏繞,仿佛兩人以後也能和密不可分的發絲一樣,從此合二為一,相伴走過長長久久的日出日落,跨過悠遠綿長的歲月,直到永久。


    發現李綺節在打量自己,孫天佑不動聲色地舒展脊背,腳趾頭很有心機地把錦被往下劃拉幾下,讓自己勁瘦的腰腹一覽無餘,力道控製得很完美,隻要再稍稍往下一點,就能看到更多部分。


    睡都睡過了,沒什麽好害羞的。昨晚初涉人事,沒顧得上仔細欣賞他的身體,這會子渾身酸軟,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躺在溫暖的衾被中,慵懶舒適,正好給自己男人的身材打打分。


    李綺節眉眼微彎,目光在孫天佑身上逡巡,視線落到他肩上時,忽然發現一道淺淺的牙印。


    自然是她咬的。


    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動情時堪比不受馴服的猛獸,隻知道一味衝撞。她都說不要了,孫天佑還興致勃勃,把她翻來覆去地擺弄揉捏。


    前兩次她還能跟著他的步調,盡情享受,慢慢的心跳越來越快,根本來不及反應,到最後完全潰不成軍,紅的綠的黃的青的,一道道光彩在眼前轟然炸開,什麽花樣,什麽情/趣,全都忘了。


    捏起粉拳亂揍一頓,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後來她一身黏膩的汗水,頭發濕噠噠貼在臉頰邊,前一刻好像痛苦到極點,下一秒又像快樂到極致,兩種感覺來迴折磨,氣得她想哭。


    被他抱起來時,頓時惡向膽邊生,趁機一口狠狠咬在他汗津津的肩膀上。當時以為自己牙關咬得死緊,能讓他清醒一下,結果事與願違,竟然被他當成撒嬌和催促。


    現在再看他的肩膀,齒印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她力氣太小,還是他的皮/肉太結實。


    莽撞歸莽撞,事後他抱她到屏風後頭去沐浴,親自為她換上幹爽的裏衣,沒讓丫頭進來服侍,還算貼心周到,勉強原諒他好了。


    目光接著向下,李綺節掀唇一笑,伸手在孫天佑的腰上戳了兩下,他平時看著挺拔清俊,有些偏瘦,沒想到脫了衣裳,還是很有看頭的嘛!


    孫天佑臉色驟變,竭力想忍住,但是李綺節越戳越覺得好玩,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他實在忍不住,肩背佝僂,小心翼翼往後躲。


    李綺節愣了一下,笑得不懷好意,“官——人——原來,你怕撓——癢——癢?”


    故意拖長調子,顯然是在取笑他。


    孫天佑臉上一紅,眼底劃過一陣懊惱。


    難得看他害臊,李綺節心裏得意,笑得愈發開懷。


    不等她再開口調/戲,孫天佑嘿嘿一笑,霍然一個翻身,把笑得花枝亂顫的小娘子按在枕上,撕開衣襟,成功把小娘子的笑聲堵迴去,“讓你看看我到底怕不怕。”


    李綺節驚叫一聲,掙紮間,衣褲被盡數褪下。


    帳內響起一串細細的、長長的、尖尖的嗚咽聲,每一個含糊的音調都像帶著抓人的鉤子,旖旎婉轉,讓聽的人心癢難耐,抓心撓肺,想一直聽下去,想聽得更清楚。


    雕花銅鉤開始晃動,大床重新搖動起來,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在屋外等候多時的寶珠麵色通紅,揮手把丫頭們趕出院子,三娘臉皮薄,平時不喜歡別人近身侍候,她得替三娘管好內院。


    因為臨近新年,天氣又冷,婚禮當夜撒了一夜鵝毛大雪,出行不便,兩家商量好,禮成後李綺節不用急著迴門,等新年的時候,帶著新女婿孫天佑迴李家村小住幾天。


    夫妻倆沒歸寧,但迴門禮代表新娘子的臉麵,絕對不能少。孫天佑親自置辦下的,豬羊牲畜、綢緞布匹、好茶好酒,幾大抬齊整整抬到李家,在渡口卸貨的時候,十個船夫一起上陣,才把東西搬完。


    周氏送走上門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吩咐劉婆子等人預備席麵款待孫家下仆,把代替李綺節迴家道好的寶珠叫到房裏,細問她孫家婚宴當天的種種。


    聞聽孫天佑直接把女眷們擋在側院,不許她們進新房,周氏哭笑不得,埋怨侄女婿任性乖張。


    李大伯卻撫掌大笑:“兩個都古裏古怪的,正好湊成一對去了!”


    李乙眉頭緊皺,背著對李綺節疼愛有加的大哥李大伯,把寶珠叫到一旁,叮囑她迴去以後務必轉告李綺節,要她謹守婦德,好生規勸孫天佑,不能縱著孫天佑胡鬧。


    寶珠不想在過年的時候給李綺節添不痛快,傍晚迴到孫家,揀了些好聽的話說了,至於李乙再三囑咐她的那些,她一個字都沒提。


    ☆、第100章 一百


    對李乙在家裏氣得磨牙一無所知的李綺節, 心安理得的繼續逍遙快活。


    沒有長輩束縛,兩個本來就屬離經叛道的人愈加肆無忌憚,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安安心心躲在房裏貓冬。


    外麵大雪紛飛, 屋子裏溫暖如春,趁著年底盤賬,孫天佑把這些年的家底全部給李綺節過目。


    李綺節沒有一點做當家太太的自覺, 並不準備插手孫天佑的生意往來。各地掌櫃約齊上門交賬那天,孫天佑特意命人在房裏添了一道屏風,讓她在屏風後麵旁聽,她聽是聽了,但從頭到尾沒有吭聲, 隻一一記下各人的名姓, 按照今年的收益和往年的規矩, 定下該給每個人什麽樣的封賞。等女眷們向她拜年時, 一一敷衍過去,假裝聽不懂她們的試探和討好。


    她不曾對李乙坦白自己私底下的經營,但無需對孫天佑隱瞞,雖然孫天佑恐怕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但她仍然挑了個時間, 把自己名下的產業如實告訴孫天佑。


    他對她推心置腹, 論情論理,她都該有所表示。免得留下隱患,徒增煩惱。


    孫天佑笑嘻嘻道:“我早曉得花相公是你的大掌櫃, 那些是你的嫁妝,你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就是不要太勞累了,我還想托娘子你幫我管賬呢。”


    李綺節不置可否,她暫時隻想專心料理自己的生意。孫天佑知道她的喜好,讓她自由出入內外院,四處搜羅筆記小說供她消遣,給了她最大限度的尊重和理解,她願意投桃報李,不幹涉他在外麵的生意往來——當然,前提是他沒有任何逾矩行為。


    兩人的感情再好,也得給彼此留下私人空間。


    雖然男主人和主婦每天蜜裏調油,無心張羅家中內務,但規矩和章程是固定的,又有張嬸子和寶珠幫襯,府裏的各樣事體進行得有條不紊,井井有條。除夕前夜,各樣大菜已經準備妥當,年禮都往各處送過,各院換了門神、桃符,領了寺裏求來的“福”字,丫頭、婆子們從庫中取出積年的金銀器皿,擺在案前,各院各屋都打掃幹淨,裝飾一新。


    孫府的仆從不多,除了阿滿是從小服侍孫天佑的,剩下的阿翅等人原本是在市井流連的乞兒,跟隨孫天佑後,也多是幹一些跑腿、打聽消息的活計,府裏略顯冷清。至於丫頭、婆子,大多是人牙子送進府的,還沒來得及在孫天佑跟前留下什麽深刻印象,李綺節問他怎麽準備安排院子裏的丫頭,他一頭霧水,半天想不起丫頭們的名字。


    “府裏的事你說了算,隨你調停。”


    有了孫天佑這句話,李綺節沒有客氣,趁著過年最忙的時候,借口內院人手不夠,迅速把自己帶來的陪房安插在幾個最要緊的地方,尤其是門房、灶房和采買幾項,全都換上她的心腹。


    門房是自己人,她就能掌握府裏所有人,尤其是孫天佑每天的行蹤出入,不用踏出內院一步,輕鬆掌握全府動靜。


    灶房和采買油水豐厚,而且涉及各方各麵,自然也得由自己人主掌。


    在孫府過完年,孫天佑和李綺節立刻收拾行李鋪蓋,迴李家陪長輩們鬧正月,等到二月間夫妻倆返迴縣城,李綺節已經不動聲色地完成新婦上任三把火的任務。


    孫府原先的丫頭、婆子還來不及反應,府裏已經徹底變天。


    李綺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內院裏裏外外把持得鐵桶一般,她不準備管孫天佑外麵的事,但內院的所有事情必須聽她調派,容不得一點輕忽。


    李綺節的身份改變,孫天佑擺明了會支持她的任何決定,花慶福不必再遮遮掩掩用書信向她請示,頓覺身上的壓力小了不少,時不時到孫府來拜望。


    這天花慶福領著夥計把去年酒坊的一部分盈利送到孫府,順便告訴李綺節,楚王世子要求李子恆他們隨他上京進諫萬歲。


    李綺節他們怎麽推廣蹴鞠,終究是小打小鬧,世子一出手,才是見真章。


    她盼著世子能早日推動朝廷頒下恩旨,但事關以後的整個布局,必須謹慎從事,“各地藩王世子不是不能離開封地嗎?”


    花慶福笑道:“上頭下來的旨意,命世子護送貢菜進京,聽金長史說,大約是有什麽封賞。”


    皇帝都快去地底下和他老爹團聚了,怎麽可能還有心情封賞一個清閑藩王,而且封賞的最佳時機是過年,現在年早就過完了。


    李綺節猶豫再三,皺眉道,“想個辦法推了此事,或者尋個由頭拖延進京也行。”


    花慶福訝異道:“進京向萬歲爺爺獻藝,不是好事一樁嗎?”


    李綺節搖搖頭,愈加肯定楚王世子在這個時候進京很可能前途叵測,“等過個一兩年再說。”


    花慶福見李綺節麵有憂色,沒有多問,轉而道:“金長史說,世子很喜歡咱們酒坊的雪泡酒。”


    李綺節冷笑一聲,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每個月往金府送的禮物再厚三成,但雪泡酒的配方絕不能給他。”


    如今雪泡酒已經成為武昌府、瑤江縣兩地百姓的心頭好,是士子們趨之若鶩的待客珍品,配方一旦流傳出去,和那些有家族做後盾的老派士紳打擂台,李家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花慶福點點頭,“還好楚王府如今不是金長史一個人說了算,咱們的禮數盡到了,他一時也不能拿咱們怎麽樣。”


    李綺節眼皮一跳,“金長史遇到麻煩了?”


    花慶福道:“深宅大院多醃臢,何況是藩王府,少不了勾心鬥角。”


    楚王老態龍鍾,世子也不年輕,光是世子底下的兒子、孫子、重孫,算起來差不多有幾十個,小小一座藩王府,各有心思的貴人們,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隨時隨地可能鬧得沸反盈天。


    這些事離李綺節很遙遠,但不知怎麽的,她心裏隱隱有種感覺,金長史在藩王府受挫,背後可能有金薔薇的手筆。


    金薔薇去年曾有幾筆數量巨大的收購采買,李綺節略微聽到一些風聲,以為她在暗中對付李家,所以特意留心觀察了一段時日,結果卻發現金薔薇想要對付的不是李家,而是金家。


    什麽叫胳膊肘往外拐,金薔薇金大小姐如是。


    縣裏幾乎人人都曉得金薔薇和繼母不和,而她的繼母是金長史的親戚,金薔薇陷害金長史,應該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徹底除掉背景深厚的繼母。


    知道金薔薇放棄向李家求親,對自己並無加害之意後,李綺節沒再暗中繼續窺探金薔薇。


    現在李綺節不得不佩服金薔薇心誌堅韌,那時候她幾乎花了上萬兩銀子,也沒能起到任何效果,大把大把銀子砸下去,連聲水花都聽不見。金長史在藩王府的地位依舊穩如泰山,根本沒有要倒台的跡象。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她撬開一絲縫隙,影響到金長史在楚王父子倆心中的地位。


    想到這裏,李綺節不由暗自慶幸,還好金薔薇個性十足,一聽說她可能有意中人,立馬收手不再向李家施壓,戾氣太重的人,惹不起,隻能躲啊!


    撇開金長史岌岌可危的王府第一人的名頭不提,兩人又談了些別的事,花慶福說起金長史來年的整壽,和李綺節商量該給金長史送什麽禮物賀壽:不管金長史會不會被對手打倒,他現在仍然是在王府裏說一不二的長史官,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們能怠慢的。


    窗外一陣腳步聲,丫頭打起簾子,孫天佑踱步進屋,身上的素絨氅衣帶著風雪的痕跡。


    今年比往年冷,雨雪格外多,官員們已經開始動員百姓修理溝渠,防止農田被淹。


    花慶福連忙起身。


    孫天佑向他頷首示意,越過書案,脫下氅衣,走到李綺節身旁,非要擠在她身邊烤火,“武昌府那邊送來一筐好菜薹,你不是嫌這個幾月菜太油膩,吃得不香甜嗎?午間讓他們炒一盤菜薹,換換口味。”


    武昌府的菜薹?


    花慶福心念一動,他剛剛還在和李綺節說貢菜的事呢,孫姑爺竟然能買到一筐貢菜?


    李綺節含笑嗔道:“誰說一定想那個吃了?”


    夫妻兩個低聲說笑,屋裏的氣氛為之一變,霎時鳥語花香,溫馨甜蜜。


    花慶福老臉微紅,瞅準機會,告辭出門。


    走到廊簷底下,寶珠從頭來追上來,“外邊雪大,路上泥濘,花相公腳下仔細些。”雙手捧著一件顏色輕軟的鬥篷,“這鬥篷是從南洋那邊傳來的,不畏羽雪,水打不濕,三娘讓我拿來給花相公換上,花相公常常在外走動,須得注意保暖,傷風感冒可不是鬧著玩的。”


    花慶福連忙推辭:“聽起來就曉得是稀奇東西,我哪敢穿?”


    寶珠捂嘴低笑,“您現在可是三娘最倚重的人,您不敢穿,誰敢穿?花相公快別客氣了。”


    花慶福半推半就,穿上鬥篷,小心翼翼攏著衣角——怕被化雪的泥水弄髒,迴頭望一眼書房的方向,丫頭正好打起簾子出來倒水,孫天佑和李綺節仍舊挨在書案前敘話。


    一個絮絮叨叨,眉飛色舞,說到高興處,還手舞足蹈起來。另一個神態悠然,邊打算盤,邊偶爾插嘴說上兩句,夫妻相得,琴瑟和諧。


    和美的小夫妻花慶福不是沒見過,但似乎沒有一對能像孫天佑和李綺節這樣,相處得如此自然融洽,他們倆既像兩小無猜的小兒女,又像無話不談的知己朋友,彼此扶持,就如兩顆並肩而立的樹木,一樣的挺拔俏麗,風姿出眾。


    孫天佑和李綺節定親的時候,花慶福並不意外。


    當時為了躲過金家的催逼,李乙急著為李綺節定親,他頭一個瞧中的,是孟雲暉。


    那個才識淵博的孟家少爺似乎早就對李綺節暗有情意,所以孟家很快和李乙定下口頭約定。


    這事是瞞著李綺節談妥的,別人都以為李綺節不知情,但花慶福知道,孟雲暉和李綺節兩人都心知肚明。


    孟雲暉年歲越長,城府越深,不知道他對這樁婚約持什麽態度。倒是李綺節沒有猶豫,直接找李大伯求助,暗示自己的拒絕之意,李大伯不點頭,李乙一時有些犯難,加上孟雲暉的先生極力反對,事情最後不了了之。


    孟雲暉之後,李乙還相看過其他人家,他甚至還想過要和花慶福結親,花慶福知道自己兒子的斤兩,沒有去李綺節跟前碰釘子。


    楊天保自私怯懦,把和花娘廝纏當成理所應當的文人風流,孟雲暉因為先生的反對和擔憂自己的前程而打退堂鼓,李南宣把全部心神放諸在完成父親的遺誌上麵,大哥李子恆仍然天真懵懂,不懂情愛責任為何物……李綺節隻從這四個小郎君身上,就能認清時下大多數少年兒郎們的本性。


    孫天佑沒有楊天保的幹淨出身,沒有孟雲暉的過人才華,沒有李南宣的出塵姿容,但他有勇氣和恆心,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懂得在麵臨抉擇時該怎麽取舍,並且極其果斷利落,從不把別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花慶福隱隱約約覺得,唯有這樣的人,才能打動李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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