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茶園,可見滿山遍野的茶樹,這個時節早就過了蔥翠如黛,但隻一眼就不難發現茶樹起碼有大幾十年的樹齡了,楚棠對霍重華愈發的好奇。

    高門大戶之中,像他這樣的庶子,要想出人頭地,唯一的法子莫過於求功名。他如今的年紀尚未弱冠,她真無法弄懂,這人是如何成了這茶園的莊主的?楚棠原以為自己是個小富婆,如此一比較,霍重華才是那個手捧金湯匙的。

    霍重華一改往日對待她時的滿腹不正經,虛手一請,邀她入了正堂。正堂上“山高水遠”四個木雕大字的匾額與茶園的詩情景致相得益彰。

    有小丫頭端了爐子過來,看樣子是要現場煮茶,霍重華卻讓她退了下去,開始親自動手,對楚棠道:“楚家妹妹,實話跟你說,今年早春的茶葉存貨不多,我本來是要留著的,不過看在你的麵子上,可以讓你三成,但你我有交情是一迴事,生意是另外一迴事,價錢上不能再降,你可別怪我不疼你。”

    楚棠之前憋著的一肚子委屈突然換成了旁的情緒,這人明知道她是要問自己母親的事,卻張口就要跟她談生意,而且誰與他有交情了?又誰讓他疼了?

    再說了,他什麽時候疼過她?就數那一筐石榴,還是被他記在所謂的賬上的。

    單是聽他一口一個‘楚家妹妹’,她就如同整個人處在寒風蕭瑟中一般,顫顫巍巍,頭皮發緊。對上霍重華這張半是正經,半是戲謔的臉,她連個置啄他的理由都尋不到。

    楚棠突然在想,上輩子,王若婉估計是被他給活活氣死的。

    案桌上擺著幾隻薄胎的茶盞,映著日光,通透如玉,薄如蟬翼,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絕非尋常物,可是再看霍重華身上的洗得發白的長衫,還有他鍾愛的小毛驢……楚棠覺得自己需要重新認識一下他。

    “你很喜歡?”霍重華發現楚棠盯著茶盞看,就解釋道:“這是脫胎瓷,是從江西帶迴來的,我聽說是出自一個叫‘壺隱老人’的前輩之手,也有人說這東西叫‘卵幕杯’,你若喜歡,我可轉手給你,價格好說。”

    又談銀子?!

    楚棠的確很喜歡薄胎的青瓷,與玉杯沒有兩樣,甚至質地更加輕盈。霍重華臉上的似笑非笑帶著天生的蠱惑,楚棠極力讓自己不被他引到其他事上去,又問:“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告之我實情?我難道就連自己母親是怎麽死的都不能知道麽?”

    霍重華開始煮茶,修長的指尖夾了君山丟入煮沸的雪水中

    ,之後又放入幾篇曬幹的荷葉,這種煮法很是怪異,不過因為是霍重華作出的舉動,楚棠也就見怪不怪。

    霍重華覺得自己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怎麽就遇到這麽一個小丫頭,在她麵前,他一貫的堅持都成了虛話,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慣例,他本不該多管閑事,事實也證明,他的確不應該。

    “楚家妹妹,我原以為你很聰明,怎麽也如那些深閨女子,愚鈍不堪?我說過,我是為你好,你若不信,可就是害了你自己。”霍重華想嚇嚇她。

    那件事,他是不可能告訴她的,或許小姑娘這輩子也無法知道。

    楚棠緊緊盯著他看,見他不欲說實話,就讓身邊的護院和兩個貼身的丫鬟都退了出去,這之後用商量的口吻與霍重華交談:“為什麽?我母親不過是個金陵沈家的女兒,她的存在不關乎任何人的利益,她也與人無爭,我父親官位低微,更不可能是有政敵要害我母親,我實在是不懂了。”

    說著,美眸裏不知不覺濕了,像碎銀子灑滿天際,裏麵晶瑩透亮,霍重華看了一眼,他也知道小姑娘心高氣傲,能這樣跟他說話,也是在忍著了。

    “這樣吧,茶葉的價格,我再給你讓幾分利,其他的事,你就不要問了,也不要查下去,否則……會害了所有人,包括你的弟弟。”霍重華不得不拿出最大的威脅--楚湛。

    他一開始提醒她,也是怕她查的太深,讓藏在多年前的那件事曝光與眾,到時候別說是楚家,就是八爺也恐難自保。

    紅顏禍水,確有此事!

    楚棠臉色驟然蒼白,比那四九天的飄雪還要淒楚,強忍著不哭出來,卻比大哭出聲還要讓人憐惜。

    霍重華皺了眉,下意識的不再去看她,不一會,茶香四溢,他用了薄胎青瓷給楚棠斟了杯清茶:“嚐嚐看。”霍重華低垂了眼眸,細心給她端茶。

    楚棠已經太久沒有哭了,她大概忘記了痛快發泄的滋味,一雙尚且稚嫩小巧的手揪著霍重華的廣袖不放,淚珠子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是那種孩提的哭,無關悲切和過往,隻是憋屈的太久了……積鬱了兩世的憋屈極需得到釋放,她揪著他哭了起來,幾聲後,臉埋入他的袖袍裏,聞著淡淡的菊香,又像是想起了母親的味道,都是淡淡的,雅致的,不參雜任何汙損的。

    她知道自己不該失控,更不該當著霍重華的麵如此失態,可情緒如決了堤的江河,止也止不住。

    霍重華手裏端著滾談的杯盞,

    目光落在楚棠顫動的細肩上,竟沒有讓她遠離,安靜的等著她哭了一會,小姑娘也算是個懂事的,知道點到為止,等到一盞茶涼,她總算是歇住了,眼看著楚棠拿他的袖子擦了鼻涕眼淚,霍重華歎了口氣,將茶水遞到她麵前:“不是隻有你一人沒有母親,這天底下沒有母親的人太多了,都像你一樣,豈不是都要哭死。喝吧,潤潤喉,等下午迴了楚家,你最好別讓人看出來你哭過。”

    楚棠抬起臉來,當真接過茶盞喝了幾口,這茶色果真一絕,入口醇香清透。霍重華的嗓音好像極具說服力。楚棠愣了愣,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也不好意思道歉,至於沈氏的事,也知道不該問了,霍重華將話說到這份上,便是當真不會告訴她,而且楚棠此刻幾乎可以確定,母親的死不簡單,至於真相是什麽,她還需要等待時機再無查個水落實出。

    “價錢上再給讓一些?”楚棠知趣的岔開話題。

    霍重華聽著她還在抽泣的聲音,有點憎恨自己的心慈手軟,一口應下,“好!但是下不為例!”

    楚棠突然笑了,或許霍重華也沒那麽可惡。

    霍重華看著女孩兒破涕為笑,一雙星眸因為適才的洗禮,變得愈發明亮幹淨,她整個人就如同雨後夏荷,光瞧著就叫人心之舒暢。霍重華也不知道怎麽了,移開了視線,恢複了他慣有的冷傲:“我會著人去你鋪子裏取票據,時候不早,你早些迴去。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霍重華:我的衣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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