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華躺在榻上輾轉難眠,亦是無心養傷,東西弄丟了,他自然無顏去見先生,要是落入旁人之手,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紛爭,他在想:如何能再度吸引楚家小姐的注意力?然後將東西要迴來。

    霍重華讓貼身小廝朱墨先送了信去石橋頭,告訴先生東西暫時沒法交到他手上,另外,他必須盡早下榻,時間拖得越久,越是不利。

    朱墨是陌蘭院的小廝,也是唯一的一個,因著相貌黝黑,又生的短小精悍,迴事處就將他指派在了不受待見的四少爺身邊當差,他就這樣跟著霍重華足足十年了。主子的事,他鮮少過問,但總覺得主子終有一日能大鵬展翅扶搖直上,到時候所有看不起主子的人才知道後悔。

    霍重華下榻後,翻開傷口處看了看,外翻的皮肉觸目驚心,他平日裏無所謂慣了,但這疼痛卻是實實在在的,睡了一上午,臉色稍微恢複,這廂隻能自己換藥。榻邊的方巾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東西……是那丫頭的吧?蒼白的薄唇微微一勾,雙眼也晶亮了幾分:小姑娘,咱們一會再見。

    霍重華敷好藥,將傷口包紮好,這些事對他而言已經是熟能生巧。之後又換上了一件幹淨的右衽淡藍圓領長袍,十五歲的少年挺拔如鬆,消瘦的肩膀卻很寬實,五官俊挺分明,略顯蒼白的麵色襯得其如謫仙脫塵,仿佛不帶有塵世的半點紛擾,當然了,這也僅限於霍重華沉默不語的時候,他一張嘴說話,立馬從仙界墜入凡塵,再無一點仙氣兒。

    霍重華將墨發梳的一絲不苟,插上了一隻他僅有的普通白玉簪子。對著銅盆中的清水照了一照,這才將那方繡著海棠花的錦帕揣進了懷裏。

    霍重華前腳剛踏出月洞門,霍重明就堵在了門口,一手正好抵在了他受傷的腹部。

    兄弟二人對視的眼神之間,仿佛隔著冰山火海,霍重華那原本深幽如古潭的眸子稍稍下移,落在了霍重明的手所放的地方,冷笑道:“三哥這是作何?”

    霍重明不答話,手上加重了幾分力道,卻不見霍重華有半分不適,還是那張玩味不羈的臉,他這才將姓半疑的收迴了手:“四弟,你早晨剛迴府,這就又要出去?今日先生講中庸之道,你不如同我一道去學堂?”

    這個庶兄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霍重華這樣性子的人從不知‘信任’二字如何寫,他自命清高,還真不削與已經是秀才的霍重明同進同入,道:“不必了,我還有要事要處理。”他從懷裏取出了香帕,拿著當借口:“美人遺帕

    ,我得給人家姑娘送過去。”

    要說這霍重華的相貌,放在整個霍家子嗣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俊美,可似乎除了容貌之外,他再也沒有旁的優勢,霍家嫡出的子弟從不將他放在眼中,唯有同是庶出的三公子才視他為眼中釘。

    霍重華見庶兄不削一顧,又是一陣輕笑:“聽說三哥房裏添了一個俏丫鬟,怎麽?隻準三哥放火,就不準我點燈了?你我兄弟都是男子,這種事你還不懂麽?”

    此言一出,霍重明似乎徹底放下疑惑,他讓人打聽了霍重華的傷勢,與官府通緝的要犯恰好吻合,時間上也說得過去,就尋思著過來試探一番,要是當真屬實,他就借此事將這個庶弟踩在腳底下,讓他永遠翻不了身,屆時,霍家留給庶出的有限的資源就都是他的了。

    然,卻是白試探了一場。

    楚家老宅,海棠斎。

    楚棠親自吩咐丫鬟婆子收拾了西廂院,又將從楚蓮那裏得來的喜報三元的屏風放了進去。這屋子是給沈嶽準備的,沈氏早逝,楚家又靠不住,楚棠隻能尋思與母族這邊拉近關係。

    今後如何,她暫且不知,提前有所準備,才不枉老天讓她重活一迴。

    童媽媽一路皺眉走了過來:“這世上還真是什麽人都有,咱們家大小姐豈是他說要見就能見的?小夥子長的倒是眉清目秀,這腦子肯定不清醒。”

    墨隋兒好奇:“童媽媽,您在說什麽呢?誰腦子不清醒了?”

    童媽媽將錦帕遞給墨隋兒:“還能是誰?這人也不知道從哪裏尋來一方絹帕,非說是咱們家大小姐落下之物,這等肮髒的東西,怎會是小姐的?連個名帖也無,還想見小姐?他也不迴去照照鏡子,看看他是誰?”

    楚棠目光不經意間掃向墨隋兒接過的錦帕,心裏咯噔了一下。

    這不是母親的遺物麽?她從不會帶著這帕子外出,而這帕子之所以遺留在外隻有一個可能。

    那家夥……是又來了麽?

    “媽媽,您方才說外麵是誰要見我?”楚棠八成已經確定是霍重華又登門了。

    童媽媽嫌晦氣:“小姐放心,就是市井小民,老奴已經叫人將他驅趕了。”保不成是在哪裏見過自家小姐的真容,這才費盡心思想一睹芳華。童媽媽知道小姐的容色乃萬一挑一,可也才十歲,那些個混賬東西當真是無恥/敗類。

    楚棠紅豔豔的唇角一抽,立馬從石杌上站起身:“快….讓他進來,他

    的確是來從東西的。”驅趕誰,也不能驅趕了這尊煞佛啊!楚棠上輩子就聽說過,霍重華除了滔天的本事之外,必定是有仇報仇,得勢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嫡親的庶兄。

    童媽媽一知半解:“可是小姐……那人就是個不入流的小民啊,您這等身份……”

    “童媽媽,我說的話不管用了麽?”楚棠打斷了童媽媽的話,上輩子童媽媽還算忠心,但自己失勢之後,童媽媽也畏懼定北侯府,對她的遭遇從未向外吱過一聲,也沒迴楚家通風報信。

    奴才光是忠心還不夠,一個中用合格的奴才,也得會幫著主子做事才行!

    童媽媽一怔,小姐這等氣勢還真是一語擲地,她隻好折返去府門外去看看人還在不在。

    墨隋兒努了努嘴,其實她也覺得童媽媽言之有理,但小姐已經開口,她也隻能不發表任何意見。

    楚棠看了一眼沾染上了血跡的帕子,不用問也知道這是誰的血,吩咐道:“去把它洗幹淨,再讓巧兒去小廚房拿些糕點去西花廳。”

    墨巧兒是海棠斎的丫頭,年紀比墨隋兒小了幾歲,因著年輕小,楚棠還沒打算讓她近身伺候。

    很快,童媽媽將霍重華引入西花廳,打量他的每一個眼神都是不削與不解。

    楚棠親自接待了霍重華,還給他泡了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多謝你能物歸原主。”她都懶得再提銀子的事,估計就算提了,這人也歸還不了。

    霍重華身上所穿的右衽淡藍圓領長袍雖是幹淨整潔,但依舊可見洗的發白的痕跡,楚棠一眼就瞄到了霍重華發髻上的白玉簪子,玉質渾濁,白中參雜暗黃,毫無光澤可言,一看就是下等的次品。

    她不動聲色的吃了塊點心,內心卻是一陣納罕,將來的當朝首輔大人,權勢滔天,怎麽現如今如此落魄清貧?

    霍重華毫無身處閨中女子院中的覺悟,早晨隻不過喝了一碗清粥,此刻亦是饑腸轆轆,見小丫頭對他格外熱情,便多吃了幾塊點心,還真別說,楚家家底豐實真不是吹噓出來的,單是這茶水就不是尋常的水泡出來的。

    楚棠見他絲毫不將自己當外人,心裏雖稀罕稱奇,麵上卻是淡笑不語,她眉眼秀美,眼角的一顆小紅痣恰到好處的引出一股子明豔出來。

    霍重華似笑非笑,胳膊肘抵在石案上,身子前傾,一股子淡淡的藥香撲了過來,他道:“帕子給你送迴來了,我還有一事要與姑娘說。”他衝著楚棠挑眉,看

    了一眼她身後的丫鬟與婆子,意思很明顯,要與她單獨說話。

    楚棠:“……”當真是得寸進尺!不知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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