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這邊發生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楚老夫人耳中。

    太庵堂設在楚宅的最東麵,是闔府上下位置最為尊貴的地方,楚老夫人膝下有三個嫡出的兒子,三兄弟分家那年,因著楚二爺尚未入仕,楚老夫人就將這座祖宅分給了他,而大房和三房皆有獨立的府邸,平時雖無來往,但到了過年過節,楚家人還會聚在一處的。

    喬嬤嬤伺候著楚老夫人上榻,才折返去點了宮裏禦賜的紫檀香。楚老夫人常年信佛,室內的長案上還供奉著一尊玉佛。

    其實,大多信佛之人都是心中有鬼,想借著佛光普照洗去一身罪孽。

    這是個自欺欺人,卻能讓人安然入睡的直接有效的法子。

    “棠姐兒倒是越來越有當年妙珠的架勢了,我原先還以為她就跟她那個娘一樣,端莊舒雅不假,就是少了狠勁,今個兒看來,倒是我小瞧她了。”楚老夫人倚在榻上,喝了丫鬟遞過來的助眠的參湯,歎道。

    喬嬤嬤隨即附和:“可不是嘛,傅姨娘得勢幾年了,還沒吃過這種虧,以老奴看,大小姐小小年紀有這等魄力,待到他日及笄後入宮,定能助貴妃娘娘一臂之力。”

    喬嬤嬤拉下掛在金鉤上的紗幔,伺候著楚老夫人就寢,又道:“還是老祖宗您眼光獨到,楚家這一輩的姑娘裏頭,還就數大小姐容色最出眾,性子再磨煉幾年,以後定能成氣候。”

    聞言,楚老夫人微眯著眼,滿意的笑了。

    可不是麽?

    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又道:“棠姐兒到底年紀還少小,很多事沒經過就不會知道裏麵的曲折,今後二房不管發了什麽事,也不管傅氏捅出什麽幺蛾子,你都別管,就讓棠姐兒自己個兒去處理,我這也是在幫襯她,後院區區一個姨娘都應付不了,她今後如何入宮獲寵!”

    喬嬤嬤連連點頭:“老祖宗說的是,老奴記下了。”

    如今的楚貴妃是楚老夫人的四女,年紀已有三十出頭,在後宮佳麗三千當中,雖說容色尚在,但想要永保聖寵幾乎是不可能的。

    皇帝的身邊從來都不缺女人,尤其是美人。

    楚貴妃急需幫手,故而楚老夫人才將籌碼壓在了容色頂尖的楚棠身上。在楚老夫人的眼中,楚棠再養個四五載,也差不多能送入宮了。

    傅姨娘在楚二爺那裏最終沒能撈到什麽好處,她慣會識人臉色,知道楚二爺今日心情不悅,要是再糾纏下去,對她不利,傅姨娘很識時

    務的獨自迴了瓊玉齋。

    因著沈氏早逝,傅姨娘所生的兩個女兒都養在了她自己院裏,尋常世家大戶的妾室所生的孩子,一般都是養在主母膝下的,能親自‘教導’自己的女兒,也是傅氏得意的地方之一。

    兩歲的楚玉早就被奶娘抱著睡覺去了,九歲的楚嬌還在學著刺繡,她相貌不及旁人,傅氏就壓迫著她學習琴棋書畫,勢必要將女兒往正經的大家閨秀的方向去栽培。

    傅氏迴來之後,靠在軟榻上休息,腦中卻是越想越覺得不對,遂將已經困的左右搖晃,差點用針線戳了自己手指的楚嬌叫了過來:“嬌姐兒,你近日有沒有同你長姐接近?”

    楚嬌一向以傅氏馬首是瞻,傅氏的話,她言聽計從,搖了搖頭道:“不是姨娘告訴我這幾日父親一定會遷怒於長姐,讓我不能同長姐走近,免得受牽連麽?”

    傅氏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茬,她的確篤定了楚二爺會因楚棠去給沈氏掃墓而火中怒燒,卻萬萬沒料到那小妮子仿佛翅膀硬了,開始在她頭上撒氣!

    幾年的榮寵下來,傅氏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含羞低怯的揚州瘦馬了,她絕對不允許楚棠騎在她脖子上撒野。

    傅氏讓丫鬟給她泡了棉巾,擦去臉上的粉脂後,對楚嬌道:“嬌姐兒,你現在就去一趟你長姐那裏,她素日與你走得近,以往待你尚且算好,你去套套她的話。”

    楚嬌已經困得不行,一雙不算大的眼睛裏布著淡淡的血絲,這等強度的練習針黹女紅對一個九歲的女童來說的確有些過了。

    但是傅氏好勝心強,她也知楚老夫人是將楚棠當做未來的貴妃來養的,傅氏很不甘心自己的女兒落後於旁人,故而在楚二爺枕邊吹了不少枕邊風,讓楚二爺請了兩個西席女先生教授楚嬌技藝,還讓楚嬌平日裏跟著楚棠一並去進學,勢必要讓自己女兒壓過楚棠。

    這廂,楚嬌帶著兩個丫鬟,手捧錦盒來到海棠斎時,楚棠已經開始睡下了。

    楚嬌在門外叫喚了好些聲也沒人應,她就覺得奇怪了,以往長姐待她都是溫和維護,今日怎麽如此生疏,按理說屋簷下的燈籠尚未滅,長姐不可能這麽早就睡了,按著祖母的規定,長姐每晚必要撫琴至三更方能歇下。

    楚嬌又對著門扇喊了幾聲,來開門的人卻是墨隋兒,她道:“二小姐還是迴去吧,大小姐已經歇下了。”墨隋兒口氣不善,她也知道以往楚棠對楚嬌好,不過是為了應付楚二爺和老夫人,如今大小姐不想假仁假義委

    屈自己了,墨隋兒也為自家小姐高興。

    楚嬌不依,她哪一次來海棠斎不是如入無人之境?豈能叫一個丫鬟阻了道呢?

    “我今晚一定要見長姐,你給我讓開!”楚嬌明明是一個庶女,卻被傅氏和楚二爺養出了嫡女的架勢。

    墨隋兒上前阻擋,被楚嬌故意撓了一爪子,手背上瞬間騰起一條紅痕。

    這時,楚棠披著外裳走了過來,她裏麵一身雪白色的中衣,墨發如瀑布一樣披在身後,雖說楚嬌不願意承認,但也無法否決,長姐的確長的好看,此刻未施粉黛,穿著隨意,卻仍然是她見過的女孩兒當中最好看的一個。

    今後長大了,豈不是當真要做人上人?

    姨娘常說,她長的不如長姐,所以其他方麵一定要勝過她!

    楚嬌年歲雖小,但因著被傅氏一手帶大,從小就灌輸了偏移道德的邪念,小小年紀,嫉恨心就已經十足。

    “長姐,你可算是醒了,妹妹我可是好意給你送首飾來了,你看著,這些都是父親前陣子從大興帶迴來的,都是今年最興的款式,我今晚要跟你睡,你的人膽子也太大了,還堵著我不讓我進呢。”楚嬌氣嘟嘟的叫嚷。

    楚棠此刻覺得無比可笑。

    一個傅姨娘能裝會演就算了,又來了個楚嬌。

    她有太久沒與楚嬌相處了,記憶停留在了上輩子,眼前這個庶妹不僅霸占了原本屬於她的嫁妝,還屢次三番迫害湛哥兒,簡直與傅姨娘是一個胚子刻出來的。

    沒錯,楚棠上輩子表麵上是待這個庶妹不錯,不過,也隻限於上輩子了。

    她本良善,奈何世道不允!

    “你嚷嚷什麽!這些東西都是你與姨娘挑剩下的,還以為我不知道?怎麽?想借此奚落我?你除了一個賣弄風騷的姨娘,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還想跟我比?你記住了,有我這個嫡長姐在,你這輩子都隻能是個庶出的二小姐!嗬嗬----再好的東西戴你身上還不是都一樣。”

    看著楚嬌臉色的精彩變化,楚棠笑了,又冷漠道:“我是嫡長姐,我給你臉色看,你就得受著!要哭就迴去哭,別擾了我的清靜!隋兒,送客!”

    墨隋兒看的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置信,自家小姐也才十歲,今日的種種表現卻是如同一個處事精練的大姑娘了。

    楚嬌在海棠斎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抱著一盒子首飾,臉上掛著淚,氣衝衝的跑了。

    墨隋兒有些顧慮:“小姐,萬一二爺和老夫人怪罪該如何是好?”

    楚棠不以為然:“怪罪什麽?哪家嫡出的女兒不是壓在庶出之上的!二妹妹大半夜不睡覺,來我這裏獻殷勤,父親要是怪,就讓他怪去!他要是好意思承認帶迴來的首飾先讓妾室和庶女挑選,我就認栽了,至於祖母……她老人家不會在意的。”

    楚嬌這等姿色的庶女放在祖母眼裏,那就等於是賠錢的貨,也就傅氏和楚二爺當個寶貝女兒似的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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