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玉樹胡同時,楚家大院已經是華燈初上。

    楚棠自普陀寺離開,並沒有馬上迴府,而是在京城最為繁華的地段,挨著各色鋪子轉了一遭,米行,玉器鋪,成衣店,當鋪,脂粉鋪子……但凡人頭攢動的商戶,她都光顧了一二。

    母親是金陵沈家富甲大戶的嫡女,出嫁的時候帶了足足八十擔的嫁妝,這些東西原本都是母親自己打理,她死後就暫且被祖母操持著。

    不過,楚棠知道母親給她留下的這些東西,不久之後就會被傅姨娘盡數占了去,留給了她自己的兩個女兒做嫁妝。

    楚棠撩開馬車簾子,瞥了一角尚且鍾鳴鼎食的楚家,小小年紀,卻是笑出了幾分冷意:這一世,我倒要看看傅姨娘還能翻騰出什麽花樣出來!

    墨隋兒憂心忡忡的拉開馬車簾子,扶著自家小姐下車,楚棠知道她在擔心什麽,稚嫩的嗓音淡淡道了句:“別怕,從今往後,我海棠斎的人,任誰也欺負不得!”

    不知為何,墨隋兒總覺得小姐哪裏不太一樣了,還是那張出眾粉嫩的臉蛋兒,可內裏的氣質與言行舉止卻是與以往大不相同,尤其是小姐的眼神,以往是清透明亮,如今卻平添了一種看穿事實的透徹。

    墨隋兒努了努嘴,到底還是不太相信十歲的小姐當真能抵抗的了傅姨娘和楚二爺和威壓。

    果不其然,剛下馬車,就有婆子上前,道:“大小姐,二爺讓您過去一趟!”

    這婆子原本是廚房的粗實仆人,因著拍了傅姨娘的馬屁,就得了傅姨娘的提拔,撈了瓊玉齋的跑腿的活計。

    楚棠冷笑了一聲,無視那婆子一副看好戲的架勢,小巧的身段愣是擺出了清冷的氣質,端端正正的步入了廳堂。

    楚二爺坐在上首,傅姨娘就站在他身側伺候著他品茗,遠遠看去,還當真是郎情妾意。

    說起這傅姨娘也是算個人物,當年楚二爺去了一趟揚州,迴來時就帶了這麽一個所謂的落魄人家的女兒迴來,其實說白了就是瘦馬,楚二爺被傅姨娘的美色和柔情迷得神魂顛倒,不顧楚老太太反對,硬是納了她做妾。當初楚棠已經一歲了,而傅姨娘腹中正懷著楚嬌--------楚家二房的庶女。

    這傅姨娘的相貌是那種典型的江南水鄉的小女子,溫婉,怡人,一把嗓子更是往人骨子裏鑽,怎麽叫楚二爺不喜歡?

    隻可惜,楚嬌的容色卻是尋常,是那種丟入人群就分不出來的普通,楚棠記得上

    輩子,傅姨娘用了母親給她留下的嫁妝,給楚嬌物色了一個好人家的嫡子,進門後還連得兩男,一輩子好不舒坦榮耀!

    而楚棠自己則是在定北侯府過著如同籠中之鳥的淒風苦雨的日子!

    楚棠站定後,又是淡淡的冷笑,這一世,她要讓所有傷害過她的人不得善終!

    “父親在等女兒?”楚棠嬌滴滴的道,一雙大眼水汪汪的看著楚二爺,突然神色一轉,又道:“父親怎麽能喝茶呢?您不是前陣子心肺不暢,讓大夫給您開了兩個月的藥好生調理麽?這茶水是去藥效的,姨娘,你是怎麽伺候父親的?這點道理都不懂麽?要是做不來,就來柳姨娘來伺候!”

    楚二爺還沒發話,傅姨娘更沒來得及挑撥離間,楚棠就先將傅姨娘伺候不周,給狠狠數落了一頓。

    柳姨娘是前些年才進門的,論年紀還比傅姨娘小了幾歲,卻是不及傅姨娘骨子裏的嬌柔,在楚二爺麵前一直不怎麽得寵。

    傅姨娘嬌好的麵容一僵,楚棠是嫡長女,她就是個妾室,根本沒資格在嫡女麵前叫囂,立馬雙眸委屈的望向了楚二爺。

    這一招對楚二爺最是受用,他在仕途上不順,就將男子的強剛用在了女子身上,隻有聽話順從,小鳥依人的女子才能滿足他內心的虛偽。

    楚二爺棄了手裏的茶盞,臉色一沉,喝道:“混賬東西!我還沒問你這麽晚去哪兒了,你說說看,是不是又去墓林了?我這個父親說的話,你是當做耳旁風了是吧!女兒家該有女兒家的樣子,你這個做姐姐的就連嬌姐兒也抵不過!”楚二爺狠厲兇悍,絲毫沒有對待女兒時,父親該有的慈愛,他對楚嬌卻是疼愛有加。

    楚棠知道,楚二爺一直沒將她當做女兒,他恨母親,所以也連帶恨著她。

    那些陳年往事,楚棠尚且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所以她不能直接替母親伸冤,憋下所有怨氣,楚棠麵露哀色,道:“父親,女兒絕對不會誆騙您,女兒的確去給母親掃墓去了,那日母親忌日,您強行將女兒帶迴府,女兒都沒能跟母親好好說說話,故而今日又去了一躺,因著女兒思念母親,就在普陀寺多留了一會,怎麽?女兒這點權利都沒有麽!”

    燭火下,楚棠瞥見傅姨娘微微揚起的紅唇,她似乎在為自己的坦白而高興,此刻應該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吧!

    嗬-----且等著,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太愚蠢呢!

    楚棠知道她的話無疑激怒了父親,這些年母親就是父親

    心頭的刺,是誰也不能提及的人。

    他越是禁止自己忘記母親,她就越要讓他也記住,最好是時時刻刻都記住!

    楚二爺虎須氣的發顫,一掌打在了桌案上,震的茶盞與茶蓋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傅姨娘這時趁機站出來做好人,手裏的香帕掖入懷裏,抬手輕扶著楚二爺的後背,給他順氣,柔聲勸道:“二爺,您這又是何必!棠姐兒還小,不知道夫人當年做過的事,您千萬別因此氣壞了身子,那就是不值當了。”

    楚棠立在那裏,一字一句聽完傅姨娘的說辭,恨意浪湧一樣衝了上來,恨不能撕開傅姨娘這張偽善的臉。

    聽起來句句寬慰楚二爺,實則又無形中汙蔑了沈氏一番。

    什麽叫“夫人當年做過的事”?!楚棠就知道傅姨娘會抓住任何詆毀母親的機會,就算母親已經含恨九泉,她還是咄咄逼人!

    楚二爺一手指著楚棠的鼻子,再度爆喝:“不孝的東西,你再不認錯,休怪我家法處置!”

    真是好笑!

    給母親上香還要挨上家法!?

    楚棠臉色沒有畏色,往前邁了一步,無視楚二爺的威逼,水眸幽冷的盯著傅姨娘,稚嫩的嗓音卻是帶著狠厲:“傅姨娘,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妄議正室!我母親就算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但還是父親的妻子,二房的正經夫人,我母親生前做過什麽事豈是你能隨意杜撰的?傅姨娘,你一個妾這般言辭鑿鑿談及已故正妻到底安的是什麽心思?”

    楚棠步步緊逼,傅姨娘的花容月貌此事一時白,一時紅,沈氏生前的事,她的確沒有資格妄議,此刻她美眸疑惑的看著楚棠,沒想到一直以來都是唯唯諾諾的嫡女,現在開始厲害起來了!

    楚二爺亦是失語,但他對沈氏的恨意絕非一朝一日積壓出來的,他騰的起身,眼看就要親自對楚棠施以家法,楚棠卻立馬朗聲問道:“父親,女兒敢問我朝哪一條律例規定不能給自己母親上香掃墓的?就算父親您寵妾滅妻,也阻礙不了女兒盡孝!倘若父親一意孤行,女兒倒也不會退縮,不過女兒卻很想去敲響登聞鼓,讓全天下人也聽聽,父親是如何荒唐,光是聽了某些卑賤之人的枕邊風,就隨意汙蔑了已逝正妻的名聲!”

    楚二爺徹底失語!

    楚大爺官至戶部侍郎,眼下正是提升的關鍵時候,雖說楚大爺在京城另有宅院,與二房早年就分了家,但是一榮共榮這個道理偏不了,要是有言官去

    皇帝麵前參他一本,別說是楚二爺的芝麻官保不住,就是楚大爺也會受牽連。

    楚棠很滿意楚二爺氣的一口氣順不上來,卻又不能拿她怎麽樣的憤怒之態,她轉爾望向了傅姨娘:“姨娘,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該想的休要奢望!野雞/掉進了鳳凰窩裏,沾染上了一身的鳳毛,她也隻是一隻雞,永遠也別妄想成為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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