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晦在待人接物無形中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心裏有一個衡量,不過不少,態度正好。


    臉色淡然地不對自己不知道的事表現出一絲好奇,更別說主動去問了,根本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不得承認,這一個一個人格魅力極高的人。


    從何婧明從見到他,同他說起第一句話起,一切都被他引領著,安排得井井有條的,一絲不錯。


    等把一切都弄完之後,早已經天光大亮了。何婧明讓阿城帶著那幾個兄弟先去吃早飯,吃飽了再坐船迴江都,向明賢嵐匯報情況。


    王晦麵上雲淡風輕的,說了句:“我就不留你吃早飯了,你不迴江都的話,就先迴去休息吧。”


    何婧明莞爾:“好吧,今天麻煩您了,改日……”


    對方嘴角挑起一絲笑,打斷她道:“改日我自然會從顧子非身上找補迴來,你別操心了,快迴去吧。”他擺擺手示意。


    人家說的這麽直白了,何婧明也沒有再一味客氣,因為畢竟認真說起來,這事也隻是顧淮安和他兩人的之間的事。


    於是,在阿城帶著一行人離開,告別王晦之後,何婧明就迴了顧淮安那套小洋房。


    昨夜一宿沒睡,精神就高度緊張,現在陡然放鬆下來,才覺著一陣疲憊感洶湧襲來,何婧明匆匆洗了個澡,就迴自己房間,滾上|床補覺去了,身體一接觸柔軟蓬鬆的被褥,幾乎是眼皮子立刻塌了下來,黏在一起,繼而沉沉睡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兩點,大概是被餓醒的,何婧明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清醒過來,發覺自己胃餓的有些難受,便翻身起床,走進洗漱間用冷水揉搓了一把臉,醒神。


    換掉睡衣,才走出房間,第二件事是確認顧淮安有沒有迴來,趿著拖著搜了一圈他的房間和書房。


    屋子裏俱是靜悄悄的,沒人。看來是江都的事情還沒結束。


    從二樓下來後,往外走,看見張嫂和小桂抬了張四方小紅木桌子在花園裏,廊庭下,圍坐在一旁,用漿糊在糊鞋底,往上蒙一層又一層的紙。


    小桌子上放著針線簸箕,剪刀,布條,漿糊等東西。


    何婧明倚著門,看了她們一會兒,直到小桂發現了她,放下東西站了起來。何婧明才用可憐巴巴語氣說道:“張嫂,幫我下碗麵條吧,好餓……”


    張嫂連忙放下手裏的細工,應了聲:“哎!我這就去,太太您等下,一會兒就好。”


    何婧明胡亂點頭,心裏卻被她口中這聲太太戳了一下,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記得她剛來的時候,這兩人還都是叫她何小姐或何姑娘的。


    她能猜到,大約是顧淮安後來特意囑咐過吧。


    一碗香氣四溢的雞蛋青菜麵很快就下好,端了上來。


    不得不說張嫂的廚藝確實不錯,手擀麵做得勁道香滑,湯汁鮮美,配上幾根綠葉小白菜,一個飽滿的荷包蛋,讓本來就餓了的何婧明更加有食欲。


    非常享受地,不緊不慢地,把一碗麵都給吃光了。


    填飽了肚子,坐下來,何婧明開始迴想昨天的事情。


    昨夜,她這邊幾乎是一帆風順,沒有遇見任何阻力和意外就把那些東西弄到手了,這就說明顧淮安那邊,應該是成功地把那些人都給套住了的,拖了他們一夜,後來一定是會被發現了,說不定還會打起來。像明賢嵐之前說的,如果陳水鑫真的對這批寶物覬覦很久,勢在必得的話,那這人應該不會輕易罷休才對。如果真是這樣,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結束,顧淮安那邊,還是會有危險。


    何婧明越想心裏越擔心,於是便決定還是要迴去一趟才行。這樣一想,索性也不耽擱時間了,即刻迴房間收拾了些東西,趁著還不算晚,坐車去碼頭,返迴江都。


    ******


    而江都這邊,顧淮安和明賢嵐兩人領著一隊人順利撤退後,就開始閉門不出。第二天,阿城帶著十來人從海城迴來了,向他們匯報情況。


    “何小姐已經安全抵達了海城,那批東西都安排好了,路上也沒有出什麽差錯。”


    顧淮安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那就好,”明賢嵐道:“阿城,你現在去把所有人都安排妥當,把辛苦費給他們發下去。”


    “是的,少爺。”阿城聽話地下去執行命令了。


    等安靜了下來,顧淮安才說:“這迴我們擺了陳水鑫一道,我看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接下來我們更不能掉以輕心。”


    明賢嵐輕嗤了一聲:“這才哪兒到哪兒了,瞧著吧,這事隻是一根導火索,馬上該跳腳的都要跳出來,正好,我看江都的風向也要變變了,哼!我明家的仇可還沒報呢!”


    他陰聲一笑。


    “不急,等著吧,且看對方先出什麽招數。”


    剛得知何婧明一路安全抵達了海城,才放心下,還沒過幾個小時,外頭的丫鬟就大驚小怪地叫出了聲:“小姐又迴來啦,姑爺!”


    顧淮安隨著這話音,身體不由頓了頓,一皺眉,“你再說一遍?”


    明賢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長腿一邁往外走,眼睛四處一掃,果然看見本該待在海城的人出現在了院子裏。


    他臉一垮,問:“你怎麽又跑迴來了。”


    “這不是擔心你們出事,不來看看我不放心。”這話是對著後麵走出來顧淮安說的。


    何婧明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確定對方沒啥毛病沒受傷就安心了,說了聲:“子非,你不會怪我吧。”


    顧淮安嚴肅搖了搖頭,但還是擰著眉頭,認真說道:“不怪你,但是你不聽話……”


    明賢嵐隻覺得自己兩隻眼皮都在抽搐,冒著被打的危險,他一臉冷漠問何婧明:“你以前不是告訴我說你們離婚了?”


    何婧明聞言一臉訝然的樣子,“啊是嗎?”


    明賢嵐:“…………”啊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當初是瞎說著玩的麽。


    他不死心,非想看她一臉尷尬的樣子,於是提醒道:“你忘性真大,我參加過幾次宴會,那些太太小姐們,好像全部都知道的樣子,不知道是誰放出去的話。”


    何婧明挑了挑眉稍,心道這可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真正的禍頭子站在他身後呢。


    視線隨之落在顧淮安身上。


    顧淮安臉上沒表情了,大約還有些悶悶的,隨後用很凝重的語氣對明賢嵐說道:“不要聽外麵那些那些沒有根據的謠傳,我和婧明很好,以前,也隻是有一點小矛盾,現在,小矛盾也沒有了。”意思是不用懷疑了,他們很好。


    他們不羞愧明賢嵐覺得自己都要替他們羞愧了,看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行!鼻子裏哼唧了兩聲,不樂意留在這裏礙眼了,自發找了個借口走了。


    而兩個機靈的丫頭也早早就跑得沒影了。


    何婧明微笑了下,睜大眼睛說:“哎,怎麽都走了。”


    “過來。”顧淮安朝她招招手,歎息一聲,“轉移話題也沒用,不是說好在海城好好呆著嗎?嗯?”


    何婧明主動過去摟了摟他的腰,有些糾結地呐呐道:“我一個人在家裏幹嘛,挺不好的吧?過來也許還能幫到你們,就算幫不了能看著也總是好的,我不是個小孩子,自己會注意的。你……是擔心嗎?”


    “嗯,擔心,怕我沒注意的時候,你會受傷。”顧淮安聲音冷冷清清,但是說出的話卻是溫暖的。


    何婧明當初受傷那件事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那時候他趕去醫院的時候,她命懸一線,差點救不迴來。顧淮安幾乎不敢去迴想當時那種令人絕望窒息的情景。


    何婧明似乎感受到了他周身突然湧出的一種陌生情緒,張了張嘴,說不出聽上去蒼白又無力,讓人別擔心之類的話了。


    那種幹巴巴的安慰說出口,感覺沒意思極了。


    何婧明便索性閉上了嘴,把臉埋在他胸前拱了拱,手上環著他的腰。


    半晌,才悶聲道:“……好吧,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行不?”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顧淮安又不是真生氣, 他怎麽會生這個好的姑娘的氣, 一再歎息,反而是怪自己居多。


    何婧明認真誠摯的兩句話下來, 更是徹底沒脾氣了, 隻餘心疼。心裏想著自己應當做個有擔當的人,能讓她依靠, 能保護好她。


    雖說總有人在暗地裏盯著明賢嵐他們, 但那也是暗地, 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甚至於這些事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陳水鑫就是再恨他們, 再想做些什麽, 但若是青天白日見了麵, 還是得笑臉相對不是。


    誰的陰謀詭計敢直喇喇戳開, 暴露在太陽光底下呢。


    所以,安全還是有保障的。除非對方狗急跳牆。


    但何婧明不了解, 便問:“上次他們還派人搞刺殺,沒成功,就不會再來一次嗎?”


    “不怕, ”顧淮安冷聲說道:“一來他現在也沒人可用, 秦海生對陳水鑫已經非常不信任了。而且這次,我們勢必要把他拉下馬,那個位置他不能再坐了。”


    “但是……能成功嗎?”


    “陳水鑫此人本來就有許多讓人病垢的地方,隻要我們拿了他的把柄, 不怕他不下來。這次動靜鬧得這麽大,他自以為不露馬腳,把前財政局長弄死了,其實早就有人盯上他了。現在隻等著一個時機,陳水鑫必然會落得一個牆倒眾人推的下場。”


    何婧明的聽了深以為然,點頭道:“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陳水鑫若再蹦噠幾次,想必就該差不多了吧。”


    “你還記得上次,出事的除了你和前財政局長的兒子,還有一個姑娘嗎?”顧淮安說。


    何婧明心裏默了一下,“知道,聽說本來要殺的人是梅簡芳,但被她拉著那位姑娘擋了一下。”


    “嗯,後來梅家為了壓下這件事,背地裏用了不少手段,主要的還是讓那位當了擋箭牌的姑娘家人咽下這口氣。他們最後雖然不能對梅家做什麽,但是卻能對江都某些階層施壓,所以警察局抓了兩個鎮海幫的人,鎮海幫的老大一把手名叫秦海生,是陳水鑫夫人的親弟弟,這條線,我們可以利用下。”


    何婧明有些奇怪道:“既然鎮海幫的秦海生和陳水鑫有姻親關係,那他又怎麽會不幫自己人反來過來幫我們?”


    顧淮安捏了捏何婧明的手,耐心跟她解釋,“那是你不清楚這個秦海生的為人。先不提秦家和陳家幾十年前的恩怨,兩家薄弱的姻親關係並非牢不可破,隻說秦海生這個人,這人之前是鎮海幫的二把手,前兩年他上麵的大佬死了,他才順利上位,之後迅速掌控了整個鎮海幫派,收服人心,這幾年又把幫派發展壯大,這個秦海生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關鍵是,這人一向唯利益至上,且城府心計頗深。


    秦海生之前和陳水鑫有些交易,可是最後卻沒得到一點好處,反而折進入十幾個弟兄,所以,他對陳水鑫應該也不那麽信任了,本來就相互提防懷疑的人,現在又添了一道嫌隙,不怕他們不鬧。”


    何婧明啞然,說:“你的意思是警察局逮捕的兩個人,之所以一直留到現在,也是為了利用起來,挑起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最好是能讓他們反水,互相殘殺?”


    “嗯,大致上是這樣的。”


    “不過,你們又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何婧明很疑惑寫點。


    顧淮安一愣,咳了咳,然後湊近,貼著她的耳旁,小聲道:“……賢嵐他,在鎮海幫安插了臥底。”


    何婧明懵了一下,有點驚訝,看不出來明賢嵐還會做這種事,還是該誇他深謀遠慮嗎?這樣看來,明賢嵐應該是很早就準備了很多事了。


    兩人一直聊了很久,何婧明不知道的,顧淮安都仔細說給她聽。


    第二天,明賢嵐和兩人打了聲招唿,說他要迴老家一趟,後天迴來,這邊的事就讓他們盯著點。


    何婧明知道他鄉下有個外婆,猜興許是這事,也就沒多問。


    明賢嵐走後,顧淮安先帶著何婧明去了一趟總署局,他是這兒的熟人,老局長身邊的親兵都認識,態度也熱情,知道最近事兒多不太平,上麵也打了招唿。


    顧淮安是直接奔著這個來的,所以一個親衛兵就直接領了兩人去了牢室,裏邊兒關著兩個人呢,是先前抓來的鎮海幫秦海生的得力下屬。


    親衛兵把顧淮安帶進來,然後摸了摸鼻子,非常客氣道:“您有什麽話盡管說,這人早就給整老實了,鬧不出幺蛾子,我在外頭候著,若有事您直接喊一聲就成。”然後哈著腰出去了。


    顧淮安說了句謝謝,才正麵對著這被兩個被關押了有半個來月的人,此時都烏眉黑眼的,渾身邋遢,蓬頭垢麵,臉上半點氣色都沒有,顯然這段時間沒少吃苦。


    不過倒也還硬氣,見誰進來都是不坑不響的,也沒求饒,臉上也不見害怕,顧淮安不想多沒話,直接跟他們說道:“我放你們中一個人出去,幫我帶個話給你們老大秦海生,說我有事跟他談,談好了,於雙方都有利,鎮海幫隻要不觸底線,在江都以後不會有人刻意為難。”


    說完從口袋裏抽出一封信交丟在他們眼前,“放心吧,沒誆你們,你們把信帶迴去,秦海生看了知道怎麽做。放你們一個人迴去,也是我給他看的態度。”


    話說完了,也不管兩人麵上多麽驚詫,顧淮安挺直身板,淡然地離開了。


    也許顧淮安臉太讓人信服,或者是他的語氣太認真,這兩人聽到的一瞬間竟不是懷疑,而是疑惑了。


    可不一會兒,真的進來了兩個警衛員,給其中一個人解開了鎖,把地上的信封撿起來塞進他的衣兜裏,嗤道:“你小子走運,好了,快起來跟上,可以出去了。”


    說完上下斜了這人一眼,也不管他多麽吃驚,直接架這人胳膊,把人領出去了,出了牢門,就給提溜扔大街上了。


    那人足足愣了好幾分鍾,才猛然迴神,然後一股腦,拔腿飛速往鎮海幫方向跑去了。


    顧淮安在給人帶的信上寫了時間地點,他喝著閑茶,坐著,等著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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