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王麻子那邊來信了,他們這幾天收獲不錯,已經逮住了一股上千人的流民。而且,似是有幾個好貨,想讓爺您明天親自過去上上眼……”


    臨近傍晚,百多裏外的大興堡郊外的一個莊子內,祖遠征收到了麾下親信的稟報。


    “嗯。”


    “王麻子這廝,還是有幾分靈透的,倒是不錯。”


    坐在一張上好鹿皮寶座上的祖遠征,慢斯條理的品了口杯中美酒,傲慢的點了點頭。


    他雖是祖大樂的幹兒子,卻比祖大樂也小不了幾歲,已經快三十的人了。


    不過,這廝生的卻是頗為俊俏,放在後世,怕是比小鮮肉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把時間再往前推幾年,那,他儼然是妥妥的小鮮肉了。


    看著不遠處幾個畢恭畢敬的親隨,祖遠征心情不由更好,卻還是故作思慮了一會兒才道:“那行,明天便帶上些人,過去看看。”


    “是。”


    ……


    “三爺,您,您真要對那姓祖的下手嗎……”


    夜幕已經降臨,溫潤的海風拂過,氣候已經有了幾分怡人之意。


    可李春來部營地這邊,趙率教卻恍如是犯了心髒病,心肝兒止不住‘嘭嘭’亂跳個不停,已經是有點遭不住了。


    “怎麽?”


    “趙爺莫不是怕了?”


    李春來笑著跟趙率教碰了下酒杯,調侃中又帶上了三分真切。


    “這……”


    趙率教不由苦笑,想說些什麽,卻著實無從開口了。


    李春來笑道:“趙爺,有些事情,我不說,想來你也是明白的。現在這行情,肉就這麽多,人卻是不少。你覺得,一味的隱忍退讓,真到吃肉的時候,莫說你能分上多少了,你還能吃上肉嗎?”


    “可是三爺,京裏那邊還……”


    趙率教還想說些什麽,李春來卻笑著搖頭打斷他道:“趙爺,你的能力我還是知道的。若是按部就班,未必就沒有好前程了。但是,怕是要始終被那幫人壓一頭啊。”


    說著,李春來看向趙率教的眼睛道:“趙爺,此事,咱爺們也是投石問路。好處,你我均分。但是有什麽麻煩,隻管算在我李三兒頭上!如何?”


    “這……”


    ……


    送走了趙率教,李春來有些煩躁的點了一袋煙,讓自己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片雲山霧繞之中。


    趙率教雖看似有點瞻前顧後的,但起碼在此時這個階段,這並不是壞事。


    倘若一碰就衝腦門、不管不顧了,那李春來反而要仔細思量、重新評估與他的關係了。


    正如後世那句名言:“有恆產者有恆心。”


    很多事情,絕不能一葉障目那。


    之前,李春來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此次遼沈崩壞,一直是錦州地頭蛇的祖家人,明明已經吃到了不少的肥肉,地位逐漸水漲船高、已經開始有些舉足輕重了。


    為何,還要去騷擾那些可憐的流民呢?


    直到與趙率教聊過之後,李春來才是想明白,這他娘的,根本就沒有他李三爺想的那麽深奧的理由!


    就是看著你不爽,不想讓你做大起來,防患於未然而已……


    若不是這王麻子點子背,這次踢到鐵板上了,碰到了他李春來,恐怕,後麵就算趙率教發現了,怕也絕不會選擇跟祖家這等龐然大物硬剛的。


    或許後續趙率教還會有什麽應對手段,但,用這些本來就已經可憐的不能再可憐的老百姓,來當做‘出氣筒’、完成他們目的的手段,李春來是真的看不上眼!


    一幫隻會‘窩裏橫’的慫貨,能幹什麽事兒?……


    次日一早,在李春來的精心安撫之下,家奴和這幫流民,都是繼續踏上了南下之路。


    若是有機會,李春來自是想把這些流民也收入囊中的。


    畢竟之前李春來已經觀察過了,這些流民裏,青壯和壯婦都不算少。


    在此時這個時代,雖說土地才是明麵上最有價值的財產,可真正算起來,最值錢的,還是人口。


    有人才能創造財富。


    若是沒了人,就像是遼陽、沈陽,那還玩個毛線?


    而之所以要把趙率教拉下水,非要讓他擺明立場,李春來儼然也不是無的放矢的。


    此時,廣寧包括遼西,看似依然處在紊亂狀態,可很多東西,基本上已經清晰了。


    該抓住機會的人,基本上都已經抓住了。


    說的再具體點,趙率教這廝,九成應該是已經穩住了。


    而按照目前事態發展的情況來看,前屯做大,已經是近乎板上釘釘之事。


    有著那個靈魂的支撐,李春來自是明白祖家這幫人,到底是一幫什麽玩意兒。


    能給他們製造一些麻煩,又能通過這根線抻著趙率教,何樂而不為呢?


    臨近中午。


    百多騎帶著煙塵唿嘯著從西北方向而來。


    遠看倒也似是精銳,可稍稍細看,便有點沒法看了,怕還不如當初沂源馬哨子那幫土匪。


    至少,土匪的那等嚴整,明顯是有不弱戰鬥力的。


    可眼前這幫貨呢?


    儼然盡是已經肆意慣了的兵痞子、兵油子!


    不過,他們倒也不傻,衝到一兩裏之外,便是發現了問題的不對勁,開始緩下速度來,想看看是什麽情況。


    但李春來這邊早有準備!


    馬上,便是有幾股幾十人的騎兵,分別從幾個方向,直接掠向他們。


    這登時把他們驚著了。


    顯然,誰也沒料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忙是紛紛跳轉馬頭,就想要跑路。


    奈何,他們一路趕路過來,戰馬體力早就有所衰竭,而李春來麾下這些精騎,卻盡是以逸待勞。


    馬上便是在這片曠野中上演了一出噪雜的追逐戰。


    剛開始,這些祖家的騎兵還有著幾分反抗之力,但也就幾分鍾之後,他們那種疲軟便是肉眼可見。


    不到一刻鍾,那祖遠征便是狗一般被帶到了李春來麵前。


    “你,你是何人?竟然公然襲擊同僚,你難道不怕軍紀王法嗎?”


    這祖遠征倒也見過些世麵,被帶到李春來麵前的時候,雖然腿肚子都已經軟了,麵上卻還依然撐著威嚴。


    李春來不由哈哈大笑,招唿陳六子把王麻子帶過來。


    看到幾乎不成人模樣的王麻子被帶了過來,祖遠征瞬時便噤聲了,那種驚悚,依然是透徹骨髓。


    “是他嗎?”


    “他便是那祖遠征?”


    隨著李春來一個顏色,陳六子當即會議,惡狠狠的詢問王麻子。


    王麻子此時早已經被收拾的妥妥帖帖,忙是拚命點頭,“是,是,三爺,三爺,他就是祖大樂的幹兒子祖遠征……”


    “你,你,你是那青州小李三兒???”


    祖遠征究竟也不傻,旦夕便是反應過來,驚悚出聲。


    李春來一笑:“你倒也不是太傻嘛。殺了我李三兒的人,還敢這麽肆意,可以啊。”


    “三爺,卑職……”


    可憐祖遠征還想說些什麽,李春來卻直接對旁邊的陳六子擺手道:“人證物證確鑿,砍了!”


    “唰!”


    陳六子根本就不廢話,在旁邊趙率教等人簡直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手起刀落,直接將祖遠征的首級當場砍下。


    而這時,祖遠征殘存的軀幹,不僅在流血,屎尿也是一同橫流。


    儼然,剝開了他那層依仗,這廝比那些可憐的老百姓們,也強不到哪兒去!


    “迴去告訴你們祖將爺,我李三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隨時等著他參我!”


    冷冽的掃視一眾祖家兵,看他們一個個渾身都是止不住的哆嗦著,李春來也懶得再理他們,直接招唿還有些意猶未盡的陳六子道:“把這幫雜碎的馬都下了,讓他們滾蛋!”


    “是!”


    ……


    直到李春來他們都收拾利索,開始拔營了,趙率教這才是將將迴過神來,但周身依然有種不可言說的冰冷。


    這……


    這便是真正帶兵之人,與那些花架子的不同嗎?


    趙率教自問,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做不出如此霸道雄渾的事情啊……


    堂堂一個千戶,還是祖大樂的幹兒子,竟然說殺就這麽殺了?


    不過,真正冷靜下來,趙率教忽然也想明白了、李春來在其中那等更深層次的用意。


    一時隻覺頭皮都有些發麻。


    饒是李春來殺了他們祖家的人,可,現在這般狀態,李春來正值如日中天,祖家人敢跟李春來真較真嗎?


    怕祖家如果真較真起來,那才是上了李春來的大當啊……


    ……


    正如趙率教預料的一般,當天晚些時候,那些潰兵便尋到了馬,急急衝到了錦州,把事情匯報給了祖大樂。


    祖大樂當時就炸了,急急去找兄長祖大壽,要跟李春來拚命。


    畢竟,那祖遠征,可是他很寵愛的一個‘伴侶’啊……


    卻直接被祖大壽冷冷一眼給瞪住了。


    旋即祖大壽冷冽的道:“你想死,便自己去死吧!別拉著我們祖家去陪葬!”


    “唔,大哥,這,這,難道,咱們就這般吃下這啞巴虧了不成?”


    祖大樂登時急了,“大哥,這可不隻是祖遠征一條人命啊,算上那王麻子等人,沒有上百,怕也差不多了啊。難道,就這麽算了嗎?那,我祖家的臉麵,以後還望哪裏擱啊?”


    “嗬。”


    祖大壽卻不屑的冷笑:“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去鼓搗那些騷腥事兒,你偏偏不聽!還一直在瞞著我!怎的,現在出了事,想起要我祖家給你擦屁股了?你咋這麽大臉呢?”


    “……”


    祖大樂被憋得滿臉通紅,很想轉身便走。


    可發狠了半天,究竟還是沒有邁開腳步……


    沒辦法。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


    祖大樂究竟也不傻,自是明白,一旦離開了祖家的庇護,按照他小李三兒的性子,怕是直接宰了他祖大樂,都不足為奇啊……


    眼見祖大樂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祖大壽這才冷冽道:“老二,我早就說了,收斂點,一定要收斂點,真以為,這遼地,你我們祖家說了算嗎?這迴,你若再不長教訓,下迴便不要再來找我了!”


    說著,他的臉色也有些止不住的陰翳,“你現在便連夜去前屯,追上那小李三兒,跟他好好道個歉,然後,再賠償些銀子,這錢你自己出!趕緊先把這事兒過去,不要耽誤了大事!”


    “是……”


    祖大樂肺都快要被氣炸了,卻又怎敢反抗祖大壽的威嚴?隻能是滿口應是。


    不過,出了祖大壽的房間,他卻又止不住的振奮起來。


    依照他對他這位兄長的了解,這事兒,又怎能算完?不過隻是為了先顧全大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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