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


    “三兒,你這般垂頭喪氣的幹甚?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雜家麵前的大紅人了,以後,便是你們沂源的大老爺,又怎敢再欺負你?”


    大帳內,喧囂早已經散去,隻留下丁公公和李春來兩人。


    但此時的丁公公,卻是恍如抓到了獵物的猛獸,正對李春來露出了一抹極為滲人的‘姨媽笑’。


    “桀桀。”


    看李春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苦,簡直欲哭都是無淚了,丁公公大白臉上的那種肆意不由更甚。


    但轉而便是虎著臉道:


    “怎麽,三兒,你覺得這事兒雜家辦的不對?你不想替雜家辦事?!還是,你覺得雜家把你小李三兒的名字,寫在這戰功上,報給皇爺他老人家,是錯誤的?”


    “……”


    李春來心裏簡直啞巴吃黃連……一萬種苦都是說不出哇。


    這什麽玩意兒?


    本以為丁公公這次能辦點人事兒、給他李三爺一個交代呢。


    誰曾想,交代倒是給了。


    李春來這次不僅能升為大捕頭,序列也要往前推一些,超過藺大捕頭是肯定的了。


    甚至超過黃大捕頭都未必不可能。


    絕對算是賺著了。


    升官又發財!


    然而。


    丁公公這死太監忒的陰了,這是賞了他李三爺一顆甜棗,卻是又給他李三爺套上了一個更深更甚的枷鎖啊。


    幾乎就是赤果果的把他李三爺拉到他丁公公的陣營、貼上他丁公公的標簽了。


    如果對於別人來說,這自然是祖墳上冒青煙般的大好事,求都求不來。


    可。


    對於李春來這種誌向更為遠大,希望擁有更廣闊天空,並且一直在為之腳踏實地去努力的‘潛龍’來說——


    這顯然不是什麽好消息。


    可惜哇。


    丁公公儼然是一座撼都不可能撼動的大佛,他李三兒除了接受,還能怎麽辦呢?


    小胳膊難道還能擰得過大腿?


    “公公,小的絕無此意哇。能得到公公您的抬愛,那真的是小的八輩子才修來的福分啊。隻是,公公您也知道,小的天性便不喜歡出風頭。今日這般,小的,小的怕是遭人嫉恨啊……”


    已經不能反抗,李春來索性直接躺平了,但是,丁公公已經這麽搞了,又怎能‘隻管殺不管埋’?


    必須得給他李三爺更多的好處才行!


    “桀桀。”


    丁公公忍不住怪笑,他此時儼然也對李春來很了解了,“小三子啊小三子,雜家就知道,你個小王八蛋比猴兒還機靈!什麽風頭不風頭的?你個小王八蛋不就是想跟雜家要好處嗎?來,你說,雜家聽著。”


    說著,他忽然又露出了姨媽笑:


    “哎呀,小三子啊。人說‘吾之子房’,可惜你小子雖是讀書人,卻究竟沒有到底啊。不過,你現在,也算是雜家的一員猛將了。這次,說是單騎救主也不為過!前人讚趙子龍的那首詩是怎麽說的來著?”


    “對了。”


    “血染征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古來衝陣扶危主,唯有常山趙子龍!”


    “小三子,雜家可是一直很看好你的喲。”


    “……”


    看著丁公公擺明了就是一副吃人都不吐骨頭的模樣,李春來直有想吐血的衝動。


    狗幾把的死太監,太欺負人了啊……


    見過不要臉的,可,誰他娘的能見過這般不要臉的?


    這是擺明了既要馬兒跑,卻又不想給馬兒吃草……


    可就算心裏泣著血,麵上,李春來卻是隻能陪著笑恭敬道:“公公,小的怎敢?能為公公效力,已經是小的十輩子才修來的福分那,怎敢跟公公您提條件哇……”


    “桀桀。”


    看李春來的性子終於是被他給‘磨平’了,丁公公不由也甚為得意,但臉色卻是鄭重了一些。


    沒好氣的踢了李春來的屁股一腳道:“行了。少給雜家耍這的那的。你以為雜家不知道?別看你小子麵上恭敬,心裏怕是在問候雜家的祖宗吧?”


    還不待李春來驚悚的辯解,丁公公自己卻是笑起來:“行了,小三子,你跟雜家這邊,不用這般拘謹。雜家又怎能真的隻讓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


    說著,他低聲道:“雜家聽說,你小子在沂源是那東大牢的主管?”


    “鵝……”


    李春來愣了一下,忙是下意識點頭。


    丁公公不由又是得意怪笑,“那便正好了。三兒,那這迴的那什麽秦算盤等人,雜家便都關你那了。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公公,您是說……”


    李春來已經有些捕捉到了丁公公的意思,心肝止不住的提了起來,劇烈的跳動著。


    “哼。”


    丁公公冷哼一聲:“姓賀的、姓張的那幫人,真以為雜家是傻子、瞎子嗎?這狼窩子溝的好處,雜家能讓他們一幫土丘八,都給雜家吃幹抹淨了?三子,寨子裏的破事,你先不用管!那秦盤算等大小匪首,咱家便是交給你了!到底該怎麽搜刮他們身上的油水,想來,雜家不用再教你了。”


    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陰翳的歹毒之色:“三子,這幫人,反正都是死罪,你隨便玩便是!但是,至少要給雜家敲出兩千兩的油水來!這匪寨上下,此役一共俘獲了七八百人,這點銀子,小三子你不會搞不出來吧?”


    “……”


    饒是早就料到,丁公公這後手招怕是必定不輕快,但李春來怎能想到,丁公公竟然會這般歹毒的……


    這完全是‘破家縣令,滅門令尹’啊……


    李春來就算很想拒絕、這等真的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差事,可丁公公明顯意已決,而且,他除了自己,想來也沒有什麽能用得上的心腹人手了,他李三爺又怎麽拒絕呢?


    片刻,李春來便是成功說服了自己,接下來這個差事,卻是小心的問道:“公公,這,這差事小的接下來,倒也不算是啥事。隻是,到底該如何操作,小的究竟沒有經驗,還請公公您示下啊……”


    “嗬。”


    丁公公冷笑的看向李春來:“小三子,你個狗東西就這點不討喜,非得試探雜家會不會給你做主!雜家還能害你嗎?這些人裏,大部分都是女眷,你便是夜夜做新郎、把她們全都賣到窯子裏幹活,雜家也給你撐著!”


    ……


    “三爺,風爺他,他真的是被您……”


    中軍右路不遠處,李春來的小帳篷內,他李三爺正意難平,仔細的琢磨著其中細節的時候,劉黑子忽然含著淚快步衝了進來。


    雖是沒敢質問李春來,但那種意思已經是遮掩不住。


    儼然。


    丁公公放出的這‘李三爺手刃過山風’的功績,已經是傳遍了。


    “唿。”


    李春來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睛用力眯了起來,看向劉黑子的眼睛:“黑子,咱爺們是老弟兄,我李三兒也不想瞞你啥!沒錯,過山風正是我李三兒殺的!是我最後親手擰斷了他的脖子!”


    “這,三爺,這……”


    劉黑子登時如遭雷擊,呆立當場,麵色已然是一片煞白,隻敢看自己的鞋麵,根本不敢再看李春來。


    儼然,他的信仰都是崩塌了一般。


    “嗬。”


    李春來這時卻是忽的一笑。


    那種輕佻的肆意與囂張,竟像極了前麵丁公公在中軍大帳裏時的那種自如。


    劉黑子登時下意識看向李春來,渾身都是止不住的顫抖。


    李春來笑了笑,站起身來,重重的抱了劉黑子一下:“黑子,這事情,我真不想瞞你,更不想騙你!


    人的確是我李三兒殺的,但是,我李三兒可以對天發誓!


    就算宰了他過山風、活活擰斷他的脖子之後,我也不知道他是過山風!


    而且,當時的情況,若不拚命,六子,我,包括洪斌他們,怕是都要被過山風做了!


    黑子,這位風爺的手段,你想必比別人更清楚吧?”


    “這……”


    劉黑子全身更加劇烈的顫抖,眼淚都是在眼眶裏不斷的打著轉,堂堂七尺大漢,此時活脫脫像是個委屈的孩子。


    片刻,他無比顫抖的道:“三爺,不是,不是我黑子不識抬舉啊,我也知道,我是兵,風爺是賊啊。隻是,隻是風爺當年救過我的命哇……


    當年,我剛被征兵的時候,太年輕,好勇鬥狠,當天就將一個沂源縣城的本地兵打的半死,人家當場就要弄死我,把我關進了大牢裏。


    後來,我都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肯定要被殺頭。是,是風爺後來得知了這個消息,花費了不少力氣,找人托關係,才把我救出來哇。


    嗚嗚,三爺,我也不奢求其他,隻是,隻是能否讓我為風爺守孝,以報他當年的救命之恩啊……”


    說著,劉黑子再也忍不住,眼淚鼻涕橫流,嗚嗚大哭。


    李春來其實對劉黑子他們在此役中的表現很不爽。


    雖然劉黑子在情報方麵出力不少,卻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各種毛病,導致,最後伏擊過山風的時候,他李三爺麾下,僅是陣亡就有四人……


    這可是四條活生生的人命,都是同吃同住的弟兄啊。


    然而。


    看此時劉黑子痛苦的模樣,恍如是死了父輩,李春來心裏又一下子踏實了不少。


    倘若,劉黑子真是個見錢眼開、無情無義、賣友求榮之人,他李三爺敢用他、還能把他當兄弟嗎?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此時,劉黑子這,雖然稍顯迂腐,但人品已然是過關了。


    這同時也讓李春來的心胸一下子通透了許多。


    關於丁公公那這幫土匪俘虜‘刮油脂’的事兒,與其交給那些根本不知良心為何物、隻認錢的雜碎們,還不如把他們交給他李三爺。


    至少!


    在他李三爺這邊,除了那些罪不可赦之人,他能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想著,李春來不由再次重重的抱了抱劉黑子,“黑子,你是個什麽人,我李三兒又豈能不知道?咱當爺們的,如果不能重情重義,分清大是大非,那還算是個人嗎?


    你放心!你去為過山風守孝,我非但不會阻攔!若是但有機會,我爭取把過山風的屍身交給你,便由你來安葬他吧!


    也算讓你們這段情緣,能真的善始善終!”


    “三爺,這……”


    劉黑子哪想到最後竟是這等結局,李春來竟會為他扛下這許多?


    再也控製不住了,‘撲通’便是跪在地上,拚命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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