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托利斯塔格外的美麗。


    夜空無雲,明月高懸,繁星點點,鎮上寧謐,燈光閃爍,時隱時現。


    列車站前的小公園,樹木蔥鬱,花草搖曳,間或有一兩聲蟲鳴,漫步其間,愜意悠閑。


    一位藍色長發的英武女生弓步站在草坪上,手持大劍,有節奏的空揮。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以女生的劍道修為,一千次揮劍都實屬平常。可不知為何,才揮劍百次,她的動作就停了下來。


    受不少女生憧憬,堅定而高潔的她不知為何顯得很困惑,一雙英挺的劍眉不知不覺間皺緊。


    “為什麽,為什麽心就是靜不下來,明明以前隻要揮劍就可以什麽都不想的,為什麽做不到?”


    女生按住心口,捫心自問——心髒的跳動依然沉穩有力,可她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勞拉。”就在她心神恍惚之時,忽覺肩頭一歪,轉身望去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手的主人有著一頭和夜色一般的黑發黑眸,與她一般年紀。


    “黎恩。”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我在。”黎恩晃了晃另一隻手上的袋子,柔聲道,“到那邊坐會吧。”


    ↘,


    “嗯。”


    ......


    樹下的長椅上,少年少女並肩而坐,手上捧著同樣的紙杯,好似一對情侶。


    也許是有摯友相伴,勞拉的麵色好了不少,她輕輕咬著住吸管,清亮的飲料沿著喉嚨沁入心脾。


    “是什麽,讓我們的聖騎士候補魂不守舍?”黎恩終於出聲。


    “黎恩,我...”勞拉猶猶豫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不想說,就讓我來說——是菲的事情吧。”勞拉的心思,黎恩很清楚。


    幾天前,兩組交換閱讀報告,勞拉一開始還看得很認真,不時詢問細節,可看到後半段的某個名詞的時候,她手一顫,麵色微變。


    往後的幾天,勞拉明顯有點不在狀態,還有點刻意躲著菲。像小貓一樣敏感的菲很快察覺到,也變得不愛和勞拉說話。到後來,兩人連《戰術鏈接》都無法維持。


    勞拉來自貴族世家,可謂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以騎士準則要求己身,被譽為貴族典範,一言一行堂堂正正,為許多人所尊敬。


    菲是戰場孤兒,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一直以獵兵身份殺戮於戰場,手染鮮血,為俗世所排斥。


    兩人好像光明與黑暗一般,天然吸引又相互對立。


    黎恩其實是最早發現兩人異狀的人,但是他一直希望勞拉可以自己跨出那一步,跨越那座心牆,就如她當年接納莉夏一樣。因為無論是勞拉還是菲,都是內心單純而善良的人,她們不是本質上的對立,隻是世界觀的衝擊。


    隻是他不知道,她能和莉夏做朋友是因為他。


    見勞拉在名為迷惘的泥沼中越陷越深,菲也有點往棄貓的方向發展,黎恩終於坐不住了。


    而之前的那一幕更讓他慶幸,慶幸自己發現得及時,勞拉的狀態極為低迷,連他的氣息都沒有感知到。


    見黎恩直接了當的點明,勞拉不再隱瞞,輕輕嗯了一聲,小聲道:“你看出來啦。”


    “不僅是我,大家都看出來了,你沒見亞麗莎往你這跑得勤了,艾瑪就差和菲住一塊了,大家都在擔心你們呢。”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勞拉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我,我...”


    “勞拉,你還記得一年多以前我是怎麽說的嗎?”


    “你說我是溫室裏的花朵。”你的話,我始終不曾忘記。


    “現在呢?”


    “我認為我不是了。”勞拉語氣堅定,她這一年多的艱辛就是為了走出溫室。


    “不,你還是。”黎恩搖頭道。


    “為什麽!”勞拉罕見的激動起來,她好想一個人遠遠的跑開。為什麽你要否定我的努力,難道,難道我就真的不如她?


    “別激動。”黎恩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迴原地,“我所指的溫室,並不是單純的指經驗,還有其他方麵。”


    “勞拉,這個世界不僅僅是簡單的黑與白,好與壞,你看那裏。”黎恩伸手指向帝國乃至西大陸最大的那座城市,“燈火輝煌之下有隱藏著多少肮髒。”


    “你再看那。”那個方向是她很熟悉的《巴利亞哈特》,“那座翡翠之城,又隱藏著多少汙穢?相比之下,菲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在戰場廝殺,比那些衣冠禽獸要強太多,至少她真實,她不掩藏。”


    “黎恩...”勞拉怔怔望向那黑發少年。


    “世界很大,真的很大,不隻有黑白,還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你知道嗎?在帝國的更北端,曾經有一個富饒的國家。但是在一夜之間,半個國家化為鹽地,從此一蹶不振。為了讓國民活下去,這個國家的年輕人自發拿起武器,當起雇傭軍,用生命為親人同胞換取微薄的口糧,他們被稱為《北之獵兵》。如果你生活在那個國度,你會把他們看成死神嗎?”


    “我...不會。”勞拉艱難的搖了搖頭。


    “在東邊,有一種勢力叫黑幫,他們走私軍火,販賣贓物,甚至會接一些見不得人的業務,砍人搶地盤更是家常便飯,是不是聽上去很混賬,很該死?”


    “嗯。”


    “但是他們有一條準則,**事**了,不牽扯平民,所以說黑與白,從來就沒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更多時候是曖昧的灰。”


    “......”


    “勞拉,你...殺過人嗎?”見女孩沉默,黎恩再度拋出一劑猛藥,“你能理解刀鋒砍入人體,割破喉嚨的感覺嗎?”


    “坦白告訴你,我殺過。我和你說過我隱姓埋名混過黑幫的事情吧,在那裏我第一次殺人。”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劈得勞拉的臉上血色褪盡,殺人?


    “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我記不太清了,因為那時候我在和人拚命,等迴過神來,敵人就死了。惡心,做噩夢,睡不著,直到一個老**勸我說進入這個行當,必須要做好死的準備。再加上老師說過,想要真正進步,就要學會廝殺,我才漸漸走出來。”


    “在那以後,我不再刻意迴避,四年來,殺人三十二,其中黑幫二十二,獵兵十人,前者多半死於共和國**衝突,後者則是利貝爾異變的幫兇。”說到這裏,黎恩按住勞拉的肩膀,“你怎麽看我?是滿手血腥,還是十惡不赦?”


    “我...”勞拉直視黎恩的眼睛,那雙眼睛閃亮如昔,“不會的,對我來說,黎恩就是黎恩,不管你經曆過什麽。”


    “所以菲也隻是菲,愛到處睡覺,沒常識,但是大家都很愛護的菲啊。”


    “我該怎麽辦?”


    “不要問我,問這裏。”黎恩指著心口,“什麽都不用顧慮,做你想做的。”


    “我的心嗎?”勞拉按著心口。


    我,真的討厭菲嗎?不討厭,相反很喜歡。


    我,想做什麽?想要更了解她,和她成為好朋友,一生的好朋友。


    我,該如何去做呢?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風,我想直接和她談談。


    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堅定無比,如夜空中的那顆大星。


    “黎恩,謝謝你。”勞拉終於恢複女武神的風采。


    “這就對了。”黎恩哈哈大笑,“再給你個建議,刀劍相交有時候比言語更有用。”


    “那,來戰鬥吧,黎恩。”橫劍當胸。


    “如你所願。”太刀出鞘。


    劍光耀眼,刀氣縱橫。


    ......


    不遠處,那幢老舊的校舍中,幾扇窗戶悄然打開。


    “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少年少女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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