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馬家小巷。


    馬家老太太歸西了,可惜歸的不太完全。


    人死了六天,屍體都開始發臭了,但是生前那雙不饒人的小杏眼,死活都閉不上。


    前後請了幾波道士,本以為應該沒什麽問題。


    沒曾想,才隔了一天,請來的道士便鼻青臉腫的跑了迴來,連做法的錢都不要了,丟下就跑。


    縣裏的衙役去找人,結果發現道士躲進了和尚廟,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下,原本不出名的馬甲小巷徹底火了。


    道士不敢來了,新婦哭了。


    馬大寶在靈堂前,也跪的昏倒了過去,聽說今兒個剛醒。


    明日就是送葬的最後一天了,人要是再不下葬,這事可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這不,今日黃昏,又來了一大一小兩個道士。


    臨近飯點,三大姑、七大姨、小巷附近的婦人、老少爺們一個個全跑了過來,聚在了馬大寶家門口。


    有不省心的大胖小子想鑽進去,被大人們發現,抱起來就一頓狠揍,屁股疼的嗷嗷叫。


    要是沒出這檔子事之前,大人們或許還能容忍。


    但是眼下,卻是萬萬不敢讓自家的小子踏進大門,萬一要是被勾了魂,惹上祟可怎麽是好。


    “你們說,這次老太太的眼睛能閉上嗎?”


    “我看懸。”


    “瞧那年輕的後生,多俊啊,像秀才公多過像道士,估摸著老道士未必是個有真本領的。“


    “那也未必,敢在這個時候過來,說不定正好相反呢,畢竟老太太可能還看著呢。”此話一出,人群裏就是一靜。


    “你們說,是不是馬大寶平日裏不孝順。”有人轉移了話題。


    “這個不太可能,大寶為人怎麽樣,咱們這些人誰不知道?”


    “那就隻有是新婦的問題了。”


    ......


    諸如此類的問題,像是進一步點燃了圍觀人群的八卦之火,一句句閑言碎語也就冒了出來。


    周長青站在院子裏,看著跪在堂前身批素槁新婦,一張清秀的瓜子臉,氣質顯得十分溫婉,倒不向門外所言,是個不孝順之人。


    反而可能正好相反。


    出於這個推斷,並不是因為新婦漂亮。


    而是門外的人,每罵一句,庭院裏看不見的老太太,便立刻包租婆似的插著腰,對著他們迴罵了過去。


    隻可惜,外人聽不見,也看不見憤怒的老太太,否則就該做鳥散了。


    “道長,我娘她......”馬大寶一臉悲痛的走了過來。


    ”不用擔心,老太太隻是心事未了,並非是死後生怨,不肯閉眼。“老道說著,當即取出一張黃符。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急急如律令!”


    咒法念的道家八大神咒之一的淨天地神咒,不過卻隻截取了部分。


    隨著老道口中咒語落下,其手中黃符當即向著正叉腰怒罵,一臉鐵青之色的老太太飛去。


    嘭!


    於眾目睽睽之下,黃符之上升騰起一陣柔和的金光。


    被金光照耀,馬老太太烏青的臉,頓時變得平和安靜下來。


    更在這金光之中,漸漸顯露出了半透明身形,出現在庭院之內。


    “嘶!”看見這一幕,門口的圍觀群眾,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看吧,我就說馬老太太還沒走吧,指不定剛才聽見我們這麽說,還在罵我們呢。”門口一個瘦竹竿的男人,顫抖著腿道。


    聽見這話,剛剛安靜下來的馬老太太,頓時就要破口大罵,但還沒出口,馬大寶就哭著撲了過來。


    “娘啊,您是有什麽心願未了嗎,在不閉眼就錯過了時辰了。”


    “老妹啊,人鬼殊途,你若是有什麽執念未消,還是盡快了斷未好,否則害人害己就不好,我看你家媳婦可是還懷著孕呢。”老道提醒道。


    聽到這話,馬老太太點了點頭。


    “寶兒,娘親不是故意不閉眼,也不是故意讓媳婦受罵,隻是有些事,為娘得交代清楚。”


    “為娘在你牆角的鞋櫃下麵埋了一兩銀子,你記得取出來,給咱家媳婦買點好吃的......”


    “娘啊,您哪裏來得這......這麽多錢啊?”


    “攢的。”


    馬老太太說完,看著淚奔的馬大寶,半透明的身體,衝著老道點了點頭,便消失在了庭院中。


    “閉眼了、閉眼了,相公,娘的眼睛閉上了。”這時,堂內傳來一聲驚唿,馬家媳婦喜極而泣的跑了出來。


    當天晚上,馬大寶便按照馬家老太太的話找到了藏銀。


    裏麵,不隻一兩。


    ......


    黃昏下,師徒倆在一眾圍觀群眾崇拜的目光之中,漸行漸遠。


    但殊不知,高深莫測的背後,往往還有雞毛蒜皮。


    “師尊,您可真壕氣,念了一段超度咒,還花了一張黃符,竟然隻收了三文錢。”周長青道。


    “人家老母剛死,新兒待生,一兩銀子就執念不消,這種情況你忍心多要嗎?“老道說道。


    “不忍心。”周長青搖了搖頭。


    “隻是今晚我們就得露宿街頭了。”


    “這不是還有城南沒去嗎?”老道喝著小酒,慢悠悠的道。


    半個時辰後,師徒倆從城南敗興而歸。


    邪祟是假,賭徒裝瘋躲避賭債是真。


    “師尊,我方才打聽過了,近日因為城內多生事端,所以實施宵禁。


    我看咱們還是趁早出城為好,也免得到時候,被請去牢裏和蟑鼠作伴。”


    “也隻能如此了。”老道歎了口氣。


    ……


    “道長、道長。”隻是剛走上縣城的主道上,一聲聲急切的唿喊,便從身後傳了過來。


    師徒倆轉過頭。


    “徒弟,你怎麽說?”


    “我想吃肉,您想喝酒,所以等會多收點錢吧,您要不忍心,我來。”


    “可以。”老道看了看關閉的城門,當即點了點頭。


    來人,正是從城南跑到城西,又從城西追到城南的郭府仆人,二壯。


    此人精明是精明,但是運氣卻不怎麽好。


    本來應該在城南就堵住師徒二人的商管事晚了一步。


    身邊的大壯守門是不錯,但要找人,商管事怕他自己都得走丟。


    “道爺、道爺,我家老爺有請,若是您能治好我家少爺的病,事成之後有紋銀三十兩送上。”二壯氣喘籲籲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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