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叫做劉庾司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和徐良玉趙庾司一同收糧的那個,他將畫像放了一邊,笑笑也是不以為意:“裴老說的是,隻不過這兩年假冒太子妃之名的姑娘實在不少,你要知道,小到各個縣郡,大到各個州城,省與省之間,必然有見過太子妃的人,某不才為此事拖累,在廣州也蹲守了一年多了,倘若今日那姑娘當真是太子妃,藥行從此發跡,某也飛黃騰達感激不盡,隻怕呀~”


    他拉長了調,喝了點酒,腹中那點怨氣便是鑽出來了:“怕隻怕太子妃是真墜海,早就不在了,不過是太子殿下一番執念而已,我們全是空等啊!”


    裴老哈哈大笑,伸手請他吃酒:“空等什麽,無事與我老吃酒,也不錯的吧!”


    劉庾司拿起了酒盞,自然也是大笑:“這是當然,還是我先敬裴老一盞吧,但願有一個好結果,我也好有臉麵去見殿下!”


    二人吃酒,過不多一會兒,一個小廝蹬蹬蹬地衝上了樓來,十四五歲的個少年,濃眉大眼的,進門便是挨個作揖,還跑得氣喘籲籲的。


    裴老迴眸瞧著他的模樣,很是和顏悅色地:“如何,打探到了?她們住在哪裏,可是小夫妻?都姓甚名誰?家裏都有什麽人?”


    少年嘻嘻一笑,到了跟前來:“打探到了,我隨著馬車一直走,開始時候並沒有什麽,途中遇著個年輕的大姑娘帶著個三四歲的孩子也上了車,後來又下車買了些吃的東西,好像是躺和果糕之類的東西,那姓劉的一直抱著孩子,買了這個買那個,也都是他給的銀錢,小孩子還管之前的那夫人直叫阿娘,應當真是一家人的。我一直跟著,最後到大南街,胡子巷口那停下來。我都問了,宅院是一年前買的,但是人卻是才搬進來的,左右鄰居都說不知道他們姓什麽叫什麽的,大門緊閉也打聽不到別的,我就迴來了。”


    他想了想又說:“胡子巷口最裏麵那家。”


    裴老伸手理著胡子,當即皺眉:“三四歲的孩子,你可看清楚了?”


    少年連連點頭:“當然了,那孩子長得特別的好看,我看著也就三四歲模樣,雖然不敢走太近,但是那孩子管那夫人叫阿娘我還是聽得真真切切的。”


    裴老瞥了眼劉庾司,也是遲疑:“劉庾司要不要過去見見?”


    男人伸手拿過酒壺來,給他倒酒:“咱們還是喝酒吧,這一年多我也見了幾個,沒有一個正對得上的,您聽聽這像話麽,還有個三四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太子妃。”


    裴老也覺得顏麵無光:“說的也是,我看那劉生模樣,倒真像是夫妻的,這麽一想也不怎像了,難道是老夫看走眼了?唉!”


    他歎著氣,劉庾司卻是來勸慰他了:“光這畫像可不大好找的,某從前與太子妃曾共事過,天後都讚賞的個人,當真是笑一副模樣,怒一副模樣,殿下這畫像光是他心中想,其實也隻太子妃七分模樣,這都三年來的了,倘若還在人世,當又是一番模樣,不是您眼力的事。”


    這麽一說,裴老便是笑了:“那這篇,就翻過去了?”


    劉庾司連連點頭,舉盞來邀:“還是咱們無事多吃吃酒吧,這個不用看,不可能是的。”


    二人在一起說笑,嘻嘻又哈哈,好不快活。


    酒樓上下,一片歌曲之聲,不多一會兒,樓下上來了一個唱小曲的,劉庾司賞了些銀錢,更是吃酒作樂,片刻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大南街胡子巷口裏,最裏麵的那一家,此時卻是安靜得很。


    晌午才過,日頭都懶洋洋地掛著了,糖豆困了,纏著徐良玉讓她哄自己睡覺,然而青蘿給她擦了身子,涼快了許多,躺了榻上好半晌,阿娘卻一直在桌邊勾畫著什麽,當真讓她很是鬱悶。


    小不點,當即爬將起來。


    她自己穿鞋下地,輕手輕腳地走了桌子旁邊,又踩著椅子這就上了桌子上去。


    小手在紙頁上一按,當即按了一手的墨。


    她最是討厭弄髒自己了,當即啊地一聲,站在了椅子上麵來迴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阿娘,我手黑了!”


    徐良玉哭笑不得地拿帕子來給她擦手,所幸她隻沾了個邊,還沒將圖紙弄模糊了,墨水也擦不掉,她直接抱了糖豆下來,先是帶著她洗了手,洗白白了,才又牽她的手,給這小不點帶迴了桌邊。


    糖豆還直晃著她的手臂:“阿娘與我困覺覺啦,糖豆好困的。”


    徐良玉直接抱了她在自己胸前,讓她低頭看圖。


    桌麵上擺著的,正是她才勾畫完成的粗略地圖,線條雖然粗,但是簡單明了,圖上有各種小圖形標記,她伸手點在南邊一條街上,讓她仔細看。


    “糖豆,你看仔細了,這條街就是咱們住的大南街,叫做胡子巷的,這裏,看阿娘畫的圈圈就是現在咱們家,你千萬記住了,還有這裏,北邊在這裏,東邊有鬧市,西邊是港口,街上有這種鋪子的,這裏阿娘做了記號的,就是東邊,想要迴家走哪裏,自己看看。”


    糖豆最喜歡迷宮遊戲了,當即來了精神頭,伸手在地圖的線條上戳了戳,指了正確的方位:“這裏,走路的話走大路,阿娘說大路生小路,先走大路,近了再走小巷口。”


    徐良玉笑,在她臉上輕啄了一口:“阿娘的乖糖寶,真厲害,這些街上巷口你都看看記住了,日後青蘿再帶你出門找不到迴家的路,你就告訴她,好嗎?”


    糖豆嗯嗯地,低眸看地圖,認真記下。


    她記憶極佳,看什麽從來都過目不忘,伸手在墨跡才幹的地圖上麵畫了兩圈,笑得眉眼彎彎:“阿娘,我記得了,每個地方都有通往迴家的路,隻是青姨初來乍到不知道而已。”


    徐良玉笑,將小糖豆抱走:“她之前來過廣州的,就是她記性不好,總不記路。”


    她也不過是從前走過,便能將街路大體全都畫下來,哄了糖豆躺了榻上,伸手就摸起了團扇,窗口也有微微的風,可女兒在身邊,還是輕輕給她扇著風。


    燥熱的天氣,總是容易上火,徐良玉枕著軟枕,長發被糖豆抓了手裏,一手給她輕搖著扇。若是平常,小不點很快會沉沉睡去,今個看著阿娘,攥著她的頭發,卻是一直眨著眼睛不肯閉眼了,徐良玉發現她一直盯著自己看,也是抬眸。


    “糖豆,怎麽了?不困了嗎?”


    “困,”小糖豆眼簾微動,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可我有心事,睡不著了。”


    她這麽屁大點的孩子,還有什麽心事。


    徐良玉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瞥著女兒:“什麽心事,跟阿娘說說。”


    這小不點伸出白靜靜的手指頭,還在自己臉上抓了一下,想了下才是開口:“什麽事都能和阿娘說嗎?我說了阿娘會不高興嗎?”


    很是苦惱的樣子,徐良玉放下團扇,兩手捧住了糖豆的臉頰:“那當然了,糖寶的心事就是阿娘的心事,你和阿娘說說,阿娘看看是什麽樣的心事,讓我們糖寶都睡不著啦!”


    許是她期待的目光太過懇切了,糖豆又在臉上抓了抓,這是她緊張的表現:“就是,就是我阿耶的事情啊,你看柳叔對我多好,我管他叫阿耶行不行?”


    徐良玉驀然抬眸:“怎麽又想起這事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去年管他叫阿耶,阿娘不是告訴過你了,不是誰都能叫阿耶的,他不是你阿耶,也不是阿娘的夫君,你怎麽能管他叫阿耶呢!”


    她拉著女兒的手,安撫地摩挲著:“我們糖寶,就那麽想要一個阿耶嗎?嗯?”


    糖豆低頭,扁了嘴:“嗯。”


    攬過女兒,徐良玉低頭在她小臉上輕啄了啄:“為什麽這麽想要?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嗎?”


    糖豆伸手來揉她的臉:“就是,就是我想騎脖脖,騎脖脖啊!”


    這小不點一臉的苦惱,可叫徐良玉一下想起了件事來,剛下船時候,港口有一個男人獨自一人帶著個小娃娃,那孩子一直在哭,他一會舉起來逗弄著孩子,一會又舉起來,直到孩子破涕為笑,後來放了肩頭上,他手裏還拿著一個包袱,走過她們身邊時候健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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