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邊亮起了一道白邊,遠處似有雷電, 轟鳴閃過。


    李德站在窗邊, 聽著外麵好像有誰叫了一聲, 漫不經心地關上了窗,很快,榮生匆匆進門, 快步走了他的身邊來,叫了他一聲:“殿下,徐娘子迴來了, 好像是腳踝崴了,已經安排了大夫過去給她看, 應該是沒有大礙。”


    李德嗯了聲, 一手撐著桌麵,轉過身來。


    他昨日將醉酒的徐良玉帶迴來, 早有人將這件事報了母後那裏去, 當然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天後對他一味偏袒徐良玉頗有微詞, 又提起了他的婚事,連著吐蕃戰事吃緊, 出來之後便進了東宮,對外隻說進了趟大明宮。


    一夜未眠, 迴來便沉沉睡去,才起來。


    可他起來時,徐良玉還沒有迴來。


    她對他說的那些話, 聽著是十分合情合理,他這樣風度的人,任誰朝夕相處,也難把持,這可能就和他許久沒有經受過女人,也禁不住她過來又摟又抱一個意思。


    但是一日未過,雲裳坊送來了成衣,徐良玉和張良娣攜手同遊西明寺,前日她大鬧水月樓本就聲名大噪了,如此一來,長安城便要議論紛紛了,而似是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雲裳坊的那些衣裙和古怪的鞋,突然就被百姓關注起來了。雍王府八百年沒有什麽女人興風作浪,一時間兩個都鍾情於它,尤其是在他婚事再三被提及的時候,想必不出三日,雲裳坊打出成衣新款什麽的,各路閨秀便能蜂擁而至。


    他想起徐良玉說過的話,她說即使是幌子,也得有幌子的樣子。


    不得不說,她說喜歡他的話,這一切出現的時機剛剛好,他本就多疑,怎能相信。


    榮生跟著他慢慢踱著的腳步,小心翼翼地:“眼線一早也來的信兒了,說運糧車有十萬石糧食不日便到長安城了,估計這會兒徐娘子已經知道了。”


    李德眼一低,略思索了下:“她傾盡了檀笙給她留下的所有絹帛,命人幾處奔波,這幾個月以來,先說有三十萬餘石,怎隻有十萬石進了長安?”


    榮生忙是迴道:“聽說是太原倉留了十萬,江淮那還有五萬,剩下些散糧,還沒統計出個數來,約莫是實在收不上來了。”


    李德讓他拿了地圖來,二人就著桌麵低頭查看,修長的指尖在江淮各地點了點,榮生還看不出什麽名堂,李德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在邊關處狠狠點了下,不由得驚歎徐良玉膽子是真的夠大。


    榮生在旁欠身:“徐娘子這是在幹什麽?”


    李德冷哼一聲,瞥了他一眼:“她在發國難財,既有實力收糧,為何不施舍百姓?”


    之前檀笙就一直私下裏這麽為他賺取的好名聲,到了徐良玉這裏,竟然用糧食三地倒,由於長安城與邊關較近,她是在用銀錢在邊關收糧,然後再去江淮各地販糧,存儲的糧食因為三地路運來迴節省了許多,自然會有差價,差價再變成糧食,再迴長安,她既還了檀笙的空缺,又撈了一大筆!


    現在她周轉的銀錢可能還沒有那麽多,一旦形成規模了無法想象會有怎樣的循環。從前不是沒有人倒運過糧食,但是由於連年豐收,糧食六七文錢一鬥,當地糧價更低,所以隻有賠錢沒有入賬,不知她得有多大的心肺,傾家蕩產地敢去一搏。


    李德冷笑數聲,迴身坐下:“她打的如意算盤,可是真精準。”


    榮生不明所以,在旁倒茶。


    說是喜歡他,可不是喜歡他嗎?


    她倒是識時務,原本是想等她迴來立即戳穿她,將她打迴原形,如今得了糧食的消息,他立即改變了主意,盯著地圖看了半晌,李德抬眸:“他以誰的名義收糧?”


    女人不可能標記名姓,許是徐家。


    他才拿起茶碗要喝茶,榮生卻將密信送了麵前來:“是以檀家的名義收的,檀郎之前打下基礎了,進行得十分順利。”


    檀笙已經不在了,檀家隻剩下了一個呆小子檀越,她為何又不用本家名義,偏偏用了檀家的,難道隻因為檀笙從前的名頭好收糧?這姑娘的心思真叫人難以捉摸。


    李德心一動,想起張良娣說起的那兩個平安符了。


    有些東西,沾染上了,就像是中毒一樣難以控製。


    此時此刻,恐怕她必定要想盡辦法討好他,作為現下她能依靠的一個權貴之人,怕她也有三分真話,盼著能跟了他呢,他等著就是了。想到此處,也隻抿了口茶,讓榮生將地圖收了起來,該吃吃該睡睡,他倒是要看看,她怎麽來討好他,她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她雪白的頸子似在眼前,他身體一緊,立即吩咐了榮生:“去知會一聲,讓徐娘子過來住下。”


    還是讓她迴來,總得給她一個接近他的機會不是。


    榮生忙是去了。


    徐良玉這腳是崴了兩次,都崴了一個地方,大夫給她看了,不叫她用熱水洗腳,讓她用冰塊冰敷,再貼膏藥,雍王府裏就有冰塊,也該著白天和張良娣打好關係了,不等李德開口,張良娣做了個順水人情早早叫丫鬟送了來。


    冰敷了一陣,才貼上膏藥。


    此時已經腫得老高的腳踝,都穿不得鞋了。


    才脫衣睡下了,綠雲忽然來說,殿下讓她們過去住下。


    是要叫她迴無了院的意思?


    徐良玉無奈隻得重新爬起來,可鞋也穿不進去,丫鬟們又背不動她,扶著她也跳不到無了院,下床蹦躂兩步就放棄了,她抱著自己的腿,依舊還是放在了高枕上麵墊著了,再次躺倒,她讓青蘿去迴李德。


    青蘿向來都會賣慘,到了李德麵前說是實在下不了地了,可憐見的,疼得都哭了。


    李德隻皺了一下眉,不過很快就對她擺了擺手,讓她迴去了。


    風更大了,漸有雷聲。


    徐良玉平躺了床上,一條腿墊在高枕上麵,沒有片刻功夫,青蘿就迴來了,她笑嘻嘻地隻說殿下當真心疼她了,還許了她車馬,為的是她出行方便。


    這個傻姑娘,都說了不能行走,給了車馬有什麽用。


    走了他那去不能走,去外麵就能走了?


    徐良玉這腳踝,是真的疼,按道理講,其實這是崴腳的第二天了,大夫說三天必發,明日更盛,但是淤血已經頂住了,明日便能用熱水燙腳化瘀了。


    沒過多久,風停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青蘿守著她,半夜換了兩次冰袋,這一夜竟然是連個夢都沒做,不等天亮就早早醒了。


    估計是有幾天不能出去走動了,難得她能有空閑下來,一時間躺著竟不知幹什麽好了。


    硬生生挨到了大亮,外麵還有雨聲,徐良玉實在無聊,叫讓綠雲拿了針線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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