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由車窗簾遮擋住臉,透過縫隙趴在車窗上朝外看。他們的車離皇帝禦駕遠,她滿眼都是浩浩蕩蕩的人馬,大得驚人的畫麵,令言語這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驚掉了下巴。


    她心道,怪不得不惜手足相殘,搶破腦袋爭做皇帝,原來做皇帝果真如此威風,真好。


    陸予騫搗了搗她胳膊,“傻樣兒,好了別看了。”


    她轉身坐好,他拿銀簽插起一塊削皮切塊的梨子遞到她手邊,順便自己也填了一塊進嘴裏。


    她接過梨塊咬了一口,眨巴著眼睛說:“記得小時候梨子個頭大,我一人吃不了要分給祖母一半,她說不能分梨吃,分梨代表分離。我小時候可信了,現在想想真好笑。”


    陸予騫以前從不在意這些事情,經她這麽一說,他微怔,頓時覺得牙齒再也咀嚼不動口中的梨子。他快速拿起手邊的白帕,捂住嘴把口中的碎物都吐了進去,順手團吧團吧丟進了一側放廢物的托盤中。


    言語看的目瞪口呆,詫異地問他,“你怎麽了?這梨脆甜水頭又大,你吐了做什麽?”


    他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喃喃低語道:“我不想同你分離。”輕柔的聲音夾雜著無限柔情與深情。


    她心神一顫,下一瞬間,“咳咳咳……”捂著嘴一聲遞一聲的咳嗽起來。


    他連忙坐到她身邊,一麵幫她拍背,一麵拿白帕放到她唇邊,急急地說:“你蠢死算了,吃個梨都能被口水嗆到,快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她並沒有照他說的錯,喝了幾口溫水咳嗽平息後,又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後拿著銀簽又插起一塊梨,沒事人一樣美滋滋的吃起來,吃完一塊又一塊,直到把盤中所有梨塊全部消滅。


    陸予騫一聲不吭,冷眼旁觀她的一舉一動,好好的一場深情告白,就這樣被她無厘頭的攪黃了。他怨懟地問她,“你是故意的吧?”


    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明所以地問:“什麽故意的,是您說不想和我分梨吃的。我想著既然都切好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這才一口氣都吃完的。你又想吃了嗎?那我幫你再削一個。”


    他一臉幽怨地望著她,悶悶地問:“我說的是梨麽?”


    她一麵低著頭專心給手中的梨削皮,一麵不急不慢地說:“你說的不是梨,你是說不想同我分梨。我現在不是正準備再給你削一個嘛,你別急,等會兒啊,馬上好。”


    裝傻充愣,她現在居然也學會用這一招來對付他了!他氣不打一出來,“你來到我身邊,就是為了氣死我的,是吧?”


    她不想故意氣他的,可是能怎麽辦?她停下手裏的動作一頓,沒有迴答他的話,而是繼續有條不紊的削皮,直到把整個果皮削掉。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發現她在他心裏紮根越深,他越無法冷靜的與她如此豪無意義的幹耗下去。就在這次出行,他們之間務必要做出一個了斷,雖說不可能馬上成親,但最起碼不能再這麽不清不楚的繼續下去。


    ......


    雖說這次托陸予騫的福,言語乘坐的車比上次凱旋返京時豪華舒適不少,但一天從早坐到晚,顛啊簸啊蕩啊的,一整天下來把人的骨架子都快顛散了。


    傍晚時分,整個大隊伍休整歇息,言語先從車裏鑽出來,腳落地站穩後又伸出手臂去迎陸予騫下車。他從車廂內出來,並沒有把手搭在她手背上,而是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裏,一手牽著她的手,一手拄著拐杖踩著車凳緩緩的走了下來。


    下車後他沒有馬上鬆開她的手,他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磨蹭幾下,低聲問:“怎麽如此涼,冷麽?”


    他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厚溫熱,掌心裏有常年握刀拉弓磨出來的繭子。她垂眸看了一眼被他牽住的左手,心裏酸酸的,眼睛裏也酸酸的。


    她從他的掌心裏抽迴手,抬眼笑笑說:“還好,待會我去換件厚衣裳。”


    ......


    這廂裏陸予騫避開眾人和言語低聲溫言軟語,不遠處有個人卻摸著下巴,瞪圓了眼睛驚愕不已。


    他拿胳膊肘,搗了搗身側一臉落寞的人,“我沒看錯吧,丞王身邊站著的人是言語?她怎麽會在這裏?她不是走了嗎?她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沒人通知我?”


    唐曄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說什麽,看起來不像是很親密的樣子,但言語在丞王身邊多待一天,他懸著的心就無法安定下來。他長舒一口氣,橫了高茁一眼,“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你和言語什麽關係,她迴來為什麽要通知你?”


    陸予騫這人一向說一不二,高茁自東南戰場迴來後就進了營地刷馬槽。此次秋獵前幾日,他才刑滿釋放迴家跟媳婦生兒子。


    他沒想到他不在的期間,言語這個禍害人的小妖精,居然去而複返了。他有些納悶,她來峪京應該是投奔鄭王才對,這會子也應該跟鄭王在一處。怎麽跑丞王跟前去了,而且兩人看起來好像還挺熟稔的樣子。


    高茁摸摸下巴,嘀咕道:“我和她是沒關係,可不管怎麽說也是相識一場。再說,你不是喜歡她嗎,我能幫你把她從鄭王的魔爪下搶過來做小妾。”


    唐曄目光詫異且淩厲的射向高茁,“誰說我要讓她做小妾了?”


    在高茁的觀念裏,像言語這種來路不明沒有身份的野丫頭,也隻配做個侍妾。如果不讓她做小妾?他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做小妾?你現在又不喜歡她了?”


    話罷,他調笑著拍了唐曄肩膀一下,“我說什麽來著,現在知道哥哥的經驗之談,是多麽正確了吧!你當時就是太久沒見女人,才覺得她好。迴到咱們峪京,滿眼都是漂亮姑娘,你自然就明白,她再好也不值得你為了她得罪鄭王。”


    唐曄搖頭歎息,高茁這個人頭豬腦的睜眼瞎,居然到現在還沒弄清真正的敵人是哪位。他沒心思為他指點迷津,隻說:“不,她值得。而且丞王娶親不可能隨心所欲,言語的脾氣根本不適合給人做妾,到頭來誰都沒好。”


    高茁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掏掏耳朵,瞪著牛眼詫異地問唐曄,“丞王!?”


    唐曄沒多言,隻是輕點頭。


    高茁大濃眉一挑,低聲啐罵道:“這個小妖精也太能禍害人了,短短幾日不見,居然又把丞王的心給迷惑了?咱們峪京沒女人了嗎,我看你們一個一個都是鬼迷心竅。”


    唐曄不願多說什麽,借口要上值先行一步離去。


    望著唐曄漸行漸遠的背影,高茁撓撓頭皮暗自琢磨,言語和丞王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難道是他纏住鄭王的過程中,給丞王和言語製造了機會?


    突然他猛地抬手給了自己一大耳光子,低啐道:“娘的,長腦袋是為了顯高麽,瞧瞧都幹了些什麽蠢事!”


    “自扇耳光,你這是上演哪一出啊?”突然有人拍了一下高茁的肩頭,笑著調侃道。


    來人是汪海洋,高茁斜斜的睨了他一眼,翻著白眼說:“有蚊子,我拍蚊子行不行?”


    汪海洋拍拍高茁的大臉,調侃道:“行,您的臉,您愛拍哪拍哪。”言罷,他視線掃到了不遠處的陸予騫,拍拍高茁肩頭說:“您繼續拍,我正有事要向王爺稟報,告辭。”


    高茁站在原地沉思片刻,高喊了一嗓子“三水”然後快步追上去,“我也找王爺有事,一起啊!”


    他們目視前方,緩步往前走,進入眼簾的是一幅溫情繾綣的畫麵。


    陸予騫正歪著腦袋對言語低語著什麽,言語彎著眉眼側耳傾聽,他笑的眉清目朗抬手揉了揉她的臉蛋。


    高茁和汪海洋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彼此心中的駭怪。汪海洋張嘴結舌,“咱們王爺轉性了?”


    高茁也不清楚這是怎麽迴事,他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兩人走近,向陸予騫行禮,汪海洋說:“殿下,卑職有事稟報。”


    陸予騫淡淡的掃了他們兩人一眼,示意他倆跟他進帳。


    四人前後腳往大帳走,因為汪海洋要跟陸予騫說話,他們基本是一前一後保持錯開一步的距離。


    言語看到高茁就莫名的心驚膽戰,她下意識的往三人旁邊移了一大步保持距離。陸予騫一心兩用,專心聽汪海洋說話的同時,也注意到了言語這點小動作。


    他看都沒看她一眼,便伸長胳膊拽著她的手腕將她扯到了自己身邊,低聲說:“慫樣兒,你連我都不怕,怕他做什麽!”


    言語縮縮脖兒,沒吱聲。她是個沒膽量的,這裏的人她誰都怕,唯一不怕的就是他,因為她愛他。


    汪海洋沒聽清陸予騫說什麽,以為是對他下達什麽指示,他一臉困惑的“啊?”了一聲。


    陸予騫擺擺手,“不是跟你說話,你繼續。”


    汪海洋莫名其妙的看了高茁一眼,然後繼續稟報軍務。


    高茁看了看陸予騫,又看了看言語,再看看被丞王緊扣在掌心裏的玉手,心裏咯噔一聲,頓時有種前景不容樂觀的感覺。


    言語身後一步的地方就是高茁,無形之中她總感覺被股令人不舒服的壓力籠罩著。她迴頭看了高茁一眼,表情極不自然的對著他笑了笑。


    高茁破天荒的沒了趾高氣揚的蠻橫氣勢,迴給她一個友好又帶有一絲討好的笑臉。


    言語驚愕不已,想想以前的高茁,再看看現如今。嘖嘖,有老大罩著果然不一樣。有靠山的感覺真好,頓時腰杆子挺的比以前直了。她心裏得意高興,腳步走得威風凜凜。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陸予騫變化策略,他要破釜沉舟,霸王硬上弓試試。費盡心思,忽然間感覺有時男生追女真不容易。


    第56章 表白


    公務稟告完畢,高汪二人離去,阿笙打來熱水,言語伺候陸予騫簡單洗漱。


    說起伺候,陸予騫這人幼稚的很,很是享受她的噓寒問暖,一路走來把她搞得哭笑不得。這迴他不故意整她,也沒再廢物一樣等著她伺候吃喝拉撒。甚至有時,他還會反過來為她端茶遞水,一路走來不像是她在伺候他,更像是兩人相互照應。


    等他擦完了手,她把荷花翡翠茶盞遞到他手裏。他啜了一口熱茶,輕聲說:“咱們待會可能還要出去一趟,日落後天涼,你去裏麵換件厚衣裳。”


    言語環顧四周,帳篷內的布局,比以前他們住過的營帳,寬敞且豪華。她搖搖頭,“帳內熱,待會出去前我再換。”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腿,輕聲問:“你呢,累不累,腿還好麽,要不要去裏麵躺著休息一會兒?”


    他不大願意的嘟囔:““睡不著躺著難受。”話說著他微低著頭,一麵去覷她的臉色,一麵小心翼翼的試探性問:“那我如果躺著休息,你能哪兒也不去,坐邊上陪我說說話嗎?”


    他這個樣子令她難受,她想起了他們初初相識時他的樣子。她記得那次他們出征,騎坐在馬鞍上的他身著銀色鎧甲,是那麽的傲居盛氣淩人。


    再看看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他,她想,他或許是真的喜歡她吧,否則他何苦要如此委屈自己。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權勢輕而易舉的得到她,他卻從不逼她,小蔫小壞的戲弄她,想方設法的靠近她。


    如果是自己一廂情願愛上的人,即使他什麽都不為自己做,也會覺得他的好是無法言喻的。更何況如今他心裏不但有她,還為她做了這麽多。可是她都做了些什麽,她真怕自己這樣糟蹋幸福,將來會受到報應。


    可是怎麽辦呢?難道要天不管地不管,閉著眼睛豁出去?


    性格使然,她不喜歡“不求天長地久,隻願曾經擁有”的愛情。她抿抿唇,無力的笑笑說:“可是我也累了,我不想說話,想歇一歇。”


    他好像沒聽出她是在拒絕他,體貼溫柔的笑笑,“不想說話,咱就不說。”言畢,他放下茶盞,抓住她的手腕子拽著她往帳篷裏側走。


    她試圖甩開他的桎梏,“你去休息罷,我坐會就好。”


    他充耳不聞,固執的拖著她往床榻走,力氣之大,使得她用力銼著身子往後撤也不頂用。


    言語慌了神,剛還在想,即使他會偶爾使點小壞戲弄戲弄她,但從不逼迫她。這迴倒好,實打實的使勁把她往他的床榻上拽,這還了得!


    她怕傷到他的腿,不敢耍賴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賴不起。她一麵銼著身子往迴撤,一麵哭喪著臉苦苦哀求:“你這是做什麽?你放開我,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你不是累了不想說話,想休息麽,咱們一塊去裏麵躺著休息啊!”他說的一本正經,眼瞎心盲似得看不出她的抗拒。


    想想當初幾句話不順耳,她就能毅然決然的跟他翻臉,為了擺脫他,忿恨的拿刀子捅自己心窩子。可惜短短兩月不到,她的心境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使知道他又在耍無賴,可她卻拿他一點沒辦法也沒有,再也做不到狠絕的和他決裂。


    她好聲好氣的勸慰他,“萬萬不可,如果被他人知道還了得。您忘了府裏的流言蜚語了麽,現如今您父皇就在不遠處,如果被聖上知道,我大概隻有死的份了。”


    “我父皇聖明燭照,才不是什麽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你放心,我的營帳沒人敢擅自闖進來。阿笙如果敢亂說,我割了他舌頭,讓他徹底解脫口吃。”


    他像抓小雞仔似得將她拽至床邊,胳膊輕輕一揮,她被推倒在柔軟的床鋪上。


    她雙手緊抓身下的褥子麵,蜷縮著身子泫然欲泣,“你瘋了不成,到底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呀,不是休息麽?”他瞪著鹿兒一樣無辜清澈的眼睛看著她。


    她剛想張口說話,他忽然彎腰抓住了她的腳腕,她嚇得猛地一縮腳。他死拽著不鬆手,一麵給她脫鞋一麵溫柔的責備,“你鞋底蹭到褥子了,髒不髒啊。”


    幫她把鞋子脫下來後,他又去脫自己的皂靴,然後推了推她的手臂,示意她往裏側靠靠。


    她木呆呆的往一側挪了挪身子,他大喇喇的往床榻上一倒,一切做的行雲流水無比自然。


    她愕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你想做什麽?”


    他側身躺著,彎曲一隻手臂枕在腦袋下,輕輕拍了拍一側的枕頭,笑眯眯地說:“不做什麽。你不是累了麽,躺下休息。”


    她有苦難言,紅著臉苦苦掙紮,“咱們這樣真不像話,你別鬧,放我出去。”


    他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倒,橫著一隻手臂壓在她身上不讓她動彈,“瞧你這副麵紅耳赤的扭捏勁兒,咱們又不是沒睡過,你害什麽臊啊!我還能把你怎麽著了?”


    言語愕然,這人怎麽沒羞沒臊,什麽話都敢說!瞧他這副猖狂的模樣,是不是覺得她不動怒,就會像個麵團一樣任他捏扁搓圓?


    她穩下心神,狡黠一笑,掙開他的手臂與他麵對麵躺著。抬手輕挑了他下巴一下,語氣輕浮的笑道:“可我怕把持不住自己,把你怎麽著了啊。瞧瞧王爺這副俊模樣兒,就是我一個男人,也忍不住想多看你兩眼呢。”


    她的手指微涼,輕輕的拂過他下顎的一片皮膚,令他心頭蕩起一陣陣旖旎漣漪。他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猛地一下被她唬的不輕。


    她趁他愣神之際,快速起身從床尾處掉下床跑掉。


    隨著一陣驚唿聲,她被他攔腰一抱順勢放倒。他曲臂半撐著床榻,身子虛虛實實的半壓在她身上,“你不是看見我這張臉,就忍不住想把我怎麽著麽?我就在這裏,你不做點什麽就跑,難道不覺得虧?”他溫熱的指尖,若有似無的在她的臉頰上劃來劃去,引得她渾身驚起一片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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