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一個村子說著不過是幾個字的事兒,上頭的官員嘴巴一張就定下了,可真的到了實際地方上,問題多的不是一點兩點,老肖雖說不是老兵中的一員,可因為距離最近,往來最多,又是中間人的關係,忙乎起來那就是濕手沾了幹麵粉,怎麽都甩不脫了。

    偏偏他本就不是那等冷漠心硬的人,每每想到點不妥當的地方都忍不住要去提醒一二,這一來自然越發的給自己招攬了不知道多少的事兒出來。跟著這些老兵從頭忙到尾,等著五月份,這村落正緊的完成,一家家的都搬進了新居,老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黑了三分。

    “爹,這事兒總算是完了,對了,那村長如今是誰?可定下了?若是定好了,放在咱們家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賬冊也能交出去了。”

    別說老肖吃不消,就是肖海濤也感覺有點吃不消了,因為過來的都是大老粗,基本全都不識字,這建村子的流水還特別的零碎繁複,故而這充當賬房的事兒一直都是老肖他們父子兼職在幹。

    老肖有多忙前頭也說了,不僅僅是盤賬,連著娶媳婦挖井都要管,這樣的情況下,腳不點地的忙乎時候,那賬房自然就成了肖海濤不容拒絕的責任,時間一長,這身子還是個十歲孩子的肖海濤可不就吃不住了嘛。連著方言那個半吊子都被扯過來當了清點物資的手下,吃飯全靠著方語這麽一個過了年才6歲的娃娃每日瞎湊合,可見這一家子的日子混亂成了什麽樣。

    如今好了,好歹這村子有了樣子,肖海濤似乎已經看到了卸下重擔的曙光,在最後一戶正緊入駐之後,自然迫不及待的詢問了起來。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背上的重擔沒那麽容易卸下。

    “不知道,目前這些人家都是按照兵營的路子運轉呢,五戶一個伍長,十戶一個什長,籠統的誰當頭,這事兒估計還要看上頭怎麽說,至於你爹我?想落個輕省是沒戲了,昨兒老錢來過一趟,說是方隊正讓他帶話過來,因為這村子實在是每個讀書識字的,所以啊,以後這文書往來的事兒,還是要交代到我這裏。”

    一說起這個,老肖都覺得滿心的怨念,這村官什麽的,若是在別的地方,那也就罷了,好歹也算是有點權力,即使這時代村幹部沒工資,自己也能忍了,可偏偏這山下的一群老兵本就是天然的同盟,他這個所謂的文書往來的村官,說白了就是個城隍廟門口代寫書信一般的地位,不,連著這個地位都沒有,因為不給錢啊!你說,他能心裏舒坦?合著你們用白工

    用順手了還是怎麽的?欺負老實人也不是這麽幹的!真是太過分。

    “這……合著弄了半響,這為了這麽一張紙片片的戶籍,弄得咱們一輩子都要做白工了?”

    看,就是自家兒子都看出來了,可見這事兒幹的有多明顯,難不成是算準了自家不會反抗?不,不是不知道這事兒幹的不地道,可這真是沒人了,若是軍中,那文書什麽的都有,自然沒人識字什麽的,這事兒真心不顯眼,從來不當是個問題,可是到了這會兒,到了地方上,一個個的,都分開了,啥問題都來了,這會兒方隊正他們這些忙乎著安置老兵的人,一個個正頭疼的差點撞牆呢。老肖這裏好歹還有他這麽一個可以湊合的,可其他村子呢?那是一個都沒有,這可咋辦?

    給好處尋個老童生,老掌櫃之類的搬過去?也就是隻有這麽一個法子了!不然這以後連個書信往來,互通消息都未必做的到,這可怎麽好。當然了,既然要給別人好處,那老肖的好處自然也是有的,於是,不過是幾日的功夫,老肖那河邊石竹林放船的地方,莫名的就有了地契了,那片林子,加上後頭的草亭子,以及草亭子後頭的狹長的一畝半的地,全歸了老肖。

    要知道如今,這村子的渡口就在那石竹林北麵一點點的地方,這一塊地,按照現代來說,那是妥妥的黃金地塊,即使是搭上棚子,賣點茶水呢,等著這渡口往來有了人,也是必定生意不錯的,這是上趕著給了老肖一份能流傳下去的產業了,確實足夠誠心。

    此外不止這一項,老肖家那石頭山往南,往深山去的方向有一塊還算是平穩的坡地,約五畝上下,土質不算好,卻也能種植糧食,隻是開墾不容易,這會兒也由著村中的漢子幫著清理了一遍,還圍上了柵欄,防止小動物侵擾,這一片土地,也做了坡地的地契,送到了老肖的手裏。

    有了這兩樣實在東西,這兼職村幹部的事兒,就是上頭沒有一句話,沒有半點筆墨任命,老肖也做不出撒手不管的事兒了。換句話說,這方隊正幾個不花一文錢,隻是敲了幾個章,花費了一點子人力,立馬將老肖前頭幾個月的工資,合著未來的工資全抵充了,這生意做得,實在是劃算的高出了天際!

    “我咋覺得我們吃了大虧了?”

    肖海濤一開始看到地契什麽的還特高興,合著山下自家的那雜貨鋪,還有山上的平台的老窩,居然有了四張地契,這家底實在是不錯,可等著樂嗬了半響,看著老爹臉色沒想象的那麽高興,自己忍不住跟著想了一通,立馬這臉色也

    有點不對了,砸吧著嘴,皺著眉頭詢問起老爹來。

    “沒什麽吃虧占便宜的,說到底,以後這都是自己村子裏的人了,人要是找上門要你幫忙寫封信,幫著算個賬,你還能推了?既然一樣要幹,如今還給個名分,給點好處,那就知足吧。反過來想想,這幾個月總算是沒有白忙乎,人家見情,知道好歹,心裏也算是能過的去了。”

    老肖早年連媳婦跟人跑了都能忍過去,憑的是啥?就是他這一份譬如的精神,啥事兒都能往好處想,往寬處琢磨,想的寬了,人自然就不會感覺憋屈了,日子過得也順心了,如今他又把自己這一大妙招開始傳授給自家兒子。你別說,這麽一譬如,肖海濤也忍不住跟著點了頭。

    “也是,好歹咱們也算是有家有業有鋪子了。等著將來,那河邊的半畝地起上屋子,咱們可就有了兩個鋪子。”

    “成了,別想這些了,那鋪子等著能用的上不知道要多久呢,先顧著眼前吧,咱們那些玉米種下去這麽些日子了,我也沒顧得上多管,你看著怎麽樣?可還成?說實在的,這會兒我倒是有些後悔,當初咱們說那些玉米種子的時候說的實在是少了些,不然今年那新給咱們的五畝地趕一趕種上一茬倒是也來得及。如今,隻能等著這邊的收獲了之後再說了。”

    書房窗外那一片原本的花圃如今早就變了模樣,沿著圍牆的果樹好些都結出了果子,唯有前些日子已經收獲了的櫻桃樹,這會兒看著有些空嘮嘮的,可若是在看那其他空餘地上已經搭上架子,爬滿了各處的藤蔓,還有邊角上零碎的蔥薑等菜蔬,那種空嘮嘮的感覺立馬就一掃而空。五月的時節,這一片土地已經鬱鬱蔥蔥,果實豐厚了,再不複剛來時候的蕭索模樣,讓老肖怎麽看怎麽滿足。這都是錢啊!……那櫻桃他可是城裏,天淘,兩頭都換了不少錢。種果樹這事兒上,兒子幹的實在是漂亮。

    想著錢,老肖不由的又想到了重在柴房,還有屋子後頭那一溜的玉米,忙不迭的詢問起來,如今他總是忙乎外頭的事兒,這當家的事兒倒是兒子更熟悉些,想想也有些不好意思,詢問的時候差點沒紅了臉,好在如今他和那些兵丁呆的時間長了,別的沒學會,厚臉皮的打磨倒是上了一個台階,愣是能問的不動聲色拐著彎的繞話題。

    老狐狸和小狐狸的差距這時候顯現的十分的明顯,看,小狐狸已經被帶著跑了。

    “等著收獲了,想要咱們種子的可不是一個兩個,這幾日山下那些人又開出來了不下十畝,總計都有一百多畝地了,我

    瞅著,他們是不把每家湊出三畝來不會罷休的。老爹,連著軍屬,烈屬的,還有咱們家,這村子裏如今可是有五十六戶了,這樣開下去,不管是往南還是往北,都還要出去好大一截的。特別是南麵你去年獵熊的那座山,以後估計除了柴火,是啥都別想獵到了。誰讓那地勢平緩的更多些呢。”

    “不成就繼續往南麵深山推唄,以前你看的那啥啥地理裏不是說了嘛,人類的發展,就是一次次人和動物爭地盤的鬥爭中展開的!如今就是最現實的例子。行了,別瞎想那些有的沒的,先顧著自己吧,昨兒你不是還說要去老錢家嘛,還不去?”

    “哎呦,差點忘了,春姑姑讓我去拿新作的衣裳來著,得,我走了啊。”

    “跑慢點,又不是急著投胎。”

    “知道了……”

    嘴裏說著知道了,這腳下卻十分的迅速,這些日子,這石階一日不知道要走多少迴,順溜的讓肖海濤覺得,就是閉著眼睛,自己也能走的順順當當的。更不用說這會兒天光大亮的正午了。能有啥事兒?

    走在石階上望著山下側目看去,這山下早就不再是往日的模樣,那原本稀鬆的零落生長的樹木好些已經被清空了,隻留下小溪邊還有些,遮遮掩掩的,堅持挺立,其他原本灌木等叢生的地方已經成了一塊塊阡陌田地,好些已經被新冒出的菜苗子描繪出一行行綠色的花樣。

    還有那靠著山腳的各處,往日不過是尋常緩坡的地方,如今有的被開辟出小路,有的直接建起了宅院,再不是那種荒蕪的蒼涼,反倒多了幾分輕煙嫋嫋的人氣來。

    雖然說,因為娶親等等的事兒,各家的院子從建設開始就不住的在變,早不複一開始計劃中每家三間正房的統一規格,可大致上看著到也算是整齊,零落的點綴在山林各處,看著這村落顯得越發的與眾不同,意境古拙起來。

    “春姑姑,我來了。”

    就在老肖家平台下雜貨鋪對麵不遠,對麵山腳下,一個朝東的院子門口,肖海濤毫不客氣的推開了竹篾做的院門,絲毫不管因為他的動作,而有些晃動的竹籬笆,隻顧著往裏頭走。聽到他的聲音,屋子裏的人顯然早就知道他這些習慣,也是毫不客氣的大聲喊道:

    “來了就進來,難不成還要我出來迎你不成?對了,順帶幫我去廚房舀點熱水來,我正口渴了。”

    聽著聲音,這樣的熟稔就知道肯定是早就熟悉的,等著肖海濤從這小院南麵兩間茅草房子中的一間,用水瓢笑

    嘻嘻的舀著熱水出來,往正房堂屋裏一走,就能看到一個利索爽利的女子正手腳飛快的在堂屋裏織布。那是誰?自然是春娘,而這小院自然是老錢那手腳快的家夥和盧家春娘的新家。

    和村子裏其他人家一樣,這院子早不是最初設計的模樣,正房三間不假,可左右兩麵也多了其他的屋子,比如南麵的廚房和柴房,比如北麵的兩間廂房,還有正房後頭一小塊地腳,做不成後院,卻正好能搭個雞棚,這個家也算是□□齊全了。住著七間屋子,有了織布的活計,有能幫著養活孩子的丈夫,還有未來可期的三畝土地,春娘的生活已經煥發出新的生機,日日都像是蜜一般。自然這動不動拿著菜刀就出門的事兒就做的少了,那織布做飯什麽的,倒是越發的起勁。她如今可是有家有男人的婦人了,織布給男人孩子做衣裳是分本。

    對於做媒的老肖,春娘自然是感激的,可作為婦人,即使在規矩寬鬆的山裏,對著外男多少也要避忌一二的,所以她自然隻能對著這早就熟稔,機靈的肖海濤越發的好了,幫著做衣裳,更是不在話下。

    “怎麽這麽晚來?妮子本還想等你來了,尋你家團團玩去,等了好半響,差點都睡著了,這會兒去和老三家的閨女挖野菜去了,一會兒你迴去的時候喊一聲,她那膽子小的,一個人可不敢爬你家那石階。”

    “嗬嗬,知道了,這不是一早幫我爹算賬算的忘了時間嘛。”

    “哦,對了,說起算賬,我家老錢說想在問你爹買點水泥,想把灶台也抹一抹,你家還有不?前幾日我聽說你爹早先做的都賣完了?”

    “爹正要再做呢,好些叔伯都想要,過上幾日估計就又有了。姑姑,我給你記著,咱們最親,我保證先給你。”

    “乖孩子,還是你和姑姑好。”

    “那是,不和姑姑你親,我和誰親啊!”

    嚓,都沒血緣關係的,這姑侄都不知道怎麽認出來的,你兩這親近的,眉眼都笑的眯起來是咋算的?

    剛進門的老錢聽到自家媳婦和肖海濤說話的聲音,差點沒雞皮疙瘩滿身,可讓他反駁點什麽?對不住,他不敢,成親還沒幾個月呢,好容易重新享受家庭生活的老錢已經順利的過度到了妻管嚴的隊伍中去,這輩子能不能重振雄風實在是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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