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強奶奶準備出殯那天早上,小強給了我微信,問我是否有時間來祠堂送老人家最後一程。我想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迴複他。我記得我奶奶走的時候,我老爸正在出差,所以讓我和我老媽迴了老家去送她老人家。我從小就沒見過奶奶,去送奶奶的時候我剛剛20歲但連奶奶最後一麵我都都遠遠不敢進屋裏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麵。現在小強這邀請,真的讓我犯了躊躇。


    小強再次發出邀請,這次是語音留言:“凡哥,謝謝你對我奶奶的照顧。我仍然希望你能來。來的時候請帶一件你穿過又不要的衣服可以嗎?”


    這個操作讓我直接懵了。我還是沒有下到這個決心。然後我想到了黃敏兒,便給了個電話給他:“喂,黃敏兒啊,我林凡!我想問你一件事。”


    我將小強的邀請說了出來之後,黃敏兒說:“那是他將你當作自己宗族的人才這樣做的。”


    “哦,何解?”我問。


    “這習俗是等老人家入棺了,族人便會爭先恐後的將自己穿過的衣服塞進棺材裏,衣服塞得越靠近老人家的頭部,老人家就越會保佑你!這是我們這裏的風俗啊!你若不是族人,便是逝者的貴人恩人之類的才有這資格的。”黃敏兒說,“林總,你這待遇,不是你想就能得到的,一是逝者生前有要求,二是族人認可。哦,你要去的話,記得用白紙包一個利是,單數,比如101元。”


    原來如此。


    按照這說法,無論哪種說法,看來我都是不能辜負了。


    我文字迴複小強:“我該什麽時候到祠堂?”


    小強秒迴:“凡哥,你現在過來吧!”


    我立馬翻箱倒櫃,找了一件許久沒有穿過的襯衫,拿在手上就去了祠堂。


    祠堂裏熱鬧得很,根本就不像是在舉辦一場白事,就算從祠堂的不知上看得出是一場白事,掛了白燈籠,也算是一場白喜事了,老人家年齡大,走得安詳,算是喜喪。而這祠堂,一年之中承辦不少紅白喜事,不過我來銀海灣一年多以來,白事這是第一次。


    剛進祠堂,小強就迎了上來,送給我一條白毛巾,說等送老人家出了祠堂後就可以不要了。然後接過我手中的衣服,小強堂叔兩眼通紅的遞了三枝香給我,我看著不遠處還置放在地麵上的小強奶奶,心情複雜的走了過去,在地上燃燒的香燭上點燃了三枝香,然後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朝小強奶奶拜了三下,最後把香插在了旁邊的香爐上。


    小強堂叔走過來扶起我:“林總,謝謝你來。”我將白利是遞給了他,他也沒推辭,直接就收了。


    其實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平時我善於辯駁,在這個時候,我隻能輕輕的點了點頭,說了影視劇裏那句安慰痛失親人的話“節哀順變”之後,就給小強拉到祠堂的邊上了,就是上次廖輝的奔馳車一屁股撞塌牆角的那個位置,現在還看得出來這一角的那些青磚比其他的要嶄新不少。


    小強說:“一會兒就出殯了。待會兒放了衣服就可以了。”


    我小聲問他:“送到哪裏?”我以為會是火葬場。


    他搖搖頭:“我們傳統的山上啊!喏,往東幾公裏,就我們和隔壁鎮交界的那座山上啊,那座山是附近幾條村子共用的家族墳地。哦,沒人會征收開發的,也沒人敢征。”


    埋葬在哪裏,這是一種風俗。我去三亞的時候,在三亞灣425醫院附近的海灘,看見有一部分是給灌木叢圍起來的區域,走進一看,才發現那是一片墳地,都是附近迴族村的祖墳所在。這讓我大大的驚訝,原來他們的信仰就是要在海邊埋葬,等待著向西迴歸。


    祠堂裏的熱鬧,和平時那種安靜相比,反而現在這種熱鬧要讓我這外人拘謹得多。除了小強兩叔侄表現得比較悲傷之外,其他人包括矮仔成都是神態輕鬆的,見有人來了,誰最熟,就誰上去迎客,就好像這不是一場葬禮而是一次難得的社交聚會一般。我也隻能判斷,這是一種視死如生的人生態度了。然後,該吃吃,該喝喝,這樣就完成了送老人家最後一程了。


    等到村裏專門做這些白事的師傅看看時間後,說可以送上路了,幾個大漢朝小強奶奶跪叩了之後,邊將她輕輕的抬起,然後在白事師傅的指揮下放進了棺木裏,周圍的就開始蠢蠢欲動了。白事師傅頗有經驗,舉起手來讓大家不要過來,然後再指揮著幾個大漢仔仔細細的將小強奶奶挪正,最後再棺前棺後的用眼瞄了好一會兒,再次要其中的某個大漢挪動了一下之後,便讓小強和小強堂叔過來,兩人的神情開始悲慟起來,大哭著走了過去,看看棺木裏的老人家,強忍住眼淚,將準備好的衣服塞到了她的頭部位置,然後大哭著站在一邊。這邊的村民一見兩人離開,哄搶一般的衝了上去,像極了春運上火車搶位置的場景,然後拿出手中的衣服,爭先恐後的塞到了老人家的頭部附近,後來的沒辦法,隻能往身邊和要腰部位置塞進衣服。


    然後白事師傅再次上前看了看,確認老人家在棺木裏躺著的位置是居中沒有變動的,便招手讓另外的師傅上來,之前的幾個大漢費力的將棺材板抬了起來,這一蓋,就是一個人人生的蓋棺定論了。小強和他堂叔再次跑了過去,看著棺木裏安詳的老人家,泣不成聲,小強的手扒拉在棺木邊上不願鬆手,還是矮仔成走上前安撫他,說了幾句話,他才鬆開了手。幾個大漢將棺材板挪上了棺材上,緩緩的推送到位,然後另一個師傅拿著長長的棺材釘,很認真的將釘子給釘了下去。緊接著就是另一班人過來,熟練的將繩索套在棺材上,然後確認了不會出現失誤後,拿了兩根頗粗的杉木往繩子套圈中一穿,試了試感覺沒問題。其他人開始燃放鞭炮,煙霧繚繞中,小強披麻戴孝手捧神主牌,哭著出了祠堂。


    我在一旁感覺嗓子似乎有什麽在堵著。前些天還在和老人家聊天呢,今天就天人永隔。人生,到底算不算是一場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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